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韓太醫,那位姑娘……”月芝嬤嬤欲言又止。 太后輕拍月芝嬤嬤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又問韓靳,“你如何能篤定她一定知曉你師父的消息?” 韓靳道:“師父向來喜歡另辟蹊徑且精通針灸,這營血蘊熱之癥若是放在旁的大夫面前,都會與臣先前一般開個方子食補幾日,會如師父一般想出以針灸內關、神門二xue的法子的大夫想來沒有幾個?!?/br> 這法子即便是太醫院如今的院使劉太醫也是想不出的。 太后若有所思的點頭,“那便請那位姑娘來見一見吧?!?/br> 她微微側頭看向月芝嬤嬤,“月芝,你親自帶人去?!?/br> “這……”月芝猶豫道:“娘娘,要么還是先讓吳青查一查吧?!?/br> “我這么一個老太婆哪里還有什么好算計的地方,你怎么也學上了雪芝?!碧髶u頭笑了笑,催促道:“去吧,把那姑娘叫來讓哀家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說和我的康樂眉眼性情都像極了?!?/br> 太后既堅持,月芝嬤嬤也只得領命帶著兩個年輕宮人去請蘇妍。 *** 佛光寺雖大,每日往來的香客雖多,可真要在其中找一個人倒也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要找人的還是太后。 月芝嬤嬤向寺中專司香客事宜的執事要了名冊,輕易便得到蘇妍所住寮房的位子。 月芝嬤嬤到的時候蘇妍正坐在燈下看竇憲的信,這一個多月竇憲每隔三日便會來信,現下這已是第十四封。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看著信紙末尾那蠅頭小楷寫的采葛,蘇妍嬌顏染上薄薄的嫣紅,將信紙抵在心口將這首采葛無聲念了一遍。 昏黃跳動的燭火映著她眸中流轉的清波,讓流螢幾乎看呆,暗道上天當真不公平,怎的就把什么好的都給了自家姑娘,身形纖細窈窕,該有的地方鼓囊囊的,該瘦的地方盈盈一握,瓊脂蛾眉冰肌玉骨,就連那頭青絲也是烏亮柔順教人愛不釋手! 低頭看看自己,胸脯倒是不輸自家姑娘,可、可…… 流螢使勁兒擰了擰腰間的軟rou,怨念滿滿。 讓你吃!讓你吃!怎么就管不住這張嘴吶! 篤篤的敲門聲將心思各異的主仆二人喚回,流螢搖搖頭撇去腦中的想法,小跑著上前拉開門,待見到門外之人,她眨了眨眼,“夫人?” 月芝嬤嬤朝她輕輕頷首,流螢打量了一眼她身后的兩名嫩綠衫裙的宮人,轉身對蘇妍道:“姑娘,是那位夫人?!?/br> 蘇妍將手中的信重又裝回信封夾在醫書里,起身理了理衣裙,匆匆往外間去,口中吩咐流螢,“快把人請進來?!?/br> 流螢避開門口,“夫人請?!?/br> 月芝嬤嬤搖頭道:“別叫我夫人了,叫我月芝嬤嬤吧,我此番來是想請你家姑娘隨我一道去見見我家夫人?!?/br> 嬤嬤?流螢雙目圓瞪。 家中能有嬤嬤的都是世家貴族,更別說這位月芝嬤嬤身上的氣勢比君侯府上的趙嬤嬤還厲害哩,可想而知她家夫人定然不是什么一般人。 素不相識的,那位夫人為何要見自家姑娘?流螢不由生了幾分戒備,圓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向月芝嬤嬤。 她所思所想都在臉上,月芝嬤嬤見狀暗覺好笑,同時心中稍稍松了口氣,有這么一個單純的小丫鬟,想必那姑娘也不是什么心思復雜之人。 思及與蘇妍相識以來的種種,月芝嬤嬤暗道自己多疑,這姑娘一言一行皆是有禮之中帶著些恰到好處的疏離,并無任何主動攀附之心,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定了定心神,月芝嬤嬤抬眼看向蘇妍,那小丫鬟正附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什么,懷疑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她和她身后的宮人。 聽罷流螢所說,蘇妍幾不可見的搖頭輕笑,以目光嗔了蘇妍一眼,示意她噤聲,自己上前一步稍稍屈膝,輕聲道:“請嬤嬤帶路?!?/br> 蘇妍卻是不覺得月芝嬤嬤口中的那位夫人對她會有何不利之舉,她雖與這位月芝嬤嬤統共只見過三次,卻能感受到她對自己并無惡意,更別說還有彭雷彭春二人暗中護著她。 流螢心中雖急,但蘇妍已做了決定,她只得朝遙遙朝身后的屋頂看了一眼,跺了跺腳,匆匆跟上蘇妍一行人。 蘇妍跟著月芝嬤嬤越走心中疑竇越深,待見到面前獨獨辟開的院落時更是疑惑到了極點。 她從前跟隨師父云游之時亦曾住過不少大寺,卻從未見過有哪個寺中會辟開一處院落給香客住的,無論那香客身份多貴重。 身份貴重?! 蘇妍神色一凜,視線自垂花拱門前眉目冷硬的青衣護院身上移開,看了看院門前毫不起眼的黑漆小匾,只見匾上兩個鎏金大字—— 福壽。 作者有話要說: 嗯,二酒讓豆餡上線了一下下:) 對,就是信。 #活在女主心中的男主# ☆、第48章 30.01 第四十八章 了聞大師曾被英宗皇帝親封國師,乃是世間難得的得道高僧,深受天下人愛戴,即便是皇親貴胄也要給上幾分面子,有他坐鎮的佛光寺自然成為大昱屈指一數的大寺,更遑論自三年前太后到此為先帝祈福后,佛光寺在世人眼中更是一躍成為足可以媲美長安的護國寺。 如此佛家圣地竟獨獨辟出一處院落供人居住,甚至這院落前的匾額上還堂而皇之的書著“福壽”二字,能得此等特殊待遇,這院落的主人若不是當今天下最為尊貴的女子,還能是誰?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蘇妍只覺得呼吸一滯,身子一僵,連帶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擺。 蘇妍前半生十年的時間跟著韓大夫天南海北的悠游自在,后面真正要到了學接人待物的六年卻留在了小山村。若要從前的她說,那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先是誤打誤撞撿了一個丞相回家,又稀里糊涂的和他生了情愫,如今竟是要見當朝太后,那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人,如今竟一個個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給蘇妍帶來的震撼不可謂不大! 震驚歸震驚,蘇妍還記得要跟上月芝嬤嬤的步子,微低著頭屏著呼吸輕手輕腳的跟在月芝嬤嬤后面,同時不忘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如往常一般。 院落不算大,十幾息的時間便到廊檐下,蘇妍跟在月芝嬤嬤身后正要抬步,身后的流螢扯了扯她的衣擺,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姑娘,婢子覺得這里好奇怪,姑娘可要當心些?!?/br> 聞言蘇妍一噎,看了看前面的月芝嬤嬤,見她沒注意她,蘇妍飛快回頭給了流螢一個眼色,用更輕的聲音道:“一會兒你在院子里等我,記著,千萬不要到處亂走,不該說的千萬別說,不該看的也別看?!?/br> 不該是自己擔心她嗎?怎么現在反過來了? 流螢茫然眨眼,還欲再說什么,蘇妍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輕拂開她拽著自己衣擺的手,步子輕而穩的跟著月芝嬤嬤進了屋子。 不能到處亂走,不該說的別說,不該看的別看? 流螢小心翼翼的轉頭看了看廊下手握佩刀巋然站立的護院,謹慎的后退幾步,確認自己在安全范圍內后方才撫著胸口輕舒一口氣。 姑娘說的這般嚴重定然是這院子的主人身份不一般,自己還是小心點為好,萬不可給姑娘惹麻煩。 可、可自家姑娘有君侯護著,君侯的身份已然那般貴重,照例即便是遇到長安那些貴家夫人,也不該如此慎重,怎的看著方才姑娘的神色好生敬畏? 難不成這院里住的夫人比君侯一國丞相的身份還要貴重? “太后如今在佛光寺靜修,你伺候姑娘的時候可要當心些,萬不能饒了娘娘的清凈……” 臨行前趙嬤嬤叮囑自己的話驀然在腦海中浮現,流螢瞳孔一縮,眼睛圓瞪,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緩緩扭頭看向蘇妍方才進去的屋子,好半響,費力咽了咽唾沫。 自家姑娘這是什么命數,竟、竟成日遇貴人了! 接下來的時間,院中的侍衛便見隨那位姑娘一道來的小丫鬟面帶錯愕目光呆滯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一連大半個時辰竟是動也未動分毫。 “嘖嘖,瞧瞧人家小姑娘這定力,真叫咱們汗顏?!苯l軍副統領王瑜端著茶盞站在窗前看著院里嬌小的人影,面帶興味的對身后的端坐桌前的吳青道:“要不趕明兒咱也抽個空練練?我看這些日子那些個混小子皮又緊了,見天的胡混,怕是都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了!” 吳青朝窗外淡淡看了一眼,眸中閃過一絲淺淡到極點的笑意,端起手邊的天青色舊窯茶盅飲了一口,許久,方才低低應道:“也好?!?/br> 再說這廂,蘇妍隨月芝嬤嬤進了屋子。 心中既已知自己將要見到的人的身份,蘇妍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容許自己出現半分馬虎懈怠,是以她一路而來并未堂而皇之的做出打量的舉動,而是略微頷首垂眸,以余光掃視著屋子。 倚墻靠著的黑漆方桌上擺放著一盆琦壽長春白石盆景,兩旁依次放著黑漆云龍捧壽坐褥的禪椅,再往里走,墻邊放置著一紅漆嵌螺鈿高幾,幾上安放著一爐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 過一道月洞門福如意落地罩,臨窗放置著一張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一牙白素衫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的婦人半闔著眸子倚靠在背后的猩紅云龍捧蝠迎枕上,一個著寶藍素面妝花褙子梳高髻與月芝嬤嬤年齡相仿的嬤嬤正輕輕為她捏肩。 而在蘇妍左前方的位子,離羅漢床稍遠的地方,矮凳上端坐著一天青圓領錦袍的男子。 蘇妍只極快掃了一眼,便垂眸,只等著身邊的月芝嬤嬤告訴她如何見禮。 若太后愿意讓自己知道她的身份,月芝嬤嬤自會提點她;若是不愿,自己自作主張反倒顯得多余,一個不慎惹得面前這位心生不悅,那便是得不償失。 蘇妍上一刻剛打定主意,下一息便聽身側月芝嬤嬤低聲道:“姑娘,快些磕頭行禮,這位便是當朝太后娘娘?!?/br> 蘇妍長如蝶翼的睫羽輕輕撲閃兩下,從善如流的矮身,雙手交疊貼于地面額頭輕觸手背,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民女見過太后?!?/br> 太后睜開眼,看著腳邊跪著的人,方才月芝提點她后,她雖面上愣了一愣,卻并未有太多詫異,更是不帶絲毫猶豫便行了如此大禮,想來心中早已猜到她的身份。 再思及方才她進來之后的一舉一動,太后眸子微閃,倒是個聰慧靈巧的。 “起來吧?!?/br> 面前這位不發話,蘇妍自不敢輕舉妄動,乖乖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直到頭頂傳來聲音,她這才利落爬起。 “月芝?!碧笥值?。 月芝嬤嬤心領神會,搬來一個繡墩放到蘇妍身后,輕按著她坐下。 蘇妍反射性的抬頭去看太后。 她這一抬頭,太后總算看清她的眉眼,登時便是一愣。 聽人說是一回事,真正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 面前這張臉,那不描而黛的蛾眉,那水盈盈的杏眼,當真像極了她的康樂!就連那副惴惴的神色都與康樂如出一轍! 對上這張臉,太后的心再硬不起來,“坐吧?!?/br> 那人兒眼珠子輕輕往右轉了轉,輕輕舒了一口氣,依言坐下,雙腿緊摒手規規矩矩的擱在膝上。 看著她這般模樣,太后便仿佛看到了康樂郡主幼時背不出書時心虛討罰的情景,神色愈發和緩,“叫什么名?” 蘇妍互相握著的手緊了緊,輕聲道:“蘇妍?!?/br> “嗯?!碧簏c點頭,“倒是個好名字?!?/br> 太后不動聲色的看了韓靳一眼,以眼神詢問,可是她? 韓靳搖頭。 當年他被師父送走的時候,師妹只有四歲,尚未取名,只有一乳名藥藥。 蘇妍眨了眨眼,暗自思索自己是不是該起身謝恩,這一想便錯過了最佳時機,待想明白時已然來不及,面上不由浮現一絲懊惱。 她卻不知若是她始終謹小慎微不出一絲差錯,反倒讓人心生懷疑,現下這般倒是徹底打消了太后心中尚存的疑慮。 這么一個樣貌端正還懂分寸的小姑娘,太后自然不會不喜歡,更遑論蘇妍還頂著一張神似康樂郡主的臉,更是讓太后無形之中多了一分親近兩分喜愛,精致的唇畔浮現一抹笑意,略略側首對一旁的韓靳道:“不是要問嗎?快些問,哀家也想聽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