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說著，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不僅是啪得一聲響，手上的玉鐲子居然在桌子上撞碎了。

    顧九曦看著皇后，面容平靜問道：“陛下去了為何不發喪？若是顧八珍真犯了這等大罪，就是株連九族也是應該的，娘娘為何不直接派人去顧家拿人？又為何要假托顧八珍之名，請我進來？”

    顧九曦一雙明目熠熠生輝，就差沒說出來皇后醉溫之意不在酒了。

    皇后看了顧九曦許久，可是顧九曦在她的瞪視下分毫不見退縮。

    皇后忽然笑了，“你果然是個明白人……幸虧當初進宮的不是你……”這一句感嘆過后，皇后又回到屬于她的寶座上坐下。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顧九曦反而沒什么可怕的，她也坐了下來，看著皇后問道：“娘娘想要什么？”

    這句話直白到皇后都有點聽不下去了，她咳嗽一聲，原先準備好的長篇大論說不出來，還有為國為民，保持皇位平穩過度的話也沒了用武之地，她瞧著顧九曦，斟酌半天，“我沒什么可要的——”

    顧九曦的笑容好像掌握了一切。

    皇后不由得語塞。

    “娘娘……您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何苦宣我進宮呢？”

    談話似乎全部被顧九曦掌握了。

    雖然皇帝這輩子的死法跟上輩子不一樣，但是顧九曦畢竟已經經歷過一次皇帝駕崩了，自然是要比皇后鎮定的多，就在皇后說出皇帝去了的那句話瞬間，她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顧八珍是不是真的動了手不要緊，關鍵是能不能誆她上鉤，以至于釣出她背后的孟德笙來。

    顧九曦知道皇后就算是一時被她唬住，遲早也會醒悟。畢竟皇位的誘惑，可比她這三言兩語有力量多了。

    那她能做什么呢？顧九曦沖著皇后一笑，面上看著一如往常的鎮定，心里卻在思考：三皇子在宮里有探子，就算消息傳不出去……消息傳不出去本身也是一種消息。

    至于孟德笙，到了時辰沒見她回去……他會再次沖進宮里來嗎？

    所以現在，顧九曦覺得自己應該將皇后拖住，打亂她的心神，干擾她原本計劃好的布置……畢竟如果皇帝昨天夜里才死的，現在皇后就算有了新，最多不過兩三個時辰，她的布置又能有多么周全呢？

    甚至好多計劃可能都是只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皇后定睛凝視顧九曦，見她這份從容的樣子，四皇子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她一進來父皇就死了，誰知道這是不是孟將軍要改朝換代了！”

    皇后一震，看著顧九曦的笑容……又想起她從進來，從聽見皇帝死了，聽見顧八珍的罪名，她一點都不驚訝。

    “你……”皇后瞇起眼睛來，臉上現了幾分驚慌?？墒寝D念又一想，她若是知道，若真的是布置好的，她又何苦進來，這宮門就算擋不住孟德笙的鐵騎，留下她顧九曦的命還是很容易的。

    ☆、第173章

    皇后許久沒說話，顧九曦一直主意看著她，只見她眼神從迷茫轉向了堅定，心想她怕是已經繞出來了，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聽著她下頭的話。

    “我倒是挺佩服你的?！被屎笮α诵?，“你幾乎都要把我說動了?！被屎蟮淖旖且恢毕蛏下N著，眼睛里精光閃爍，連自己都能騙過去。

    這是宮里女人最最完美的面具，上輩子的顧九曦也精于此道。

    皇后拍了拍手，四周走出不少太監來，“你們下去吧，我同將軍夫人好好說說話?！?/br>
    這又是一個讓人放松警惕的舉動，只是顧九曦知道那供桌下頭還有人，不過她也沒點破，定睛凝視皇后，聽著她要說什么。

    “陛下去了，并未留下只字片語……”皇后停頓片刻，“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秘不發喪了？”

    顧九曦回答的很是直白，“娘娘想讓六皇子上位?！?/br>
    皇后贊許的點了點頭，“若是當初你進宮，咱們兩個一定能相處的很愉快，我就喜歡聰明人?！?/br>
    顧九曦卻搖了搖頭，頂著貴妃名義進來的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不管是聰明還是笨，不管是張狂或者低調，皇后一個都不喜歡。

    “娘娘現在說這個還有什么用？”顧九曦臉上也掛上了假笑。

    “你已經是朝廷封的縣主了，”皇后看著顧九曦，言語里頭滿是誠懇，“我能封你郡主，我還能收你做義女，封你做公主?！?/br>
    顧九曦笑著搖頭。

    皇后問道：“怎么，難道你還不滿意？”

    顧九曦繼續搖頭，嘆道：“娘娘，您方才剛說過您喜歡聰明人，眼下您這不是糊弄我嗎？竹蕓公主的前車之鑒……現在還歷歷在目呢?！?/br>
    皇后宛如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毫無聲音，看著顧九曦的眼神里甚至還有一絲不快。

    再怎么說，竹蕓也是記在皇后名下的，有皇后這個靠山——雖然竹蕓也是自己作死，好多事情都沒跟皇后商量，以及她最后是給皇帝當了替罪羊，但是不得不說……竹蕓她的確在跟顧九曦的爭斗里落了下風。

    “竹蕓她，”皇后壓了壓心里的厭惡，這厭惡不僅是對竹蕓的，也是對顧九曦，“自小我總嬌慣著她，不像你這般得體?！?/br>
    顧九曦很是誠懇道：“娘娘，我先問您，且不說公主，只說這郡主的封號……什么時候能下來?！?/br>
    皇后道：“自然是要等新帝登基之后才好下發旨意的?！?/br>
    “又是以什么理由呢？”顧九曦笑道：“扶持新帝有功？您今天宣我進來雖然是用的顧八珍的名義，可是并沒有避諱著人，這后頭有打算怎么解釋？”

    皇后淡淡一笑，“皇帝并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換句話說，誰當皇帝都是名正言順的，若是將軍幫著小六穩定局勢，這份功勞他得的也是名正言順！”

    “不，娘娘?！鳖櫨抨氐溃骸氨菹孪惹胺饬宋易隹h主，這已經是沒有皇室血統的女子能得到的最高頭銜了，若是再往上……將軍怕是就不能領兵了，這可不像是對待功臣應該的舉動啊?！?/br>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是明著升她，暗地里依舊要走皇帝的老路子，奪回將軍的兵權。

    皇后補救道：“咳，瞧我這腦子，倒是我想岔了，這樣……我收你做義女，也是一樣的?！?/br>
    說完又覺得這籌碼不夠，接著道：“還有孟德笙原本的大將軍之位……”皇后意味深長的笑了，“我知道你們家里事情不斷，我也知道你看那兩個孩子不順眼，我可以幫著你們兩個分出來，不過是封個爵位罷了。若是將軍立下這等功勞，有了從龍之功，別說伯爵了，封個一等公也是配得上的?！?/br>
    見顧九曦許久沒說話，皇后道：“你可還滿意？只要你幫著勸服將軍，只要小六登上皇位，這一切邊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br>
    皇后說完，抬眼看了屋里的大鐘，她跟顧九曦兩個已經說了小半個時辰了，皇后心里也有些著急。

    正如前頭跟王保忠商量的那樣，臨近年底，許多事情都要皇帝做主，瞞上一天還說得過去，若是兩天不見皇帝出來……別說瞞不下去，到時候局勢都不好控制了，大亂是一定的。

    況且那個時候，連皇后都能想象御史會怎么說，為什么要秘不發喪！隱瞞皇帝的死訊究竟是為了什么？還是皇帝死的不不明不白……一旦成了這個樣子，那是皇后都沒法子力挽狂瀾的。

    “好話我也說了，名聲，富貴，還有分家，這三樣已經能顯出我的誠意了……”皇后頓了頓，忽然想起皇帝死前兩天說過的話來，“還有俞家的那個姑娘……我做主給她安排婚事，不叫她進將軍的門?！?/br>
    顧九曦愕然，這事兒……難道皇帝也插了一手在里頭？她心里冷笑，對這個玩弄手段，背后陰人又嫉賢妒能的皇帝越發沒有好感了。

    活該他這輩子死得比上輩子還要早！

    “這事兒倒是不勞煩娘娘了，我們自己能解決?！鳖櫨抨氐?，其實皇后說的東西單憑將軍一個人就能達到，剩下的榮華富貴……將軍已經不在乎這個了。

    見顧九曦還在那兒不緊不慢的思考，依舊不松口，皇后從拉攏轉到了威脅。

    “你可想好了?！被屎笏查g變了臉，“皇帝死在你jiejie床上，”她冷笑，“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而且……你jiejie也承認了！”皇后采用了四皇子的說辭，“你進來第二天皇帝就死了，要說這事兒跟你沒點什么關系，這藥不是你帶進來的……又有誰會信呢？”

    顧九曦不慌不忙的回道：“這個時候，無論您怎么說都在理?！?/br>
    這個時候她依舊不著慌，皇后瞇著眼睛，尖著嗓子道：“是封侯拜相還是連累一家老小同上斷頭臺，你好好思量思量?！?/br>
    顧九曦不著急，皇后卻忍不住了，“莫非你想去見見你jiejie？”

    顧九曦抬眼看了皇后一眼，顧八珍現在可以說是這世界上她最不想見的人了，顧九曦冷笑道：“娘娘確定要我去見她？”

    皇后見她這副作態又不肯定了，正想說什么，外頭似乎回來了傳遞消息的人，皇后吩咐平卉道：“把她帶到后殿安靜的地方……你好好想想該怎么辦！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我也不妨坦率告訴你，過了這個時限……別說你jiejie真的弒君，就是假的……我能給她做成真的！”

    皇后說完一揮手，平卉上來道：“夫人請?！?/br>
    顧九曦起身，平靜的隨著她到了后殿。

    皇后娘娘的后殿……這輩子顧九曦是頭一次來，可是上輩子的顧妃來過不止一次，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后殿關了不少人……

    不過稍稍一想就能知道有誰了。

    顧八珍，跟皇帝的死有關系。

    還有在宮里的幾位皇子……怕是還有曹妃，畢竟她是四皇子的生母。三皇子的母妃雖然在宮里，不過皇后怕是不敢動她。

    否則不管六皇子究竟能不能坐上皇位，將來三皇子必定不遺余力的跟她唱反調。

    平卉將顧九曦帶到屋里就走了。

    顧九曦一個人坐著，想著方才皇后的話，想著……顧八珍興許是真的跟皇帝的死有關系。

    對皇后來說，皇帝現如今剩五個孩子。

    二皇子三皇子都成年了，住在宮外，只是這兩個相比較沒什么才華，另一個生母還在，關鍵是無論他們兩個誰當皇子，都不會聽皇后的話。

    剩下三個住在宮里的皇子，四皇子有曹妃，五皇子是貴妃生的，皇后就算讓皇位落在宗親里頭，都不會讓貴妃的兒子上位的，更加不會讓貴妃有追封太后的機會。

    只有還不到十歲的六皇子，已經被皇后養了兩年的六皇子才是最佳的選擇……

    還有顧八珍。

    現在想想，前頭那兩次顧八珍讓她進宮，又跟她說什么姐妹情深……當初只覺得有點怪異，以為是顧八珍在宮里待的不太正常了，想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又或者真的是宮里生活不易，想跟娘家再拉上關系，托她中間做個和事佬。

    沒想……應在了這里。

    顧九曦忽然站起身來！

    顧八珍想報復！

    她不住的在屋里踱步，看外頭的天色怕是已經午時了，將軍哪里究竟有沒有察覺出來端倪，三皇子的探子究竟有沒有這么敏銳……

    還有上輩子，皇帝看似平靜的死亡背后……究竟有沒有人下了黑手呢？

    顧九曦打了個激靈，安慰自己這是草木皆兵。

    顧九曦在屋里做了沒一會，皇后就帶著平卉又來了。

    這次完全沒給顧九曦說話的機會，皇后進來便道：“我許將軍一個攝政王的封號！世襲罔替！”

    顧九曦沉默了許久，“連皇位都不能世襲罔替，跟別說攝政王了?！?/br>
    “沒想到你還是拒絕了，”皇后聲音里有點惋惜，“上次你在宮里難產……將軍闖進后宮抱你出去。你猜猜我這次說你在宮里暈倒，太醫號脈之后發現你又有了身孕，能不能誆他進來呢？”

    ☆、第174章

    皇后的大笑起來，她自覺在顧九曦平靜的臉上看到了幾分強裝鎮定，覺得終于抓住了她的痛腳，笑著出去了。

    “你放心，答應你的東西……如果孟德笙真有用，哀家一定會都給你的?！?/br>
    皇后的自稱已經變成了太后專用的哀家……顧九曦聽了心里不由得一顫，只是面上依舊不動分毫，微微屈膝，口中道：“恭送娘娘?！?/br>
    這實際上還是個軟釘子，皇后哼了一聲，手搭在平卉胳膊上出去了。

    待到皇后出去，顧九曦這才徹底的放松下來。

    她也差不多只能做到這樣了，畢竟皇后求的是皇位，她能拖延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只盼著不管是三皇子還是孟德笙，已經察覺到不妥，能動手開始安排。

    顧九曦站在窗戶邊上，裝作透氣的樣子往外頭看了看。后殿幾處房間門口窗戶邊上都站了太監，想必里頭都是人，甚至……還能聽見隱隱約約的摔東西跟叫罵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