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冷笑一聲，“分家，難道還要挑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不行？”

    吳氏訕訕笑了兩聲，道：“老太君休息，我不打擾了?！?/br>
    只是她回去三房，立即就差人往吳家去了。

    老太君這兩日總拉著顧九曦說話，晚上又叫她給念一段佛經才好安睡，消息傳到她耳邊的時候，顧九曦就在她身邊。

    老太君笑道：“看她能請來什么人，就算我們顧家落寞了，國公府的門匾還掛著呢，京里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幫著三房說話?！?/br>
    顧九曦也跟著點了點頭。

    老太君抹了抹她的臉，嘆道：“原先你太過安靜了，我還以為……眼下到了二房，你一下子就活潑起來，可見都是給三房逼的?！?/br>
    顧九曦將頭靠在老太君膝上沒說話。顧安生了下來，才四個月就白白胖胖的，她被過繼到了二房，顧家要分家了。

    原本如同大石一般壓在她身上的命運，現在終于徹徹底底的不見了，她如何能不輕松。

    老太君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等她們都走了，就該你及笄了，到時候祖母給你找個好人家嫁出去?！?/br>
    顧九曦莫名有點害羞，輕輕嗯了一聲。

    老太君笑道：“不過孟將軍可不行，陛下鐵了心的想把竹蕓公主嫁給他，這明顯就是要奪他的兵權了，我們家姑娘雖然不比公主差，但是皇帝忌憚他，功高蓋主……將來也好不到哪兒去?！?/br>
    “我要給你找個家室簡單，人品上佳的人家嫁過去，姑爺要品行好，讀書好……”

    老太君的聲音幽幽，顧九曦卻想，五皇子老太君也從來都沒考慮過。

    轉眼便是正月二十六，顧六靈明天便要出嫁了。

    等到二太太一臉嚴肅的從六靈屋里出來，顧九曦進去，只見六靈滿臉通紅，將一卷不知道什么東西急忙塞在枕頭底下，顧九曦雖知道那個是什么，只是這會卻不好聲張，裝作全然沒往心里去的樣子，走到六靈身邊，道：“jiejie明天就出門子了，今兒我陪著jiejie睡?！?/br>
    六靈急忙道：“我明兒起得早，小心吵到你了?！?/br>
    顧九曦一笑，拉著顧六靈的手起來，往門口一指，道：“jiejie你看，你住東次間，我住西次間，你什么時辰起來，我都知道?！?/br>
    六靈不好意思一笑，姐妹兩個正說話，只見顧沅拿著一簍荷包等物進來，道：“這是我給jiejie繡的，繡功不太精致，jiejie留著賞下人便是?！?/br>
    六靈將東西接過來，急忙道謝，又給顧沅到了茶。

    顧沅喝著喝著茶，忽然掉下眼淚來，顧六靈急忙問她怎么了。

    顧沅急忙去擦，半響才道：“唉，看見jiejie出嫁，心里高興的?！?/br>
    這可不像高興的樣子，再說了，顧沅是什么時候來的？到現在不過三個來月，怎么就有這么深的感慨了？

    顧九曦想了想，道：“快別哭了，明天六jiejie出嫁，今天哭了不吉利?！?/br>
    顧沅臉色有點僵硬。

    顧六靈給顧九曦使個眼色，橫豎她明天就要出嫁了，有些話她能說，“老太君也說過了，將來給你擇一好人家嫁出去，你還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顧六靈這話說的很是直白，顧沅臉上忽然漲紅了，道：“沒想你們是這樣看我的！”

    雖然這么說，可是她眼神又往顧九曦臉上來，似乎是等著她表態。

    經歷了顧八珍，還有家里這一年的風風雨雨，再說這人本來就是來求前程的……顧九曦道：“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直說?！?/br>
    “你們！”顧沅一瞬間站起身來，朝外頭走去，顧九曦都以為她要離開了，哪知道走到堂屋，顧沅又折了回來。

    將雙手放在桌上，啜泣道：“你們看看我的手?！?/br>
    顧九曦下意識看了過去，只見她右手食指拇指上有繭子。

    顧沅哭訴道：“我是來求前程的不假，可是你們也看看我早先過的什么日子。你們這里正房五間，我們家里沒有一個身上有功名的，正房只能住三間的，我跟meimei兩個擠在一間屋子里住著，每天做針線貼補家用，我剛來的時候……”

    她咬了咬牙，“我剛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花了我們家里一個月的進項，可是還沒有你們家里得體的丫鬟穿的好，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嘲笑！”

    顧九曦皺了皺眉頭，“我jiejie明天出嫁，不該聽這些?！?/br>
    顧沅突然趴在桌上悶聲大哭，“我必須得討好老太君，我每天抄經書抄到二更，只睡兩三個時辰，我——我家里弟弟meimei還等我回去養活呢！”

    顧六靈和顧九曦兩個面面相覷，顧九曦推了推她，顧沅忽然站起來，抹了一把眼淚，憤恨道：“可是你看看這國公府里頭，比我們一個村的事兒都多！姐妹不是姐妹，妯娌相互算計，兄弟分家，我害怕??！”

    顧沅說著便朝外頭走，“我原以為你們兩個是這家里的……”她抿了抿嘴，“看來是我看錯了！”說著頭也不回跑了。

    顧六靈看了顧九曦一眼，皺著眉頭道：“沒想到她……”

    “jiejie信了?！?/br>
    顧六靈沖她一笑，搖了搖頭，“你真當我傻，前頭我話說的那樣難聽，你又刺她，她還是將心里話都說完了?！?/br>
    心里話三個字兒說的特別重。

    顧九曦道：“我記得當初她來，錢嬤嬤還說了一句小家碧玉，說她父親是村里的私塾先生，有快一百畝田地?！?/br>
    顧六靈點頭，“能教女孩子識字的，家里總不會太差，況且這人又是祖母挑來的?！鳖櫫`看著門口，若有所思道：“她這是以為我們不出門，什么都不知道?！?/br>
    顧九曦笑笑，也道：“再說她那衣裳也挺好的，我看著是好料子，怎么一套做下來也得幾兩銀子了?！?/br>
    “這樣會算，將來不知道便宜了誰?！鳖櫫`調笑，拉了顧九曦上床，“累了，我們兩個躺著說?！?/br>
    顧九曦睡在顧六靈身邊。

    顧六靈擔憂道：“我走了，可就剩下你一個了，她這樣心計……說話又會戳人心窩子，要不是這些日子母親帶我管家，興許我就要信了?！闭f著又囑咐道：“你可小心些?！?/br>
    顧六靈皺了皺眉頭，道：“她是來求前程的，現在來說這話——”

    “還是想求前程，jiejie就要出嫁了，將來也能幫著她說人家了，她這是來想讓jiejie記著她，給她找個好人家呢?！?/br>
    “你什么都知道！”顧六靈笑道：“我這還沒嫁出去呢，說說你想找個什么樣的，回頭我幫你看看?！?/br>
    “jiejie別擔心了?！鳖櫨抨貙⒈蛔永^頭頂，調笑道：“我現在可是最得老太君寵愛的了，什么都有老太君幫我看著呢?！?/br>
    顧六靈笑著拍了她一下，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著了。

    四更的梆子剛敲，姐妹兩個就被叫了起來。

    顧九曦回房，顧六靈這邊沐浴、開臉，換上新嫁衣，靜靜坐在屋里。

    外頭響起了震天的鞭炮，顧九曦心里有點落寞，不過還是帶著丫鬟一遍遍出去，回來跟顧六靈說，“姐夫進門了”，“父親考他對聯，說他學問好”。

    一遍遍匯報著，直到屋子門口也響起來鞭炮，顧青正進來，“meimei，時辰到了！”

    顧九曦看著顧六靈上了顧青正的背，被送了出去，一邊站著的二太太也情不自禁抹了抹眼淚，回頭看見顧九曦正看她，笑道：“不用著急，下一個就是你了?！?/br>
    ☆、第071章

    雖說顧九曦是下一個，但是離她出嫁，中間還有好幾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三日后顧六靈回門。

    吃過早飯，顧家一家老小便在老太君屋里坐著，顧家二老爺還專門告了假，陪著一起等。

    大家從早上吃的飯聊到中午預備下的菜色，又說起來顧九曦馬上及笄就是大姑娘了，又說小周氏肚子尖尖的，里頭必定是個大胖小子，說到沒話說了，顧六靈還沒回來。

    “許是有什么事情耽誤了吧?！贝筇m是關心的語氣，不過明顯是幸災樂禍的說法。

    老太君臉色有點不太好，什么事兒能比回門重要？難道是看不起她們國公府不成？

    顧九曦坐在老太君身邊，笑道：“六jiejie出嫁的時候還跟我說，做姑娘的時候太辛苦了，等能自己當家作主，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br>
    老太君笑道：“你們這些孩子——嫁了人哪兒能好呢，上頭還有婆婆看著呢?！?/br>
    婆婆二字出口，老太君忽然不那么生氣了，上頭還有婆婆呢，早上她們出門前，還得先去請辭。

    顧明澤也站起身來，道：“我去催一催，不過他們家里住的遠，路上也得一陣子?！?/br>
    他剛站起來，就見二門上的婆子進來，笑道：“會老太君，我們家六姑奶奶帶著您的孫女婿回來了?！?/br>
    一屋子的笑聲響起，老太君道：“快請進來?！?/br>
    顧九曦盯著門口，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就見門簾掀開，顧六靈身側跟著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白面書生進來，正是許長東。

    六靈一進來就紅了眼，兩人一起沖著老太君拜了下去。

    “快起快起?！彪S著老太君的指示，丫鬟上前將兩人扶了起來。

    眾人一一見過新姑爺，稍稍說了兩句吉祥話，許長東跟著顧明澤還有顧青正去了外書房，女眷們圍著顧六靈，問了不少，老太君笑道：“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沒受什么委屈了，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meimei說，你們先回去歇歇，等午飯再來。我們好好說說?！?/br>
    顧六靈一笑，拉著顧九曦兩個回去了。

    顧六靈已經出嫁，在今天回門之后，她這屋子就會被徹底收拾了。

    姐妹兩個手拉手坐在床上，顧九曦一邊笑還一邊拿了個枕頭給她墊腰，顧六靈臉上一紅，還解釋道：“路上回來的馬車太顛簸了，這渾身的骨頭都震酸了?！?/br>
    顧九曦只是看著她笑，顧六靈將頭一扭，“你一個沒出家的小姑娘——”又問：“我們早上來的有點晚，祖母沒說什么吧？”

    顧九曦搖搖頭，“提倒是提了，后來我們給搪塞過去了，只說要先去拜見婆母，才好出門?！?/br>
    顧六靈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顧九曦見她神情有點落寞，想繞開這個話題道：“嫁了人jiejie可滿意了？jiejie跟我說說，姐夫家里是什么樣的?！?/br>
    顧六靈笑了笑，嘆息道：“終究還是跟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候不一樣了?！彼砬橛悬c惆悵，歪著頭想了一會，才道：“我跟你仔細說說?！?/br>
    “他家里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快靠近城門口的地方，城外有個快一百畝的小田莊，雇了兩戶人家打理著，具體的人我還不清楚，不過看樣子差不多也有十來口人?！?/br>
    顧九曦笑了笑，“這才第三天，jiejie就把姐夫的家底兒差不多摸透了？”

    “他家才多少家底兒，”顧六靈啐她一口，“別打岔，你聽我好好跟你說?！?/br>
    顧九曦點了點頭。

    “他去年考上的庶吉士，我出門的時候母親也跟我說了，這個位置上做上三五年的人不在少數，做一輩子的人也有。這么一算，我們家里離翰林院就有點遠了?！?/br>
    “原來jiejie是心疼姐夫?！鳖櫨抨匦Φ?。

    顧六靈看她一眼，“而且他弟弟，今年已經十四歲了，還跟婆母住在一起?！?/br>
    顧九曦想起方才顧六靈說的兩進的院子，也皺了皺眉頭，怎么都不夠住啊。

    “面寬才三間，婆母跟弟弟住在后頭；我跟他兩個擠在前頭?！鳖櫫`說著一聲嘆息，“家里兩個丫鬟，一個長隨，一個管做飯的婆子，還有一個看門的，連間像樣的書房都沒有?！?/br>
    顧九曦沉默下來，顧六靈道：“我這才明白當初我出門子，母親為什么只給我置辦了十二抬的嫁妝……好多東西都換了銀票親自交給我，若是多了，他們家里都不放下，那時候，想必婆母看我就越發的不順眼了?！?/br>
    顧九曦嘆氣，顧六靈卻笑了，“不過他倒是個好人，對我也好?！闭f著又臉紅了。

    “我還替你擔心來著！”顧九曦嗔怪道。

    “我自己求的，我滿意著呢?！鳖櫫`笑道：“這樣的人家，我進去了才能讓我做主，我自己有嫁妝，不愁吃穿，就光是meimei給我的那十個金錁子，上頭還有御制的印呢，我專門拿了出來擺著，婆母一看就呆了，急忙讓我收起來，說她們這人來人往的，仔細丟了?！?/br>
    “那jiejie是怎么說的？”

    顧六靈笑道：“我說不怕，上頭御制的印，誰偷了這個，抓住是要砍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