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笑道：“這是西邊傳來的飯食，羊rou面?！?/br>
    眾人不解的看著貴妃，貴妃又道：“前兩日西北來人了，陛下留他吃了一頓宮宴，誰知那人說這些都不頂飽，要碗羊rou面就行?！?/br>
    貴妃一邊說一邊笑，“從那天起，宮里的各位貴主子們就隔三差五的要這面吃了，正好你們也來了，我便叫了給你們嘗嘗?！?/br>
    宮女遞了筷子，顧九曦不由得笑了一笑，許是笑得太過燦爛，她回過神來解釋了一句，“聞著就覺得餓了?！?/br>
    “那還不快嘗嘗？”貴妃勸道。

    這倒是最最簡單的一頓飯了，顧九曦一邊吃，一邊想起方才在飄花閣里，皇后說要賞菜的事情，貴妃真是聰明。

    碧菡在一邊解說，“那天御廚做了好幾次都沒做出那位要的味道來，后來還是那一位親自指點了，這才做出羊rou面來的?！?/br>
    “面要筋道，羊rou不能煮得太爛，要用牙齒撕下來?！?/br>
    老太君笑了，“這么吃法是要將我剩下的幾顆牙都掉了啊?！?/br>
    貴妃笑道：“我今兒要的是煮爛的羊rou，面也稍稍薄一些?！辟F妃看著一屋子的人笑道：“況且面食不易消化，吃多還要積食呢?！?/br>
    光是一碗面，又頂飽，吃它用不了多長時間，沒過多久，眾人差不多吃完了，門口有人說話。

    “……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給貴妃添菜來了……”

    顧九曦下意識就去看貴妃，只見她臉上淡淡的嘲諷，道：“快請進來?！?/br>
    又是上回那個三十出頭的宮女，她進來看見桌上干干凈凈的，一人面前擺著一碗幾乎吃干凈的面，不由得愣住了。

    貴妃不說話，只看著她笑。

    宮女尷尬一笑，隨即又刻意擠出一個笑容，道：“娘娘聽說您這兒來了貴客，特地命御膳房準備的菜肴，差我給您送來的?！?/br>
    貴妃笑道：“多謝娘娘賞賜?！闭f完貴妃故意掩著嘴，像是吃多打嗝的樣子，笑道：“還不快擺上來?！?/br>
    小太監們這才回過味來，將皇后賞的三盤大菜擺在中央。

    貴妃又笑，“幸虧今兒吃的是面，否則這桌子都要擺不下了?！闭f完她又去看這幾個菜盤子，“這怕是御膳房里最大的盤子了吧？我只在除夕夜的大宴上見過?！?/br>
    “娘娘真是心疼我?！辟F妃是笑了又笑。

    雖然跟當初在皇后宮里預想的不一樣，不過那宮女依舊陪笑，照著商量好的說辭道：“娘娘在御花園里看見府上幾位姑娘，又覺得府上九姑娘著實過于瘦弱了一些，這幾道菜最是補身了，姑娘多吃些?！?/br>
    貴妃掃了顧九曦一眼，道：“我替我娘家侄女兒謝謝皇后娘娘了?！闭f完她又去看那菜，“這么大的盤子，御廚做起來也得好久的功夫，怪不得送來這么晚呢?！?/br>
    見那宮女還不走，貴妃突然冷了臉，“怎么！還要我親自送你出去不成！”

    宮女一抖，急忙低了頭，道：“不敢，我這便回去回復娘娘?！?/br>
    貴妃這番發火，屋里一下子安靜了，老太君在桌子下頭拍了拍貴妃的手，道：“你莫要生氣，對身子不好?！?/br>
    “方才是嚇一嚇她?！辟F妃立即露了笑臉。

    可是貴妃眼里分明有……顧九曦跟貴妃視線對上，慌忙低下頭來。

    貴妃怎么可能不生氣，皇帝只有一個……

    就算老太君再在私下里說什么“如果貴妃早生兩年，就沒皇后什么事兒了”，以及“貴妃是皇帝親自求來的”。

    貴妃就是貴妃，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是皇后。

    就算皇后死在她前頭，皇帝升她做皇后，那也只是繼后，原配嫡妻這四個字，一輩子跟她無緣。

    “皇后賞你的菜，你不吃兩口嗎？”貴妃聲音響起，雖然帶著笑意，還有幾分柔美，可是里頭的命令卻不容人拒絕。

    顧九曦一愣，輕聲道：“是?！?/br>
    皇后賞的都是大菜，換句話說，里頭都是各種各樣的rou食，油膩膩的。顧九曦才吃了一碗羊rou面，就算再是珍饈美味，現在如何吃的下去。

    只是貴妃發話了，不由得她不吃。

    顧九曦咬咬牙，將宮女夾在她碟子里的菜都吃完了。

    “明菀?！崩咸齽傞_口，便被貴妃阻止了。

    八珍坐在九曦旁邊，伸手緊緊握著九曦的手。

    小周氏跟小鄭氏兩個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就地消失。小周氏甚至還將一只手擺在了依依面前，準備隨時捂住她的嘴，生怕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來。

    每盤菜夾過兩次，貴妃這才放過她，“行了，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去我屋里坐著?！?/br>
    顧九曦一站起來，就覺得胃里沉甸甸的要往下墜，而且這油膩膩的食物幾乎都堵到了嗓子眼，她急忙捂住嘴，生怕就在這兒吐出來。

    八珍急得眼圈都紅了，上來扶住九曦。

    眾人走到貴妃平常坐臥的小廳里，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頭低的恨不得下巴能碰到胸。

    碧菡端了養生的茶水上來，給每人分了一杯，包括顧九曦。

    她現在根本連嘴都不敢張，可是貴妃道：“你方才吃的有些多，這茶既養胃又消食，你多喝兩杯?！?/br>
    顧九曦抬頭，看見碧菡站在她身側，手里的托盤上還有兩杯茶，狠下心來，端起一碗就喝了下去。

    這一杯茶下去，胃里翻涌不停，她再用手捂著嘴也不管用了。

    哇的一聲，她吐了出來。

    貴妃臉上一臉的擔憂，大聲道：“你這是怎么了，碧菡！碧菡！快去叫太醫！”

    將胃里的東西吐了個干凈，顧九曦渾身無力被人扶著靠在榻上，雖然明白這是貴妃的計策，但是……

    她的眼淚滾滾而下。

    ☆、第040章

    顧九曦躺在軟榻上，只覺得從胃一直到喉嚨都是火燒火燎的，胃里雖然吐了個干凈，但是時不時的翻涌依舊讓她恨不得現在就死了。

    她在軟榻上幾乎都躺不住，時不時就要起來干嘔兩聲。

    小周氏和小鄭氏帶著依依已經去了側殿，八珍坐在床邊陪著她，緊緊拉著她的手。

    老太君年紀大了，再說又跟九曦朝夕相處好幾個月，此時也不免有些心疼，道：“沒事沒事，太醫馬上就來！”

    貴妃一皺眉頭，厲聲喝道：“還不快去催！若是耽誤了本宮侄女的病情，本宮也是能要他們腦袋的！”

    病痛會讓人分外的脆弱，聽見這話，顧九曦只覺得從頭頂一直冷到了腳底，她緊緊抓著八珍的手，幾乎要把她也拉到了軟榻上。

    不多時，小太監帶著個白發白須的老太醫氣喘吁吁的跑來，貴妃臉色稍晴，聲音也緩和了不少，道：“她方才吐了，還請太醫診脈?！?/br>
    八珍急忙讓開地方，又有小太監給太醫前來，碧菡上前將九曦的手擺好，又搭了手帕在手腕上，太醫這才低頭垂眼，三根指頭搭上寸關。

    屋里很是安靜，只有九曦急促而清淺的呼吸聲。

    不多時，老太醫起身，恭敬同貴妃行了禮，問道：“姑娘方才是吃了什么？”

    碧菡答道：“中午要的羊rou面，后來皇后娘娘又賞了三盆子菜?！?/br>
    太醫思忖間，碧菡像是突然想起來，又道：“羊rou面吃完了，皇后娘娘賞的菜還在那兒放著，您可要去看一看？”

    老太醫微微頜首，碧菡道：“您請這邊?！?/br>
    過了約半柱香的功夫，兩人回來，老太醫道：“姑娘這是吃積食了，小姑娘腸胃弱，羊rou面食本就不易克化，后頭又吃了大葷之物，受不了這才吐了?！?/br>
    貴妃點頭，笑道：“方才本宮急了些，太醫莫怪，還請太醫開個方子?！?/br>
    太醫點了點頭，忽又問了一句，“姑娘這半年可是受過寒氣？”

    貴妃一愣，下意識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知道這說的是年初時候的事情了，想了想搪塞道：“初春之時，小姑娘家太過貪玩了些?！?/br>
    太醫縷了縷胡須，跟著碧菡到一邊開方子了。

    顧九曦將東西都吐了出來，又養了一會，只覺得渾身乏力，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恍惚間聽見老太君叫她幾聲，她想睜眼說點什么，只是眼皮子就好像黏在一起似的，不過動了動就又昏睡過去。

    貴妃見她這樣子，嘆了口氣道：“不如這樣，讓她們兩個帶著八珍先回去，母親留下來陪著她，若是晚上好些了就回家，若是不好了……在我宮里住一晚上也是可以的?！?/br>
    老太君沉吟片刻，答應了。

    當下叫了小周氏和小鄭氏，八珍還有點依依不舍，可是今天遇見的這檔子事情，已經讓她快要嚇破膽了，最后也值得跟著一起走了。

    顧九曦在榻上躺著，沉沉睡去。貴妃跟碧菡道：“安排人看著她?！庇职欀碱^說：“母親同我到內室說話?！?/br>
    貴妃跟老太君到了內室，分別坐下，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半響，老太君緩緩道：“我知道你這是為了皇后，只是……看見她這個樣子，我總有些擔心，才經過一次大難，眼下又……”

    貴妃拍了拍老太君的手，道：“這不算什么，宮里有太醫看著，出不了岔子?！辟F妃低頭，小聲又說：“自己家里的人，雖不是疼在我身上，也……唉?！?/br>
    又是一時無話。

    “其實也不全是為了皇后?！辟F妃想了許久，才道：“上次她們兩個進宮，還有這次……碧菡都同我說了，再加上上次辰銘去國公府……我總覺得她心眼太多，壓一壓她也好?！?/br>
    老太君仔細想了想，猶豫道：“家里合適的女孩子就這么兩個，萬一她被嚇破了膽，從此一蹶不振了怎么辦？”

    貴妃道：“只要她聽話便成?！?/br>
    老太君視線往外屋看去，道：“那兩個年紀大的……心也大?！闭f著老太君拿出臨出門時候六靈獻上的荷包，遞給貴妃，“這是六靈做的，還有七巧，竟要讓我帶一只野山參來給你?！?/br>
    貴妃看著荷包上的鳳紋繡花，冷笑道：“憑她們也想算計我的東西？”又問：“跟趙家的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她雖穿不了鳳冠霞帔，做一身嫁衣也是可行的，畢竟是二房。母親回去就跟她說，讓她好好做?！?/br>
    老太君道：“做一身衣裳能用多久？她手又不笨，最多也就三兩個月，等她出門子，至少也到明年年底了?！?/br>
    貴妃笑了笑，道：“倒是不用那么久，等到趙家的新媳婦進門，過上一月我下旨?！?/br>
    “這……”老太君還有猶豫。

    “趙家這個兒媳婦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兒，不然他們家里干嘛要先定了二房，又是國公府里頭庶出的姑娘，不過是為了相互挾制?！闭f完貴妃左右打量一下，小聲在老太君耳邊道：“趙家的關系不能斷……”

    說著說著貴妃突然傷感起來，“等我走了，就是要靠著趙家的時候?！?/br>
    老太君裝作沒聽見前半句話，嘆道：“這是要家宅不寧了?！彼峙牧伺馁F妃的手，道：“六靈總是要安安生生過去的?！?/br>
    貴妃點頭，又道：“其實大哥的位置很好，京營左都督，若是用心經營其實什么都能有了?！?/br>
    老太君想起自己兩個兒子，訕笑道：“他們人品端正?！?/br>
    貴妃略有傷神，換了個話題道：“出了這等事情，今年怕是不能讓她們再進來了，下回母親一人來便是，我們好好說說話?！?/br>
    老太君擔憂道：“圣上哪里……不會怪你吧?！?/br>
    貴妃一笑，“怕什么，皇后先起的頭?！?/br>
    兩人說了許久的話，一個老人家，一個久病的貴妃，都有點精神不濟，貴妃道：“不如母親也睡一覺，讓碧菡看著就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