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蕭霆看看她緊張的臉龐,懂了,媳婦一心撲在他身上,忘了招待長輩了。 這個發現及時彌補了身體的不適,蕭霆臉上終于又露出了笑容。 小兩口恩恩愛愛的,姜老太君、柳氏互視一眼,也都笑了。 聊聊天喝喝茶,太醫冒著風雪趕來了,在堂屋暖和一會兒才被請進次間,簡單的見禮后,太醫坐到蕭霆對面,準備把脈。蕭霆抿抿唇,在一屋子親人殷切的注視下,不太情愿地伸出手。 當太醫的手指扣住“四公主”雪白的手腕那一刻,屋里靜地連一片雪花打在琉璃窗上,都能聽到聲響。 “恭喜公主,恭喜駙馬?!笔栈厥?,太醫笑著朝蕭霆彎腰賀喜:“看脈象,公主您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br> 蕭霆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景宜本來想笑,看到蕭霆這副模樣,連忙抿住嘴,不敢露出喜意,等長輩們高興過了,景宜才問太醫:“公主孕吐嚴重,可有什么方子?” 太醫低頭道:“大多數女子懷孕前三個月都會孕吐,不宜用藥壓制,稍后臣擬張膳食方子,這三個月公主可按方子調理?!?/br> 景宜鄭重道謝,陪太醫出去了。 姜老太君、柳氏一左一右守著“四公主”,以過來人的身份交待以后適合做什么,哪些事情又是目前不能做的。一樁一樁的,蕭霆聽著就頭疼,但又必須忍著。好不容易送走長輩們,蕭霆一頭栽到床上,閉著眼睛生悶氣。 說不清到底在氣什么,但蕭霆就是煩躁。 景宜回來,見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她心里先是一沉。她沒懷過孕,沒有任何經驗,現在蕭霆一個大男人懷孕了,她摸不清蕭霆的感受,連安慰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或許此時的蕭霆,比當初她必須接受與他行房時還要無措吧? 坐到床上,景宜偷偷看了蕭霆半晌,卻始終無法開口。 蕭霆扭頭,目光不善地斜她:“高興了?” 景宜無奈地回視。 蕭霆冷哼,又轉回去了。 景宜呆坐片刻,起身放下紗帳,然后脫鞋上去,挨著蕭霆躺好,從后面抱住他:“我知道你難受,如果有任何能讓你稍微舒服的辦法,你告訴我,我都會替你辦到?!?/br> 蕭霆嗤笑:“我想咱們換回來?!?/br> 這個,景宜只能沉默。 蕭霆忽然嘆口氣,抓住她手左右拉扯手指,“聽說要懷十個月?” 景宜嗯了聲,下巴抵在他肩窩,“為難你了?!?/br> 這樣的動作,她呼出的氣息正好落在他耳朵上,蕭霆更煩了,“十個月都不能同房?” 景宜失笑,無論什么時候,他都惦記這個。 有些話平時景宜絕不會說,但現在,她只想哄他高興,便如實道:“太醫再三強調頭三月、后三月不能……” 蕭霆下意識掰著手指頭算,算完了,知道中間有四個月可以做那個,他咧開嘴,猛地就要轉身。景宜大吃一驚,急忙按住他肩膀,再對著他茫然不解的丹鳳眼提醒道:“慢點,你現在,不能再做大動作,也不能太急?!?/br> 蕭霆剛咧開的嘴登時又抿緊了。 景宜頭疼,可不說也不行。 “不讓我轉身,那你抱我轉過去?”蕭霆瞪了她兩眼,故意刁難她。 他現在要天上的月亮景宜都愿意給,抱一下算什么?蕭霆話音一落,她立即跪坐起來,一手托他肩膀一手托起他腿,小心翼翼地將蕭霆改成面朝外側躺。等蕭霆全身都挨著床了,景宜想松手,蕭霆卻勾著她脖子,不讓她走。 景宜低頭與他對視。 蕭霆笑得都快岔氣了,笑得臉頰泛紅,眼波如水,笑得景宜宛如被色鬼附身,鬼使神差地壓住了蕭霆那張紅艷的嘴。 這是景宜第一次,真正地主動地親蕭霆,而且不是為了賠罪,也不是為了補償。 蕭霆愣了愣,反應過來,不笑了,緊緊勾住景宜脖子,熱情地回應。 “如果我是男人,你還是四公主,你會這樣對我嗎?” 漫長的一吻結束,蕭霆趴在景宜身上問。景宜親人太生澀,在親嘴這件事上,蕭霆從來都占據著主導地位,也最喜歡壓著她親,喜歡想象自己還是男人身體,對她做各種事情。 景宜想象不出來。 她眼神迷離,冷清到極點變成另一種妖媚,蕭霆喘著粗氣湊到她耳邊,示威般道:“如果我是男人,我夜夜弄哭你?!?/br> 景宜唇角上揚,怕他撐累了,大手扶著他肩膀讓他完全趴下來,再安慰般拍拍他。能不能換回來,何時換回來,誰都說不清楚,但她愿意縱容蕭霆的想象。他都懷孕了,她總不能連這點樂趣都不給他。 夫妻倆在床上說了很多話,主要是景宜囑咐蕭霆孕期要注意的東西。別人說蕭霆不愛聽,只有景宜,她說的每個字他都愛聽,都能記在心上。 午飯是按照太醫開的方子準備的,都很清淡,蕭霆沒那么想吐了,但他不愛吃這些,他就喜歡吃rou,大魚大rou、東坡rou、獅子頭…… “再吃點,不然容易餓?!钡仁掱淹肜锏牟顺酝炅?,景宜又給他夾了一塊兒清蒸魚,特意挑沒刺的地方夾的。 蕭霆勉強吃了。 明心、明湖在旁邊看著,都偷偷地笑。公主懷孕前,夫妻倆吃飯都是公主殷勤地給駙馬夾菜,駙馬面無表情地吃,現在公主有孕了,冷清清的駙馬也知道疼人了,想方設法哄公主用。 笑完了,二女不禁又暗生羨慕,也想嫁個會疼媳婦的好相公。 ~ 又過了幾日,雪化了,放晴了,景宜陪蕭霆進宮,去給太后請安。 太后最寵愛五公主,但對其他公主她也都很疼愛,包括之前最不受延慶帝待見的四公主,即便沒有徐家那層關系,親孫女有孕了,太后也會發自肺腑地高興,更何況,這個孫女懷的還是她娘家的血脈。 “景宜最近吐得還厲害嗎?”太后慈愛地拉著孫女的手,仔細打量:“這臉蛋好像瘦了?!?/br> 蕭霆苦笑,吃啥吐啥,不瘦才怪,只有景宜親手喂的,他才勉強不吐。為此景宜除了晚上會盡早回府陪他,早上、晌午也會特意趕回將軍府,駙馬寵愛公主,這事在宮里都傳遍了。 瞅瞅那邊垂眸靜立的駙馬爺,太后忍不住笑,正打趣小兩口,外面宮女通傳,二公主、五公主來了。 想到二公主,太后眼里的喜意迅速變成了悲痛,一閃即逝,強顏歡笑對駙馬爺道:“你先去前面吧,讓她們姐妹幾個敘敘舊?!?/br> 景宜恭敬告辭,臨走前,遞給蕭霆一個“好好照顧自己”的眼神。 太后看在眼里,不由捏了捏孫女的小手,低聲感慨道:“沒想到,景宜才是你們姐妹中最有福氣的?!?/br> 蕭霆這陣子吐得難受,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聽到太后的話,蕭霆心中微動,就在此時,二公主、五公主進來了。五公主沒什么變化,二公主竟然比在草原上還瘦,厚重的冬衣都掩飾不了她過分纖細的腰肢。 太后叫三個孫女去西暖閣用茶。 經過草原一行,五公主現在有點喜歡“四公主”了,好奇地打聽孕事。蕭霆沒耐心陪表妹聊家常,關切地問二公主:“二jiejie近來可好?” 二公主柔柔地笑:“挺好的,知道meimei有喜了,我反正也閑著,提前做了兩個小肚兜,一個男娃穿一個女娃穿,meimei看看還喜歡嗎?”言罷喚來身邊的宮女,親手將一個錦緞小包袱遞給蕭霆。 蕭霆接過來,展開,里面果然是兩個大紅肚兜,一個繡麒麟,一個繡鳳凰,針線比他的強多了。 蕭霆真心感激。 二公主笑,坐了會兒,先走了。 蕭霆出去送,五公主陪著,等二公主走遠了,五公主才小聲嘆道:“二jiejie真是苦命,本來都做好和親的準備了,父皇卻選了三jiejie和親,二jiejie能不歡喜嗎?沒想一回宮三jiejie就開始裝病,明擺著想躲呢,麗妃還天天去父皇那邊吹枕邊風……” 給了希望又奪走,比一開始就不給希望,更傷人。 第63章 三公主“病了”,據說全身長滿了疹子,見不得光,每天只能在屋內靜養,延慶帝下了口諭,命三公主安心養病,不得任何人打擾。 一個長了疹子的公主當然不能去和親,延慶帝遂修書一封給吉利,希望換成二公主,吉利非常爽快,隨便大周換,反正他又不是真心喜歡三公主,娶來當棋子,隨便哪個公主都一樣。 商量好了,延慶帝立即下旨,賜婚二公主與吉利,臘月十八是吉日,故十一月下旬,大周這邊便要送二公主過去了。 得到消息,蕭霆氣得吃不下飯,三公主與吉利的“好事”是他撮合的,現在延慶帝偏心惡毒的三公主,欺負端莊柔順的二公主,簡直就是在跟他與景宜對著干! “明天我去見太后?!笔掱獞崙嵉?。因為景宜,他對二公主有三分親情上的好感,對三公主有七分厭惡,剩下三分是懶得跟一個女人太計較,這樣一加起來,蕭霆自然要盡量幫二公主。 景宜嘆道:“兩個都是孫女,太后不可能管?!?/br> 二公主背后是年邁恭順的皇后,空有尊榮,并無多少圣寵,真派二公主去和親,皇后會難過,卻不會去找太后哭鬧。三公主就不一樣了,麗妃寵冠后宮,恃寵生驕,太后若勸皇上送三公主去和親,麗妃便敢沖進慈安宮吵鬧。 太后老了,不可能再攙和進這趟渾水,何況兩個都是親孫女。 “那就眼睜睜看著二公主嫁給吉利?”蕭霆狠狠拍桌子,拍完疼得直吸氣,景宜這小手,養得太嫩了。 景宜忙捧起他手,見掌心都紅了,她輕輕地給他揉,動作溫柔,臉上卻沒有柔情,還在替二公主難受,“圣旨已下,沒有回旋余地?!?/br> 蕭霆抿抿嘴,沒在說什么。 如果去和親的是景宜,他今晚就攛掇父親起兵反了那昏君,但換成二公主……可惜歸可惜,終究不是一家人,他們夫妻與她的姐妹情也沒深到寧可置蕭家眾人于險地也要去幫她。 夫妻雙雙躺下,蕭霆摸摸自己依然平坦的肚子,突然使勁兒掐了景宜一把。 自他有孕,景宜被他欺負慣了,吸口氣,平靜道:“怎么了?” “若將來你成事,你敢讓咱們女兒去和親,我先反了你?!笔掱а劳{道,威脅人家,他人卻依然緊緊抱著她。 景宜拍拍他肩膀,聲音輕不可聞:“我不是他?!?/br> 蕭霆滿意地在她胸口蹭蹭,胡思亂想片刻,慢慢睡了。 ~ 明日二公主就要出宮了,蕭霆陪柳氏進宮去探望,柳氏親手為二公主做了一件厚重的斗篷。同為女子,被迫去嫁一個殘殺過無數大周將士百姓的匈奴單于,哪怕是沒什么親昵感情的公主,柳氏也心疼,囑咐了很多。 二公主低眉順目的,看似什么都聽,但整個人已經沒了生氣,像一朵還沒有真正開過的花,轉眼就迎來了肅殺的寒冬。 蕭霆不會安慰人,這情形,什么安慰也沒有用。 翌日二公主出城不久,京城下雪了,鵝毛大的雪花,天地間一片白茫茫。景宜一身侍衛官服,佇立在延慶帝的乾元宮外,面無表情地看著雪花紛紛揚揚,如棉罩覆下,憋得人喘不過氣來。 京城以北,送嫁儀仗浩浩蕩蕩地朝北疆走去,行了半個月抵達青城。蕭伯嚴帶人出城迎接,看著公主搭著大紅門簾的車駕,這位駐守邊疆多年的大將軍如鯁在喉,大步行到車駕前,跪地謝罪:“臣等將士無能,累公主遠嫁?!?/br> 二公主頭上蒙著蓋頭,蓋頭紋絲不動,宛如一個木頭人,沒了任何感情。 蕭伯嚴等了片刻,沉默著起身,讓開路。 儀仗穿過青城北城門,繼續前行,蕭伯嚴帶兵送出二十里,與匈奴迎接隊伍碰面,這才止步。聽著大周將士的馬蹄聲折回,越來越遠,紅蓋頭底下,二公主慘白的臉上,終于滾下兩行清淚。 草原看著平坦,其實道路凹凸不平,車駕顛顛簸簸,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二公主只知道自己離開大周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么這片草原上發生的任何事,都與她無關,便什么都不在意。 她就那么呆呆地坐著,聽外面有人怒斥“烏渠”的名字,聽外面傳來刀劍相碰馬匹嘶鳴。公主車駕的馬也受驚了,不安地走動,但似乎始終被困在一個地方,二公主顛簸地頭暈目眩,蓋頭落地,忽然間,有一匹馬直奔她這邊而來。 車簾被挑起的那一瞬,二公主本能地抬頭。 門簾外面,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二公主死寂的心終于又活了,卻是怕的,如果說吉利在她眼里是條狼,一條兇殘卻老邁的狼,那么車外的那個人,那雙眼睛的主人,便是一條正值壯年的狼王,比吉利更兇殘恐怖。 二公主驚慌地往后躲,可是對方出手更快,猛地探身,手如鷹爪般錮住她手。二公主手腕一疼,跟著腰上一緊,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一股無法可擋的力道扯到男人身前。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