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是啊,蘇大小姐剛剛奉陛下口諭回京,定國公夫人及諸位御史夫人還在成安侯府坐鎮,這庶母庶女就敢如此大膽又是欺瞞又是頂替。若改日沒有了眾夫人的壓制,豈不更不將蘇大小姐這個嫡女放在眼里?” 蘇箬漓蘇箬秋被公主趕走的事并沒有刻意隱瞞,小廝們隨便一打聽就全都探聽了個明白,轉而又飛快的跑回去告訴了各自的主子。 這件事是當眾發生,并不涉及女兒家的隱秘,自然也不是什么不能議論的事,所以一經提起,便飛快的散播開來。 “聽聞蘇大小姐明知其庶母庶妹心思險惡,還曾念及血脈之親出言維護,可見是個心善之人?!?/br> “不僅是心善之人,更是純孝之人,據說她練字是因為她外祖父的緣故。她外祖父十分喜歡閔先生的字,為博老人家一笑,她就十年如一日的對著拓本練習,方有今日之成就?!?/br> 十年如一日這句話平日里說起來總有幾分夸張的意味,但放在蘇箬蕓身上,卻沒有人不相信。 一個被棄于祖祠的女孩子,無需像尋常大家閨秀那般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烹飪,她只需學自己想學的,做自己想做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而不必被旁人監管督促著學習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庇腥藝@道。 言中的“這樣”指的自然是不被人約束管教,而不是被棄于祖祠無人問津。 一旁有人搖頭感慨:“這約束管教于咱們而言是不堪其擾,于她而言怕反倒是期盼憧憬吧?” 這話讓人再次想起了蘇大小姐這十余年來孤苦無依的生活,眼前仿佛已經看到一個年幼的女孩子獨自被關在空曠的院子里,除了二三家仆,只有外祖父時常惦記,偶爾過來探望一番。 女孩子為了討外祖父歡心,沒日沒夜的苦練外祖父最喜歡的字體,只為能在外祖父下次前來時博其一笑。 這般情景讓人既為那年幼的女孩子感到心酸,又為這寫出一手好字的女孩子感到憤慨。 當年幼而孤苦無依的女孩子與寫得一手好字的女孩子重疊,諸般情緒便化作滿腔控訴憤憤的訴之于口:“御史們說的果然沒錯!成安侯當真治家不齊!” 第025章 心機 “真是個可憐的女子啊?!?/br> 趙焱聽著小廝繪聲繪色的描述,看著遠處聚在一起躁動不安的人群,搖頭嘆息。 坐在對面的齊錚不動聲色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神情冷峻:“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br> 回京不過兩日,將其棄于祖祠十余載不聞不問的生父便備受指責,在京城順風順水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的的庶母庶妹更是成為眾矢之的。 而她自己則聲名鵲起,不僅結識了公主,還成功融入了京城貴女們的圈子。 憑借今日一手好字,更是轉眼間便可揚名于翰林之間,展露于帝王之前。 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牌。 趙焱搖頭:“阿錚你總是這樣以惡意揣度他人,好好地一件事,好好地一個女孩子,到你口中就成了心懷歹意十惡不赦了?!?/br> 齊錚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遠處那些人:“你以為他們就不這樣想嗎?” 不過是蘇大小姐需要這樣的面子,公主愿意給蘇大小姐這個面子,這些人又愿意給公主面子罷了。 春日宴雖然對這些在杏林中圍觀的年輕公子們不做約束,但周圍的護衛其實非常森嚴,落櫻園內的宮女內侍更是精挑細選。 這些常年服侍在內宮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若非靖康公主有意縱容,成安侯府那兩個庶女被趕走的事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散播開來?蘇大小姐在流觴閣內所說的話又怎么可能會流傳出來?而且還都如此的詳細。 杏林里的那些所謂青年才俊各個都是人精,與其說是為素不相識的蘇大小姐打抱不平,不如說是趁機在公主面前賣好。 趙焱嘆了口氣,仍舊不大認同:“就算是這樣,也是成安侯府那庶母庶女確實行為不端才會落人口實,也是蘇大小姐確實有真本事才讓人能給也愿意給她這個面子啊?!?/br> 若不是那庶母庶女收到帖子卻不讓蘇大小姐前來,怎會被公主一怒之下趕走。 若不是蘇大小姐一手好字令人嘆服,又怎會讓人愿意迎合公主而憤憤然為她開口。 要知道即便那些世家公子們愿意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為她出頭,那些自詡清風傲骨的文人士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煽動收買的。 “更何況,蘇大小姐才回京兩日,對京城人生地不熟,就算真的有心做些什么,又哪里來得及安排?且還安排的這么周全合理?”趙焱繼續說道,“所以啊,阿錚你真是想多了?!?/br> 想多了? 齊錚雙目微狹,目光看向更遠處的流觴閣。 的確,才回京兩日的人,確實難以做到這樣周全而又合理的安排。 細想一下,成安侯被人彈劾大概是在一個月前,原因是府中妾室主理嫡女婚事。 從那個時候起,成安侯本人和在他府中當家作主的那個妾室就開始倒霉了。 而那時候蘇大小姐還在千里之外的祖祠,并未回京,這事看起來似乎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不過……真的沒關系嗎? 說起來,若不是因為此事,蘇大小姐也不會被人想起,陛下更不會親自下口諭讓成安侯接她回京。 一個年僅十六歲,被家族拋棄的女子,卻能暗中cao作決勝于千里之外? 要么真的是他想多了,要么就是這個女人的心思深的可怕! ………………………… “都怪你!” 宴會結束,秦襄邊往外走邊佯作惱怒:“一上來就寫那么好的字,鬧得這曲水流觴都辦不下去了,后面的人無論做什么都比不過你!” 往年最吸引人的曲水流觴,今年在蘇箬蕓寫了一幅字之后竟然氣氛沉悶,大家都提不起精神。 蘇箬蕓輕笑:“哪有這么好,不過是大家看我初來乍到的,讓著我罷了?!?/br> 秦襄睨了她一眼,揚眉道:“你就別謙虛了!若不是真的好,杏林里那些人怎么會巴巴兒的求著要看一眼?” 說著又拉起她的手,認真叮囑:“不過你可千萬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不能隨便寫了字送人!” 剛剛流觴閣內就已經有人想要向蘇箬蕓討要墨寶,卻被秦襄攔了下來。 寫一兩幅字對蘇箬蕓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但這些世家小姐們哪一個身邊沒幾個兄弟親長?誰又能保證這手跡被她們拿回家之后不會被其他人軟磨硬泡的要走? 到時候對她們而言隨手送給父兄叔伯一件禮物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蘇箬蕓一個大家閨秀,她的手跡卻傳的到處都是,萬一被有心人拿出來興風作浪,長了多少張嘴也說不清。 更何況,這種事只要開了個頭就不好收尾,送了這個就不好不送那個。 既然如此,不如都不送! “我知道了,”蘇箬蕓軟聲道,“有公主幫我在前面擋著,想來也沒人會再開這個口了,還要多謝公主為我思慮周全?!?/br> 秦襄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是怕你再像之前那樣什么都不知道被人欺負?!?/br> “不會的,”蘇箬蕓挑了挑眉,聲調微微拉長,“其實……我并不是個好欺負的人?!?/br> 秦襄撇嘴:“剛剛也不知是誰被人欺負了還想護著人家來著?” “我……我那不是不知道嗎,現在既然知道了,自然不會再如此了!” “但愿如此!”秦襄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好了,我該走了,最近父皇和皇祖母盯我盯得緊,再不回去又要被他們念叨了?!?/br> 蘇箬蕓點頭,目送她上車,已經一腳踩在踏腳凳上的秦襄卻又轉過了身:“你待會兒回去的路上慢些,別著急趕路,免得又頭暈難受?!?/br> 說完又轉頭叮囑小雅道:“回去把你家小姐的馬車要回來之后記得清點一下車上的東西,看看少不少些什么,別又讓你家小姐吃了悶虧?!?/br> “放心吧公主,”小雅道,“我家小姐雖然好說話,卻不是個面人兒,真生起氣來連我都怕她呢!” 丫鬟怕主子本就是應該的吧? 秦襄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我真要走了,改日請你們到宮里玩兒?!?/br> 蘇箬蕓福身施禮,目送著她的車駕緩緩駛去,這才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馬車上早已備好另一套衣裳,她動作迅速的換上,并用頭巾包住頭發,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胭脂水粉在眼周稍作修飾,又揣了一條面巾到懷里,這才借著周圍樹木的掩映,隱匿在了茂密的林中。 第026章 陰險 春日宴結束,負責在周圍警戒護衛的齊錚也與趙焱分別,準備打道回府。 從地勢較高的杏林下來,踏入落櫻園中,滿園落英繽紛,如同一場花雨。 齊錚走了兩步,腳下一頓,陡然停了下來。 跟在后面的高誠不明所以,卻也跟著停下腳步,恭敬的侍立在側。 “有人?!饼R錚說道。 有人? 高誠頓時戒備,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右手緊緊握住了腰間刀柄。 園中寂靜無聲,除了陣陣微風夾雜著花瓣從耳邊輕輕拂過,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響。 哪里有人? 高誠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心中也越發緊張起來。 “三丈外,左側第三株櫻樹后?!饼R錚再次開口。 樹后的蘇箬蕓戴著面巾無聲輕笑,從藏匿之處走了出來。 果然有人! 高誠暗惱:世子不僅看出附近有人,還明確知道對方的藏身之處,而自己竟然連對方的氣息都察覺不到,真是丟人! 他緊緊地盯著前方那瘦削的身影,拔出了腰間佩刀,叱道:“來者何人!” 蘇箬蕓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了手。 高誠心頭一緊,以為對方要放暗器,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再次向旁邊邁了一步,將齊錚擋的嚴嚴實實。 想象中的暗器并未出現,那人抬起手后只是對他勾了勾手指…… 勾了勾手指! 挑釁!這絕對是挑釁! 高誠羞憤難當。 對方這手勢簡直跟他們家世子爺一模一樣! 每次世子爺跟他們過招的時候,總是擺出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