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的確是說給梅嫻聽的，只是目的卻跟太夫人不盡相同。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示鼓勵，欣慰中帶了一點感慨，同梅嫻道：“說起來你這嫂嫂也是個能人，原先沒出嫁的時候就時常進宮了，還曾在宮里住過。我雖做了這么多年外命婦，年年進宮給皇后年年請安問好，但是說起來在宮里的時辰怕是還沒你嫂嫂多，跟皇后娘娘說的話也是沒她多的?！?/br>
    梅嫻怯生生的，跟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問道：“宮里……是什么樣子的？”

    太夫人給了顧九曦一個眼神，示意她來說。

    顧九曦笑了笑，緩緩道：“其實跟我們家里也沒什么區別，就是屋子大一些，花園大一些，下人多一些，路修得特別寬，墻也修得很高，院子都是方方正正的統一樣式，不像咱們家里還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改一改?！?/br>
    太夫人笑道，“你這可真是哄小孩子的話了，那里可是皇宮?！?/br>
    正說笑間，清平掀了簾子，笑道：“將軍回來了?！?/br>
    孟德笙高大的身影在屋里出現，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可是顧九曦心里正忐忑，對著顧八珍這等外人她能堅定不移的說相信將軍，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覺得將軍不會納妾，可是真看見他了……怎么這心里就怯場了呢？

    孟德笙進來，下意識的尋找那個自己最熟悉的身影，之間她坐在太夫人身邊正說著什么，臉上帶著好看的微笑?？墒窃谶@一屋子都看他的人里頭，唯獨她一個沒將頭轉過來，這就顯得分外的突出了。

    “祖母?！泵系麦咸袅颂裘?，一如既往的先跟太夫人問好，這才兩步走到顧九曦身邊，問道：“從宮里回來了？可還順利？”

    太夫人笑瞇瞇的看著他們兩個，道：“快去一邊說話去，別在我面前杵著，瞧瞧你們說的什么話，從宮里回來了？她要是沒回來你能看見人嗎？”

    顧九曦悄悄低了頭，臉上有點燒，不過孟德笙依舊是一本正經的臉，看不出來什么。

    顧九曦隨著孟德笙起身，坐到了下手，半晌沒開口。

    孟德笙再次挑了挑眉，耐心開口道：“宮里遇見什么事兒了？”

    這里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顧九曦這么告訴自己，“也還好，見了皇后還有顧妃，午飯在顧妃宮里吃的，有些累了?！?/br>
    這明顯的不知道在敷衍誰呢，孟德笙再次表示了疑惑，只哦了一聲，道：“那你一會多吃些清淡的，我們晚上早些休息?！?/br>
    顧九曦點了點頭。

    晚飯正正常常的吃完了，也沒什么好說的，等到吃完飯，兩人又相伴回去東院。只是一路上顧九曦沒說什么話，想著心事，孟德笙察覺出來她有些不對，刻意觀察著也沒說話。

    回到屋里，孟德笙說去洗漱，可是瞧見顧九曦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他心里有點不開心了。

    孟德笙剛去凈房，聽音便尋了個空進來，小聲回道：“去問了蕭嬤嬤，說是老將軍這些日子都是拜訪以前的同僚，車上放的都是從西北帶回來的土特產，只有一個俞家去了兩次，第二次什么都沒帶?！?/br>
    顧九曦皺了皺眉頭。

    什么都沒帶……這個可不好說了，有可能是交換了庚帖，當然也有可能是還在商量的階段，因此才沒什么東西。

    顧九曦又想俞家的家世，他們家的家長俞羽比老將軍略小上十歲，當年是因為受了傷不能再揮刀所以才解甲歸田了。

    家里兩個兒子，都是從武，大兒子在東南一帶某個府里當總兵，小兒子則在兵部任職，要說給孟德笙的，就是這小兒子的小女兒，這樣的人家……女孩子嫁出去前程也是很好的，他們會因為老將軍的關系，甘愿讓自己家里的孩子做二房嗎？

    顧九曦搖了搖頭。

    “夫人？”聽音見顧九曦皺著眉頭許久都沒有回話，不由得叫出聲來。

    “你先下去吧?！鳖櫨抨爻谅暤?，又囑咐一句，“我讓你問的事情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br>
    聽音鄭重其事點了點頭，正要出去卻和梳洗完畢回來的孟德笙遇上了。

    聽音慌忙低頭請安，看起來倒是跟往日無恙，可惜孟德笙當年就是從斥候做起的，對人或物細微之處很是敏感，加之顧九曦今兒已經有了幾處不同尋常的地方……孟德笙站住看了她兩眼，不過卻沒說什么。

    “你堵著我的丫鬟干嘛？”待到聽音出去，顧九曦的聲音從后頭傳來。

    孟德笙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一點點卸去頭上的首飾，烏黑亮麗的頭發披散下來，整個人看著都小了。

    顧九曦皺了皺眉頭，“方才我又試了試梅嫻，過兩日邀她過來看看針線……”她又挑了點香脂正要涂，忽然聽見孟德笙道：“別涂那個，吃在嘴里不舒服?！?/br>
    “這哪兒是給你吃的?！鳖櫨抨鼗仡^睨了他一眼，臉上似乎紅了些，不知道是因為燭光的映照，還是聽了孟德笙的話羞的。不過她還是放下手里的東西，靜靜的朝孟德笙走來。

    “你輕點?！?/br>
    孟德笙這一天晚上折騰的特別厲害，等到他完事兒，顧九曦身上出了薄薄一層汗，而且好久都沒退下去。

    顧九曦仰面躺著，孟德笙的手就在她腰腹間摩擦著，有時候又會順著滑上她頸間。

    “原本就是一身汗，被你蹭的哪兒都是了?！鳖櫨抨乇г沟?，“好好躺著，我們兩個說說話?！?/br>
    “一會我抱你去洗洗?！泵系麦系吐暤?，手上沒有停。

    沉默了片刻，顧九曦忽然笑了一聲，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似的，“聽說將軍要納妾了？”

    孟德笙手上頓了頓，不過還是依著原來的路徑，滑到顧九曦胸前一捏，“這么大小剛剛好?！?/br>
    啪的一聲脆響，顧九曦拍在了他手背上。

    “我說你這一晚上都在想什么?！泵系麦腺N在她耳邊道：“魂不守舍的，我納不納妾你還不知道嗎？若是沒有你，我這輩子就是孤身一人。我有了你就夠了，還要別人做什么？”

    “你連老將軍進宮跟皇帝說了什么都知道，難道就不知道他去了俞家，幫你納妾去了？”顧九曦終于說出來她一直以來的疑慮。

    孟德笙對老將軍的行動了如指掌，會不知道這等事情？不像她是今天在宮里聽說了，還要聽音去馬房旁敲側擊的打探一番才能知道。

    孟德笙連老將軍跟皇帝說了什么都能打聽出來一二，說不定……老將軍第一次去俞府他就知道了。

    正是想明白這一點，顧九曦才變得患得患失起來，越發的不敢跟孟德笙求證了。

    他瞞了這許久，難道……難道是想答應不成？

    “都說了我有你一個就夠了。再說俞家也是官宦人家，我若是個皇子皇子或者是個公侯也就罷了，不過一個正二品的官兒，還不值得俞家將小孫女兒給我做妾?！?/br>
    孟德笙笑了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br>
    顧九曦氣得抓著他的手就咬了一口，“你也不告訴我，讓我今日進宮聽見這么一句，差點失了儀態?！?/br>
    “以后只叫你在我一個面前失儀態?！泵系麦闲α藘陕?，“若是祖父想求她做正妻，說不定俞家人還能答應——”

    聽見這一句，顧九曦又咬了他一下，換來孟德笙兩聲笑。

    “現在是祖父一頭熱，俞家的老太爺勉強答應，不過那女孩子的父親和二叔卻是不肯答應的?！?/br>
    “這京里還有人能拒絕得了你？”顧九曦憤憤道：“我一直沒忘了當日我在家里的鋪子二樓，看著你進京的場面，那是大姑娘小媳婦都恨不得從你身上咬下一塊rou來?！?/br>
    “那你可得把我看緊了?！泵系麦系穆曇衾锍錆M了愉悅，咬了咬顧九曦的耳垂道：“你既然看見我了，你可看見我在你們家鋪子門口停了一會？”

    雖然顧九曦沒說話，但是孟德笙覺得自己口里的耳垂瞬間燙了起來，他開心極了，“俞家的小孫女才多大一點？不過十四五歲罷了，還是個孩子呢?！?/br>
    顧九曦可算是找到能反駁的地方了，“當年你看上我的時候我還沒到十五呢，京里誰不知道孟將軍喜歡年輕的女孩子，但凡有人請我出去吃酒看戲，不少人都帶著家里年輕的女孩子來給我看，就是——”

    話沒說完便被孟德笙拿住了要害，孟德笙笑道：“平日里看你冷冷清清的，沒想這么酸酸的說話倒是別有一番滋味?！?/br>
    孟德笙咂了兩口忽然嚴肅起來，正色道：“你看我前頭那幾個，說是給我的通房，現在成了什么樣子?！彼D了頓，“我有你一個就夠了，我好好的看著你，你也好好的看著我，我們兩個過一輩子，將來一起埋到土里去?！?/br>
    不知道為什么，聽見一起埋到土里去幾個字，顧九曦眼圈忽然紅了，她吸了吸鼻子，也很是嚴肅道：“今日我在宮里也是這么說的，當著你的面我再說一次，沒我點頭，沒我喝茶，你半個妾也別想進屋子！”

    孟德笙大笑起來，一把抱著顧九曦就下了床。

    顧九曦嚇得雙手急忙摟住他的脖子，“你要做什么？還沒穿衣裳呢?！?/br>
    “我抱你去洗洗，然后咱們好好休息，明天睡到日上三竿再起來?！泵系麦险f著，便抽出床上的毯子，將顧九曦裹了個嚴實，往凈房去了。

    顧九曦嗯了一聲，頭埋在他懷里，便也隨他去了。

    ☆、第154章

    第二日睡醒，兩人自然是冰釋前嫌了，顧九曦看著孟德笙還有幾分羞澀，惹得孟德笙恨不得這一天都不出去了。

    只是這家大業大的，上有老下有小，兩人連睡到日上三竿的愿望都沒那么容易滿足。

    吃過午飯，顧九曦當著太夫人還有孟夫人的面，沖梅嫻一笑，道：“昨兒也說了，我屋里有宮里娘娘賞的針線，你看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去我那兒看看？”

    梅嫻抬頭，眼神里小小的一點驚喜，只是隨即便又低下頭來，不由自主往孟夫人那里看了看。

    孟夫人哼了一聲，正要開口，卻被太夫人一個冷冷的眼神止住。

    表面看起來一切都毫無破綻。

    太夫人笑道：“等中午吃完飯略歇歇，我叫她去找你?！泵穻闺S即點了點頭，伴隨著孟夫人的一聲冷哼，顧九曦道：“那敢情好?！?/br>
    下午梅嫻來的時候，顧九曦屋里的擺設一切都跟以前一樣，除了那個專門被放到多寶閣最上頭帶鎖的木匣子。

    顧九曦親自將梅嫻迎了進來，她上輩子對著皇后，對著曹妃，對著后宮一干整日沒事做，只會冷嘲熱諷的妃嬪，還有整日只在她耳邊一句句說貴妃的碧菡都能笑出來，對上梅嫻自然也是看不出什么破綻來。

    顧九曦的笑容淡淡的，帶了一絲疏離，“沒想你來這么早?！?/br>
    梅嫻半低著頭，叫了一聲嫂嫂，就站在剛進門的位置，也不動。

    “過來坐?！鳖櫨抨卣泻羲?，梅嫻這才在顧九曦身邊的圓凳上坐下，手放的規規矩矩的，一點都不亂動。

    那個據說是顧八珍親手做的肚兜已經放在了桌上。

    “你看看這個，”顧九曦道：“這是我八jiejie的手藝，原先在家里的時候，她的手藝不好不壞，不過教針線的繡娘卻說她不像我們，針線里透著匠氣?！?/br>
    她一邊說一邊嘆了一聲，道：“也不知道進宮這一年，她這手藝究竟怎么樣了?！?/br>
    這肚兜帶回來，顧九曦也沒仔細看過，今兒跟著梅嫻一起，這還是第一次。

    肚兜一打開，就能看出來這東西是匆忙間做的，繡花稍顯粗糙，而且兩根帶子的接口處還有些線頭沒處理干凈。

    梅嫻想必也是看出來了，略皺了眉頭，半晌才道：“這肚兜……用的材料想必是極好的，只是這手工……倒是不像嫂嫂的jiejie做的?！?/br>
    顧九曦看她一眼，梅嫻低了低頭，小聲道：“嫂嫂嫁進來的時候也曾給過我兩個荷包，比這個好多了?！?/br>
    顧九曦嗯了一聲，又想這東西送回便又是惹人不開心了，或者她可以不直接給小鄭氏？東西交到老太君手里也行，總之是帶回去了。

    不過正如梅嫻說的，這上頭的東西是真好東西，給小孩子的肚兜多用些喜慶的紅色，上頭要么是生肖，要么是小老虎，有時候也會繡上金童玉女等人物。

    顧八珍給的這個上頭就繡了個老虎，老虎黃棕色相見的皮毛，就說這棕色，怕是就用了深淺不一的十幾種絲線，除了宮里，別的地方都是沒這么精細的。

    正看著，孟德笙進來了。

    原本顧九曦跟孟德笙說好了，讓他下午去書房或者練武場待上個把時辰，或者出去跟同僚或者好友吃飯喝酒也成，沒想他這么早回來了。

    顧九曦還沒說什么話呢，臉上笑容都只掛上一半，梅嫻就先有了反應。

    她跟受驚一般的跳了起來，驚慌失措間又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輕聲叫了一聲大哥，便站在一邊不動了。

    孟德笙跟她冷冷嗯了一聲，看見顧九曦聲音就柔和了許多，“外頭來了客人，還帶了女眷，你同我去見見?！?/br>
    顧九曦站起來身來，歉意的沖梅嫻一笑，道：“今兒倒是不巧了，你先坐著，我去去就來?！闭f著顧九曦站起身來，聽音給她拿了擋風的織錦斗篷來披上。

    “我倒是忘了，”顧九曦隨著孟德笙走了兩步出去，忽然轉頭過來道：“我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來，你想喝茶吃點心只管吩咐丫鬟便是?！?/br>
    梅嫻搖了搖頭道：“我也回去了?！闭f著便伸手去收拾桌上已經攤開的針線簍子，還有才繡了兩針的荷包，道：“大嫂只管同大哥去，不用等我，我把東西收拾好了就走?！?/br>
    顧九曦笑了笑，跟著孟德笙出了門。

    “我原先想著要請她來兩次才好試探，你倒是比我還心急?！背隽碎T，顧九曦放緩了腳步，跟孟德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