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她說:“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講?!?/br> 宋子言隱隱有些不安,他皺著眉頭,看著沙發里她纖瘦的身形,有些發怔。 他最近一直忙,忙著把研究材料整理移交,他已經和程江非說好,一個月后,他就辭職,他想帶唐瑤離開這里,去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或許未來會有很多矛盾,母親的事可能也是個□□,他還沒想好怎么解決,可他至少要先邁開第一步。 他折磨自己這么多年,以為時間會消磨掉一切,可是七年過去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局面,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因為逃避是最無濟于事的解決辦法。 他忘不了他把她從臨光橋上拉回來的那個晚上,她發著燒,他躺在外面,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發郵件給畢業留在母校的師兄,問他能不能查到唐瑤的就診資料,對方答應下來,后半夜的時候就發了郵件過來,她在學校的附屬醫院,有長達一年零三個月的就診記錄,心理科,是學校教心理的老師,起初要她寫,寫回憶中快樂的事情,有很多紙片,上面寫著一些回憶的片段,有關于她mama的,還有很多是關于他的,雖然沒有署名,可是他知道,那是他們的過去。師兄說,那是幫她重建生活目標的。從那時候起,他就決定,無論如何,他都不要再放開她的手。 他在做打算,忙的焦頭爛額,醫院的事,不是馬上可以脫手干凈的。 他這段時間并沒有太多時間來陪她,她總是在鄭晴那里,所以他都沒注意到,她似乎更瘦了。她回應城那天,他站在面館外,回頭看見她,隔著玻璃窗,他就想,她怎么瘦成那樣,可如今,她更瘦了。 她每天吃的并不少,也從沒刻意去減肥,可是她卻越來越瘦了。 他莫名覺察到一股難以名狀的慌亂,他想過去把她抱在懷里,她卻指了指對面,聲音清冷地與他劃開距離,“你坐那里?!?/br> 她眉眼里帶著疏離和冷漠,讓他心里那份不安更加放大無數倍。 他坐下,目光黑沉地盯著她,“你說!” 唐瑤覺得自己快要炸裂了,世界碎成一片片的,在她腦海里翻騰咆哮,她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才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我們分手吧!”唐瑤的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很尖銳的疼,不是手心,是心臟,刺痛。 宋子言猛地身子前傾,他似乎怎么也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分手,她又說:“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我們不合適?!?/br> “哪里不合適?”他站起來,聲音低沉地駭人。 唐瑤看著他的眼睛,說,“哪里都不合適!” 手心已經麻木了,唐瑤還是緊緊地將指尖扣進rou里,她整個人像是繃緊的弦,再有一點點外力,她就要斷裂了。 宋子言看著唐瑤,覺得陌生,她表情是那么平靜,每一句話都透著極致的冷酷,似乎這段時間,他從來沒有靠近過她,從沒有親吻過,沒有擁抱過,每個晚上擁入懷中,放在身下的,仿佛從不是眼前的人。 她眼睛紅腫的厲害,她哭過,為什么?他不知道,或許她生氣了,或許是她覺得委屈,可是她為什么生氣,為什么委屈,他一概不知道,而她已經宣判了他們愛情的死刑。 “唐瑤,你別鬧,突然說這個做什么,你先跟我說,你哭什么?”他聲音很輕,很輕地問她。 唐瑤沒有回答他自己為什么哭,她將話說的更加明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互相了解,我愛過你,你或許也愛過我,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早就不是記憶中的彼此了,所以好聚好散,以后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狗屁!”宋子言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像是掙扎的困獸,表情駭人,“唐瑤,你把感情當兒戲嗎?有委屈你說,有矛盾解決,別動不動說分手,這話太傷人?!?/br> 手心的麻木重新轉為疼痛,眼睛漲著疼,她想咬緊下唇,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風雨敲打著窗玻璃,狂風在黑夜中盡情的嗚咽著,大燈就在頭頂,刺白的光晃人眼,唐瑤搖了搖頭,“沒有委屈,也沒有矛盾,就是覺得不合適了?!?/br> 她站起來,赤腳踩在地毯上,鞋子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費敏走之后她恍惚地在屋里走來走去,覺得難受極了,惡心,想吐,還有種難以言說的無力和疲倦,她走來走去,屋子里到處都是兩個人生活過的痕跡,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刻到腦海里去,余生好拿來回憶。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她原本沒想到會這么早走的,可那一刻她真的想不等他回來就逃掉,她不想再見他了,她不想再見任何人了。 可是她終究無法一聲不吭地走掉,萬事總要有個結局,沒有結局的事情,就還有后續,而她和宋子言,無法有后續了。 唐瑤從臥室里拖出來行李箱,如同她回來時候那樣,小小的一只,里面沒什么東西,這世上屬于她的東西,本來就少的可憐。 宋子言把她堵在臥室門口,他沒想到她連行李都收拾好了,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 唐瑤快要受不了了,難受得想吐。 “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宋子言固執地抓著唐瑤的手,“是不是?”他眼底的紅比她更甚,過了會兒,他聲音軟下來,哀求似的看著她,“唐瑤,別這樣,成嗎?” 她掙扎著,可怎么也掙不脫,仰著頭看他,“宋子言,我說我們好聚好散,你這樣算什么,你是不是個男人?” 她冷著聲音,感覺自己像是拿著尖刀,在照著他的心口扎,“我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我不愛你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實話告訴你,我早就已經在考慮了,我原本心心念念想回應城,不過是被美化了的記憶欺騙了,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里,我已經厭煩了,想回到北京去,一開始你不也說,北京更適合我嗎?我過幾天就回去了,你放我走,我們彼此都好過?!碧片幧詈粑?,補充一句,“宋子言,別讓我看不起你!” 目光里,他微微地發著怔,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冷酷無情的話。 唐瑤趁機甩了他的手,拉著行李箱走了,她走的急切,仿佛后面跟著洪水猛獸。 行李箱的轱轆劃在地板上,發出沉沉的聲音,外面電閃雷鳴,劈開刺眼的白光,從樓道里的地窗投射過來,映在唐瑤的臉上。 她臉色蒼白的沒有血色,一手捂著嘴,壓制幾乎要破口而出的哭聲,眼淚順著指縫流出來,溢到嘴里,又咸又哭。她咬著自己的手,下了狠力,幾乎要見血了。 身后是腳步聲,宋子言還是追過來了,他三兩步追上她,把她壓在墻上,目光森冷,“我不信,唐瑤,我特么不信?!?/br> 又是一道驚雷,黑夜里有一瞬間亮如白晝,那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他看到她臉上的淚,蜿蜒著爬滿她的臉頰。 “唐瑤,怎么都行,別說分手,你說的話,我半個字都不信,有什么事我來解決,都能解決的,別說分手,嗯?”他湊近她,親吻她眼角的淚,很輕很輕,帶著小心翼翼。 唐瑤快崩潰了,宋子言高大的身子將她壓在墻上,某個瞬間她特別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顧地撲進他的懷里,外面風吹雨打,一切都交給他,可是她做不到,那太殘忍,她做不到。 她冷漠地把他推開,“宋子言,你聽不懂人話嗎?” 她聲音那么冷,冷得她自己都打了個寒戰,她又推了他一把,“我求你,宋子言,我求求你,你讓我走吧,讓我好好地走,好嗎?”她聲音低下來,無力地說。 她聲音里都是疲憊,仿佛不耐到了極點,他的血液都要冷卻了,挽留的話再說不出一句。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她也看著她,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刻。 最后,他垂下眼瞼,只說,“等一下,我拿傘給你?!?/br> 她張了張嘴,眼淚快要出來了,瞪著眼睛,拼命忍回去,她說,“好?!?/br> ☆、第27章 應城 傘拿來了,唐瑤伸手去接,宋子言卻不松手,各自握著一端,似乎手一松,兩個人就再沒半分羈絆了。 “唐瑤……”他又叫了一聲,聲音是啞的,可只有兩個字,別的什么也說不出來。 兩個字,落在唐瑤耳朵里,更難受了,怎么辦?宋子言,你要我怎么辦? 唐瑤先松了手,不再執著那一把傘,她說,“我不要了,再見!” 扯著傘的那股力消失了,宋子言覺得自己的力氣也像是抽沒了,她決絕的樣子讓他徹底灰了心喪了氣,于是把傘塞進她的手里,無力地說:“我送你吧!權當最后一次?!?/br> 唐瑤沒有拒絕,他開著車,往常她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這次她坐在后面,頭抵著車窗玻璃,一手攥著另一只手,身體繃的很緊,怕一放松下來就會忍不住的顫抖。 “你去哪?”宋子言問,然后從后視鏡里看她,她個子高,人卻瘦,蜷縮在那里顯得單薄又可憐。 他還想說些什么,因為怎么也不相信突然之間會發生這么大的變故,可她的臉色太冷,眼神太疲憊,他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書店,先去鄭晴的書店吧!”夜很深了,這個晚上她見宋子言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她只想一個人待著,書店的閣樓,她可以先窩一宿。 因為前幾日她幫著清點庫存,鄭晴給了她鑰匙,正好現在可以派上用場。 宋子言把車開的極慢,雨下得很大,纏綿了近半月的陰雨,今天徹底爆發,暴雨如注,砸在車上,發出很大的聲響,雨刷來來回回晃動,卻還是擦不凈前窗的雨水,視線里一片模糊。 可再慢,還是要到的,唐瑤說,“我自己下去?!?/br> 她推開車門,撐了傘,走到后備箱取自己的行李,宋子言看著雨中她單薄的身影,揉了下臉,明明那么脆弱的人,可有時候卻堅韌的可怕,他忽然覺得他對她的了解,還停留在七年前。 他還是下了車,立在車頭的位置,沒撐傘,他卻毫不在乎,目送她過去。 唐瑤去開門,卷簾門,有些生銹,不太好開,她用肩膀把門頂上去,側著身子的時候,余光中看見雨中的他,一瞬間淚差點涌出來,可最終還是沒有扭頭去看他,快速開了門,鉆進去。 宋子言盯著那扇門,盯的眼睛發澀,過了許久才回了車里,甩了下手,摸出煙,點上,手是抖的,藍色的火苗舔上煙卷,帶著細微的顫。 他閉上眼,有一瞬間覺得心口那里疼,可是他知道,是錯覺。 林嘉怡坐在樓梯臺階上,抱著膝蓋,她是聽到吵鬧的聲音出來的,只看到宋子言跟著唐瑤下樓的背影。唐瑤拖著行李,她覺得兩個人像是吵架了,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去。 坐在這里,已經有很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是沒看到人回來,她總也無法安心回去。 生物鐘提醒她,該睡了,眼皮重的抬不起來,可還是強撐著。 宋子言上樓的時候,她反而愣了一下,然后才清醒過來。 “唐瑤呢?”她看著宋子言,覺得害怕,從沒有見過他如此狼狽過。 宋子言抬了下眼皮,沒什么氣力,只搖了搖頭。 他從口袋里摸出鑰匙,開門,要進去的時候,林嘉怡卻拉住了他,“你們吵架了?你這樣子算什么,追回來啊,大半夜,下這么大雨,你讓她一個人拖著行李出去?” “分手了!”宋子言吐出三個字,眉目低垂下來,這三個字,說出來依舊是帶著疼。 “分手?”林嘉怡聲調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為什么?” “不知道?!彼巫友钥嘈?,誰知道呢,他若是知道,就不會這樣無力了,“我想靜靜,你回去吧!” 說完,宋子言進門,說了聲,“抱歉!”然后把門合上了。 林嘉怡站在外面,盯著門,愣了好久,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她回去,摸出手機給唐瑤打電話,打了三遍都無人接聽,第四遍響了足足四十秒終于被接起。 唐瑤的聲音因為哭過,調都變了,她知道林嘉怡想問什么,可她沒法回答,更無法討論下去,于是先聲奪人,“嘉怡,我現在不想說話,如果你想問我和宋子言的事,抱歉我無話可說,我們結束了,從今往后他怎樣都和我無關?!?/br> “唐瑤,你特么……!”林嘉怡幾乎要爆粗,可是最后還是忍下來,“唐瑤,話我都說的很清楚了,這些年你們雖然分開,他心里卻從沒有放下過你,我看的出來,你愛他,愛他就別傷害他,你知道他現在什么樣子嗎?他那樣子我看著都難過?!?/br> 聽筒里半晌都沒有聲音,林嘉怡更覺得氣憤,“唐瑤,你跟我說,為什么要分手,如果是他對不起你,我幫你出氣!” “沒有,什么都沒有,不合適,所以分手了?!碧片幱X得難招架,“你別問了,我求你!” “求我?我求求你行不行,別那么絕,唐瑤,給彼此一點退路,萬一真失去了,有你后悔的?!?/br> “嘉怡!我問你——”唐瑤正了正聲,“你回來應城真的只是做個研究課題嗎?你處處幫宋子言,為了什么?還有現在,你為什么這么生氣?” 林嘉怡噤了聲,停了幾秒才開口,“你覺得我和宋子言不清白?唐瑤,你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宋子言?” “不是!”唐瑤聲音里都是疲憊,她一點兒也不想周旋了,太累了,真的太累,“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們在一起,我祝福你們?!?/br> 林嘉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吐出一句話來,“唐瑤,你混蛋!” 唐瑤什么也沒說,掛了電話,林嘉怡站在原地,胸口憋著氣,漲得難受。 她低聲輕喃,“是,我回應城是為了宋子言,我生氣是因為我在乎,我愛他,可是那又怎么樣,這么多年,我追逐過無數次,可是偏偏他不愛我啊,我能怎么辦?”林嘉怡搖搖頭,“唐瑤,你不會明白!”不會明白那種絕望,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通過努力得到的,可偏偏愛情,越努力越無望,可你輕而易舉地能擁有,偏偏卻不珍惜! 林嘉怡躺倒在沙發上,拼命地壓制,可還是胸悶的要死。 這個晚上,注定是個無眠夜。 連費敏都失眠了,她本來是不知道兒子和唐瑤在一起的,一個朋友打電話,恭喜她找了個乖巧兒媳婦時,她才知曉的,肺都要氣炸了。 她提前從云南回來,怕晚一步,兒子就更誤入歧途。 她去敲唐瑤門之前圍著公寓繞了一圈,這房子買的時候,她就不同意,“又破又舊,住在那里怎么行,家里離醫院又不遠,干嘛多此一舉?!彼@樣跟兒子說,可兒子還是堅持買下這里,那時她就對這里極其不滿,總覺得兒子是不想和她住在一起才搬出來的。 宋子言要回國的時候,她就不大同意,她已經快要退休了,她以前還想,退休后跟著兒子住在國外養老,似乎也不錯,應城這地兒,待得越久越能覺察到它的陳舊。 可是他堅持回來,事實上他長大之后,就經常忤逆她,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