顧澤遠本人帥歸帥，蘇武卻是渴飲月窟冰，饑餐天上雪，為了符合人物形象他當然要把自己折騰得蓬頭垢面胡子拉碴。試問誰在心情大好的時候，會想看一個不修邊幅的男人孤獨地放羊，還一放就是十九年？

    可以想象電影是如何用緩慢而沉郁的方式不疾不徐地還原蘇武傳奇的一生，但注定沒有起伏的故事，有幾個人能夠耐下心去看，只會覺得無聊而已。

    但季寧寧仍可以輕松想象得到顧澤遠接這部戲的原因。

    當年顧澤遠和喬寧拍的電影火歸火，他和喬寧一起走上頒獎典禮的時候，靠的卻是主演的另一部十分小眾的電影。

    喬寧不由打趣他：“快別拍你那破電影了，跟我混，我罩你！”

    顧澤遠只是笑笑：“如果連我都不愿意接，那真的沒人接了?！?/br>
    這條路總是要有人走的。

    所以那樣的顧澤遠，和他身后那些劇組，始終堅持到了現在，也許未來還會在這條看不見光路上艱難地走下去。

    而季寧寧，則注定要改走上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眼下，既然路溪想看，季寧寧也沒有抗拒。

    路溪有點暈乎乎地跟著季寧寧買票，檢票，進場，開始了《蘇武傳》的觀影，然后……

    平心而論，電影拍得很棒，無論是節奏的掌控、劇情的安排、壯闊的風光和顧澤遠無可挑剔的演技，都完美地還原了一個持節不屈的蘇武。

    但結果實在是出人意料——季寧寧盯了顧澤遠全程，心情還算亢奮，反倒是路溪這個文藝少女還是看困了。

    直到電影散場，季寧寧把她推醒，她才猛然反應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路溪當即眼眶泛紅，也不知道在跟誰道歉。季寧寧沒怎么應聲，推著她走出了電影院，她才住了嘴，轉為小心翼翼地問，“你覺得電影怎么樣？”

    “挺好的?！奔緦帉幵谛睦镅a充：即便堅持小眾題材，師兄挑劇本的眼光的確一向很好。

    只是，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

    演戲是這樣，當偶像也是這樣。

    ——所以bloom的團員們也是這樣想的。

    她們甚至不是顧澤遠。沒有過硬的能力，也沒有光輝的履歷，就已經無法在起跑線上堅持下去了。

    因為看電影的時候兩人都選擇了靜音，正好錯過戴雨桐火急火燎的幾通電話，以至于將近三個小時后兩個人才收到來自事務所的通知，那時已經塵埃落定——

    “bloom將長期停止活動?！?/br>
    離解散只有一步之遙。

    兩個人瞬間愣住。

    她們不就是看了場電影，好好的怎么就停止活動了？

    無論真情還是假意，好不容易季寧寧才堅定要把bloom帶起來，才和路溪一起決定大家一起上綜藝，一起把bloom的知名度打出去，誰知道虛幻的夢境才持續了片刻，現實就給了她們出乎意料的響亮一巴掌！

    這真的是太突然了！就算是季寧寧也淡定不下來——雖說bloom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時候也沒少出亂子，但她能夠接受飆車，卻絕對接受不了翻車。

    第39章

    還是后來戴雨桐垂頭喪氣地跟季寧寧路溪解釋之后，她們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說來很簡單，有一批團員退團了。

    說來也很復雜的，在單曲即將發售的節骨眼上，她們退團了。

    而且不是一個人，走的幾乎有一半。

    當然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么簡單，bloom里每一個人能夠作為女團的一員出道，在此之前都是要和事務所簽“賣身契”的?，F在這些人悶不吭聲地驟然走了，需要承擔撕毀合約的責任自不必說，日后要是還想在娛樂圈混下去，也會受到諸多限制。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沒有誰會破釜沉舟。

    ——然而現在還是一群人破釜沉舟。

    無論她們有著怎樣的理由，這種行為無疑觸怒了事務所，再加上遭遇這種事情的bloom顯然無法正常繼續活動下去，可不就被叫停了。

    bloom一直不溫不火，好不容易攢了點人氣，又被推到風口浪尖。

    退團這種事情，放在哪里都是極其避諱的，何況是集體退團，要是處理不好，bloom還不如解散算了。

    因此季寧寧聽到戴雨桐努力冷靜地說出緣由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罵娘。

    雖然她很明白，掙扎了五年出不了頭，產生退團的想法無可厚非，連路溪和她都有過，更不用說其他人了。然而將想法付諸于實踐需要的不僅是勇氣，更是妥善處理后續繁瑣事情的能力——

    所以季寧寧完全不能理解，挑這個時間，走的還不是一個兩個，這到底是想坑剩下的人還是坑自己？把所有人都推到尷尬的境地，這幫人純粹是腦子有坑吧？

    本來以為前途艱辛了些，還算光明，哪曾想橫空飛來一個爛攤子！

    除非她也順應潮流，索性退團了事——但季寧寧這么一想反而生氣了，現在誰都知道她退團之后的發展絕對比留在bloom里要好，連她都沒退，那些依賴著bloom都混不出名堂的姑娘們，難道還天真地覺得退了之后能找到更好的棲息之所？

    一個人的天真還情有可原。

    一群人……怎么看怎么有預謀。

    路溪則是根本不敢相信。她原本對團員就頗為關注，甚至她聽戴雨桐說的那串名單里，還有平常關系不錯的。

    她被打擊得心慌意亂，根本無意考慮這件事情會給她或者bloom造成怎樣的影響，只是一個勁地喃喃：“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錯了，她們怎么會退團……她們怎么舍得退團，新單還沒來得及發呢，她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也一直很期待看到成果，怎么能說不要就不要？”

    路溪還是不相信，她便堅持私下把退團的人挨個聯系了一遍。

    路溪畢竟當了太久的ter，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十分穩固，又一貫善良體貼好說話，對每一個團員都十分照顧。這些人即便知道自己退團坑慘了路溪，不太敢面對她，卻也抹不開面子拒絕，有幾個還真被她約出來了。

    但于情于理，她們都不會把退團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此刻路溪一問，她們都嘟嘟囔囔地說：“我們也不想退啊……但與其等著季寧寧退，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

    “季寧寧要退團？”路溪一懵，果然注意力就被轉移了，“誰說的？”

    一群小姑娘面色微微扭曲，嘰嘰喳喳道：

    “還用誰說嗎？”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吧?！?/br>
    “ter都單飛了，光我們這些人留在bloom還有什么用？”

    “她抱上了華昌的大腿，作為ter連團里發單曲都不管，只要不是傻子，不可能沒有單飛的想法?！?/br>
    “反正季寧寧現在待在團里的機會屈指可數，和退團也沒有差別?！?/br>
    “她還不如直接退團算了，省得掛著個名字鬧心！”

    夾在在人群中，一些憋在心里的話特別容易沖口而出，甚至刻薄到徹底變了個味。饒是早知道她們頗有怨言的路溪都被嚇了一跳：“你們怎么這么說話？季寧寧是bloom的一員，還是ter，是無可替代的同伴??！”

    不知道誰酸酸道：“說好聽話誰不會，張張嘴就來，誰知道真的假的！”

    路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你們誤會季寧寧了，她根本沒想走，她只是想用她的方式提升bloom的知名度……”

    那些人仍是不屑：“她的方式，就是踩著bloom這塊跳板，去攫取她個人的資源，最后過河拆橋，把bloom棄之不理吧？”

    季寧寧聽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

    她摘下墨鏡，忽地從另一張桌子前站起，緩緩地走到這邊，啪地一下將雙手撐在桌子上。

    在場的幾人都被她嚇了一跳，集體愣愣地看著她。

    季寧寧臉色陰沉，氣場格外駭人。

    “我是有退團的想法，可我至今還留在bloom；而你們，口口聲聲說著不想退，但你們現在人在哪里？”

    她微微挑起了眉毛，卻笑得令人膽寒：“沒錯，好聽話誰都會說，我只看最終結果。很遺憾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但我希望你們記住，不是你們放棄了bloom，而是bloom放棄了你們?！?/br>
    “……切?！?/br>
    季寧寧的裝逼換來了如此不屑的評價。

    季寧寧也不在乎她們了。一揚手就道：“路溪，我們走?！甭废汇?，但看著季寧寧真拔腿走人了，她便匆匆和其他人告別，小步追了上去。

    “……季寧寧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br>
    “路溪也是，她才是ter，干嘛那么捧著季寧寧?！?/br>
    “bloom被她們兩個這么折騰下去，不完蛋才怪?！?/br>
    “我們留了那么久，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季寧寧假裝聽不見身后的風言風語。

    路溪以為她大發脾氣，還絞盡腦汁地安慰她：“你也別太生氣了，她們就是說說氣話……”

    “我沒有生氣?！奔緦帉幷f。

    路溪不相信，還猶豫著挽住她的胳膊，甜膩膩地撒嬌：“不是還有我在嗎？我知道你沒有退團的想法，我相信你?！?/br>
    季寧寧：“……”她扛不住了，立馬老實交代，“我真沒生氣。你沒看出來嗎？她們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們的心早就不在bloom了?！?/br>
    “??？”路溪一臉茫然。

    路溪當然是看不出來的。

    因為只有季寧寧看得到。

    仿佛數條涓涓細流匯成了江河，又仿佛迷霧終于散去，眼前的景致忽然變得明朗。

    ——這根本是一場早有預謀的策劃，她們什么都不在乎，因為拖垮bloom反而是她們在新的地方安身立命的籌碼。

    季寧寧原本還因各種揣測差點把責任攬自己身上的復雜心情一下子變得簡單了：“她們走了就走了，我們自己上綜藝就是。不帶她們玩，讓她們后悔去?！?/br>
    “……季寧寧？”路溪愣了一下。

    季寧寧和路溪之前確實說好了要上綜藝，可那是之前，現在情勢已經變了——即便不想承認，bloom的確因為這些人的退出被停止活動了，這就意味著事務所絕不會幫她們接綜藝，也不會允許她們私下聯系！

    季寧寧還想去哪里上綜藝？

    雖說bloom原本也沒有得到事務所的大力扶持，畢竟是旗下唯一的女團，資源不能算少，又有路溪的人氣撐在那里，怎么說也壞不到哪去；現在惹怒了事務所不說，自身受到重創也沒法像之前那樣正?；顒?，自然是徹底的什么都沒有了。

    別說上綜藝了，那張承載了大家太多的期待的單曲也受到連累，還未發售，估計是要胎死腹中了。

    戴雨桐因此苦惱得頭發一把一把掉，季寧寧和路溪回去看到她這個樣子也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贝饔晖┛吹郊緦帉幍牡谝谎劬瓦@么說。

    即便所有人對戴雨桐的印象就是成熟穩重，不管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能咬牙帶著大家一起撐過去，可她實際上也不過是個才成年的年輕姑娘而已。甚至恰恰因為她這樣的性格，讓她不由自主地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而當那張總是看起來堅強得像個鐵娘子的臉上，破天荒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和自責，連季寧寧看了也有些發怔。

    季寧寧知道戴雨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