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這如何成?”王梓山大聲反駁,面色激變。 當年太宗皇帝為其嫡幼子晉王求娶太原王氏女,太原王氏卻嫌棄姬氏皇族譜牒不信,且數百年來頻頻聯姻胡族,血統不純,不愿與之聯姻;如今太皇太后為新帝擇后,太原王氏的女兒卻作為候選人之一,與其余長安貴胄女郎一同赴宴,被太皇太后和玉真大長公主遴選。 這等屈辱對比之情,王梓山作為太原王氏的兒郎,如何不埋在心中,深深銜悔。 “貍奴,”王梓山沉聲道,“旁人如何看、如何想世族的傳承,我管不著。但我們不成。我們作為太原王氏族人,秉承了先人遺澤,便必須守護住太原王氏的榮光?!?/br> 王頤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痛苦之色。 山東士族綿延數百年,不乏出色子弟,對于士族的沒落趨勢,不是沒有人看的出來。而對于世族子弟真正的痛苦在于,他們能夠清醒的看到山東世族的勢力漸漸衰頹,但他們出生在這個關口,無法憑著自己的一人之力力挽狂瀾,卻必須維持住傳承數百年世族的驕傲風度! “七叔,我錯了?!蓖躅U道,“我既是王氏子弟,便自會負責起我的責任來??墒瞧呤?,”他抬起頭,望著王梓山急急道,“這等家族興亡之事是我們男兒家之事,阿鸞是女子,可不可以不要把她扯進來?咱們尋個理由讓她退下來,別去理會那勞什子選后之事了?!?/br> 王梓山垂下眼眸,默然沒有說話。 王頤登時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微一變,身子繃緊起來,“七叔,你這些日子已經收到了阿爺的消息么?” 王梓山望著王頤深深嘆息,頓了片刻方道,“前些日子,清河崔氏、滎陽鄭氏等族的人到了太原,大兄在屋子里和他們談了兩個時辰!” 王頤的目光中露出焦急神色,“圣人雄心大志,定然樂意接受有才人士的投效。咱們若要維護世族的尊榮傳承,一定有其他的法子。沒有必要一定犧牲阿鸞的婚姻吶?” 王梓山的目光望著年輕的侄兒,充滿了憐惜之意,重重道,“貍奴,皇室重嫡子,若阿鸞此番當真能夠正位中宮,且生下嫡子,日后這位嫡皇子多半便能繼承皇位。下一任皇帝身上帶著世族的血脈,便總要對世族寬容一些。山東世族也希望新帝能夠出自世族女子。阿鸞生當其時,是最好的人選。且她自己身為太原王氏的女兒,也有自己的自覺。你也能夠想到,她會不會答應?” 王頤登時怔住。雙手無力的垂下來,目中露出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太初宮中火樹銀花,翔鳳髻、長長水袖的宮人在臺上跳著柔美的舞蹈,杜永新立在臺上,《太平景》悠揚的歌聲響徹集仙殿?!笆ト?,”薛采舉起面前的黃金鴛鴦紋酒盞,對著身邊的姬澤殷殷道,“臣妾敬您一盞酒!” 作者有話要說:注:本章中關于山東士族的說法,前面部分是真的,后部分有出于杜撰。 唐高宗元后王皇后是被武則天逼死的,因此怎么著山東世族和武則天都走不到一起去。 不過小說中因為要維持一個大周皇后風水論么,所以美化了這一部分,周高宗的元后王氏被修改為是正常病逝的,和應天女帝沒有直接利益沖突。所以山東士族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和女帝聯盟還是有那么丟丟可能的! 當然政治也不可能只是出于一點小兒女情事那么簡單,其中合縱連橫誰知道呢?這篇小說中暫且這么設定,大家看著就是吧! 第134章 二一:朱夏花落去(之訴請) 數十盞宮燈在殿檐下照耀,將集仙殿照耀的亮如白晝。 五月東都初夏綿延,這一日,姬澤在太初宮舉辦宴會,東都得寵的宗室大臣都位列其中,歡暢宴飲。大殿正中,高高的御座之上,姬澤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其中,面色端凝,帶著一絲絲的冷意,薛采陪坐在一旁,一身絳紅色的華繡大袖衫,腦后青絲并非按著平日習慣綰的風流嫵媚的墮馬髻,而是梳起高高的朝天髻,上面簪著的五枝鳳簪光彩奪目。 姬澤回過頭來,望著薛采一笑,接過薛采奉過來的酒盞一飲而盡。笑道,“愛妃怎么只記得勸朕的酒,自己也不飲一些?”竟親手將薛采面前的酒盞斟滿,推送到薛采面前,“愛妃也滿飲一盞吧!” 薛采侍奉在姬澤身邊也有了一段日子,從未見過年輕的帝王這般對自己示好,不由詫異受寵若驚,接過酒盞的動作便顯得慌亂了一些,“哦,哦,多謝圣人?!毖銎痤^來,將盞中酒水急急飲盡。燒春酒的勁道熱辣,她一時飲的狠了,禁不住垂頭嗆咳起來。背后忽的傳來輕輕的拍打,姬澤在自己耳邊調笑勸慰,“怎么這么不小心?” 薛采接受著姬澤的照料,抬起頭來望著年輕的帝王。這一刻,姬澤離自己距離極近,清俊狹長的鳳眸泛著柔和的神光,聲音在宮宴華彩微張的襯托中顯得纏綿攝魄。姬澤少年貴極,驕傲矜持,平日里待薛采雖然不錯,但她總覺得姬澤的容止之中帶著一種俯視的高高在上,如今只略略顯示出一點溫柔,便顯的愈發的瑰麗,幾乎讓人心動無以復加。薛采雖然自詡性子冷靜理智,且一直勸自己要守住本心,但在這一刻,面對著少年帝王的柔情,卻幾乎根本經不住面前的蠱惑,一張臉蛋登時就染上淡淡的紅霞。 宮宴上宗親聚處傳來些微嘩然之聲。 新帝繼位以來,一直忙于國事,從無耽膩后宮。薛美人入宮之后便頗得恩寵,入東都之后,更是幾乎獨占了帝王的雨露君恩。百官顧及薛氏出身,擔憂應天女帝之事重現,瞧著如今的狀況便顯的憂心忡忡。 集仙殿宮宴的陳設華麗,一旁一桶桶溫酒醇香厚重,食案上的一道道佳肴,更是御膳精心烹制擺設。上座上姬澤和薛采的親昵舉止落入阿顧眼中,阿顧目光微閃。宮宴上的歌舞靡麗,永新娘子的歌聲猶如空靈的天籟,阿顧坐在御座東北方的食案后,不自禁的飲用多了。三勒漿雖然酒味雖然,熱熱的飲的多了,頭腦里也升起了一絲暈沉之意,支撐著按著食案,吩咐道,“我想出去透透氣?!?/br> 碧桐低聲應道,“是?!?/br> 輪輿折轉了一個方向,靜悄悄的從集仙殿中出來。甫一出殿,殿中的溫暖熱鬧便頃刻間消實。殿外的空氣清冷寧靜,藏藍色的天幕籠罩在大地上,一只只星星在其中中閃爍,集仙殿一旁的鶴臺靜靜矗立在夜色中,一旁墻壁上垂著一壁的藤蘿,一朵朵零星的花朵點綴在其中,裊裊盛放,美不勝收。 阿顧停在藤蘿之下,些微嘆了口氣。 姬澤從前后宮之中人品不顯,薛采容色才德皆殊異,入宮之后盛寵便獨重,近大半個月來竟是獨占君寵。如今天子即將滿弱冠,太皇太后更是留在長安遴選新后,眼見的新后的人選即將最后確立,姬澤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人前顯示出對薛采的盛寵,這等不一般的舉止中透露出來的隱晦意味,阿顧心中略微察覺了一些什么,卻又不敢多想,本能的將所有的起伏都埋藏回心底深處。 忽聽得身后傳來了重靴踏地的瑯瑯聲,阿顧回過頭來,見謝弼從集仙殿中出來,也折到了鶴臺之上,竟與阿顧正巧撞見。 今日宮宴,因著是姬澤心腹臣子的緣故,謝弼也受邀赴宴。剛剛在宴會上飲的多了,出來透透氣,隨意走走,不經意間竟遇到了阿顧。 “顧娘子!” “顧娘子,你也在這兒???” “是呢!“阿顧的臉被酒意蒸騰的更加紅熱,垂眸緩緩道,“我覺得里頭悶氣,就出來走走。在廊下瞧著這一墻的藤蘿開的漂亮,忍不住過來看看?!卑㈩櫺Φ?,“到沒有料到巧遇謝將軍瞧起來,我和謝將軍道挺有緣分的?!?/br> 謝弼想起這些日子和阿顧偶遇的種種,不免唇角也泄出微微的弧度。這個少女一直以來都態度溫軟,不會給人以太多的壓迫感。謝弼對于阿顧也頗為喜歡,“是啊,挺有緣分的!也不知下回咱們什么時候能碰到?!?/br> 阿顧翹起唇角微微一笑,“聽聞將軍如今已經轉職神武軍,恭喜你離自己夢想又近了一步?!?/br> 謝弼一心報國,千牛衛中郎將守在圣人身邊,守護圣人的安全,雖然職位風光,信重無能出其右,卻也是永遠被束縛在京畿,幾乎是永遠不可能上戰陣立功的了。如今調離此職,轉任神武軍大將軍,統帥一軍,離日后上陣殺敵自然是更近了! 謝弼聽聞此話,心情愉悅,握著手中的酒盞笑道,“多謝!” 謝弼問道,“如今正是東都牡丹盛開的時候,顧娘子怎么不出宮觀賞牡丹?” 一陣夜風拂過,壁上的藤蘿微微晃動,風里浮動著清淺的花香,許是今夜的夜色太迷離,許是三勒漿的酒意在血液里蒸騰,熏的阿顧腦海中意識微醺,仿佛在夢境中一般,望著謝弼大膽開口道,“牡丹雖好,卻不是我的所愛。我最愛的是梅花,愛它凌霜傲雪,除了梅花,我也很喜歡葵花?!?/br> “哦?”謝弼面上閃過一絲詫異,“倒不想顧娘子竟喜歡葵花?!笨m元氣燦爛,但花株挺直,花盤碩盤,遠遜于牡丹盛放的美艷國色,也沒有梅花凌霜傲雪的風骨,并不是一種十分美麗的花,瞧著實在不像是會討女孩子喜歡。謝弼忍不住問道,“顧娘子喜歡葵花什么呢?” 月華如水照耀在鶴臺的地堂上,淡淡如水。謝弼俊朗的面容在清美的月光下,如同一輪太陽,泛著燦爛的光華。阿顧望著謝弼,道,“因為葵花天性里向往太陽,總是追逐著太陽的方向!我雖然身子羸弱,但也想向葵花學習,追逐屬于自己的太陽。謝將軍,”阿顧望著謝弼,一雙荔枝眸眸色深深,重重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阿顧的話如同一記重錘敲打在謝弼的胸膛,謝弼隱隱約約有些了悟。 洛陽夜色中的花香荼蘼,長安艷陽高照,丹陽公主道,“母后的身子好些了么?” 太醫恭恭敬敬道,“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身子本就虛弱,此次不過是小小風寒,養了這么些日子,如今已經是沒有大礙了?!?/br> “那就好?!钡り柟黝h首,“那我就放心了?!?/br> 午后的陽光從屋檐中穿透下來,公主走到廊下,朱姑姑取了一張斗篷,為公主披上,問道,“公主,您真的要去青龍寺么?” “自然是要去的?!惫骺隙ǖ?,唇角露出一絲笑,“留兒是個心密的,她總覺得什么都不說出來,可我是她的親娘,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既然有這份心,我這個做阿娘的,總要為她做些什么!” 陽光青龍寺,韋氏一身緇衣,在禪堂中虔誠拜過佛祖。從佛堂出來,在青龍寺林中行走。一位宮人前來,笑著道,“這位可是韋夫人?” “正是?!表f氏訝然應道,復問道,“不知貴家主人是?” 宮人道,“我家主人是丹陽大長公主,請韋夫人過去一敘?!?/br> 韋氏前往前面涼亭,對丹陽公主拜道,“臣婦韋氏見過丹陽大長公主,公主萬福?!?/br> “韋夫人請起,”丹陽公主忙道,姿態頗為隨和?!拔医袢摘氉郧皝砬帻埶掳莘?,遠遠見了韋夫人,便請衛夫人過來一敘,夫人也信佛么?” “正是?!表f夫人點頭道,“信佛可以讓人靜心。前些年,大郎遠在安西作戰,我便日日夜夜在佛前祈禱。好在如今大郎終于回長安了,我也可以放心。如今便前來佛前還愿?!?/br> “可憐天下父母心,都是一個道理?!惫鲊@了口氣,“我只有阿顧一個女兒。阿顧隨圣人去了東都,我一個人在長安有些寂寞。便來寺觀中走走,竟不意見到夫人,今日相談甚歡,也是緣法?!?/br> 韋夫人與丹陽公主談了一陣,便猜到了公主的意思。她夫君早亡,只有謝弼一個兒子,只盼著兒子能夠娶一個溫柔解語的妻子,好好的過日子。雖有八公主傾心謝弼,只八公主卻是素性跋扈,確實是不愿意要八公主這樣一個兒媳婦的,但八公主乃是天家之女,怕貿然推拒天恩,損了兒子的前程。 這時候丹陽公主出現在自己面前,委婉表達幾分意思,便不免有幾分心動。丹陽公主是今上的嫡親姑母,太皇太后的胞生女兒,其女顧娘子深受太皇太后寵愛,聽聞更是思及顧三娘子受寵,心里便生了幾分愿意。 至于顧娘子的足疾,韋氏在心底皺了皺眉,雖然有幾分可惜,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補救的法子! 第135章 二一:朱夏花落去(之風波) 所謂母親,是天底下最柔軟的一個名詞,青龍寺柳綠竹青,丹陽公主為了女兒殫精竭慮的同時,在長安光宅坊的永泰公主府,永泰公主姬秾輝一身深棕色的大袖禮服,大步穿行在公主府的檐廊之上,前往探看自己的女兒呂縈徽。 穿過月洞門,過了一座花廳,便到了呂縈徽居住的望仙園。 呂縈徽是公主和魯國公呂侈的嫡女,在呂氏小娘子中排行第六。永泰公主乃仁宗皇帝的嫡長女,身份高貴,性子嚴肅端莊,多年來與駙馬魯國公呂侈夫妻感情平平,只對自己唯一女兒呂縈徽懷抱著一份真摯疼惜之情。 甫一進望仙園,便見風景秀麗清雅,園中一池湖水在微風中蕩漾著點點波痕,秀麗的湖心亭中,呂縈徽一身白衣,坐在朱漆闌干上斜倚著朱紅圓柱,望著池心圓荷之上點綴著的綽約荷角,背影消瘦,落寞傷神。 永泰公主望著呂縈徽凄清的背影,眸子不由凝了一凝。 “阿宛,”她沿著池中榭道走到湖心亭中,問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母親,”呂縈徽回過頭,見是永泰公主,慌忙站起來,“你怎么過來了? ” “怎么,”永泰公主微微一笑,“我這個做阿娘的,還不能來看一看自己的女兒么?”她在呂縈徽身邊坐下,伸手拂著呂縈徽的發絲,威嚴的鳳眸露出柔和之意,“你還沒有告訴母親,你有什么心事呢?” “我哪里有什么心事?”呂縈徽垂下頭,不自然的笑笑,“初夏天氣熏人,這望仙園中風光秀麗,我一個人在這兒坐坐,觀賞池中風景,哪里像你說的有什么心事?” 永泰公主不語,望著呂縈徽,眸中含著深深深意。呂縈徽在她的目光下低下頭去。 “阿宛,”公主陡然開口,“你和阿娘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圣人?” 公主的問話猶如一記重錘敲響了鐘鼓,呂縈徽頃刻間震住在那里,不自然的笑道,“阿娘,你胡說什么呢?”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該當如何回答。當日在太極宮中宮宴上,姬澤一身常服,前來永安宮向太皇太后請安,冠冕之下容顏清俊,氣勢端凝,當真是風姿如玉。這位年輕的帝王,立在萬人高處,自然是極端引人注目的。自己究竟喜不喜歡他呢?似乎是喜歡的。但這種喜歡究竟又是不是那一種男女之間的喜歡,她自己也不清楚! “阿娘,”呂縈徽投到母親懷中,捂著臉道,“你別問我,我不知道?!毖銎痤^來,“我只是有些不服氣。我哪里不如那范娘子和王家二娘?太皇太后憑什么選了她們,卻不肯選我?” 永泰公主華麗的禮服料子華美而有些冰涼,呂縈徽枕在母親懷中,心中親昵安然,不由得放開了心思,撒嬌訴說著自己的不滿傾怨。公主微笑著抱著自己的女兒,輕輕拍打著呂縈徽的背后,在呂縈徽的背后,鳳眸端莊的目光漸漸變的銳利:自己貴為大周尊貴的嫡長公主,受盡仁宗皇帝的寵愛,本應獲得長安人無與倫比的尊重,但仁宗皇帝在位時間并不長,自己到了年紀外嫁,魯國公府平庸的生活消耗了自己,所有年輕時候的壯志隨著年紀漸漸增長,漸漸泯沒在了時光中。這些年自己的體會清清楚楚的告訴自己,對于一個女人而言,只有坐上皇后寶座,方能成為這個帝國真正的女主人。 ——阿宛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美麗、聰慧,純凈,多情,自己一生僅有這么一滴骨血,她像愛著年少時的自己一樣,傾心的愛護著她,用盡手段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呂縈徽的驕傲、尊嚴、純凈、性情,盼著她在沒有一絲憂愁的情況下肆意的成長起來。既然這是她想要的東西,自己便應該幫她得到。 “阿宛,你放心!”永泰公主的聲音從呂縈徽的腦子上方傳來,帶著一種森然的決意,“阿娘定會幫你實現愿望?!狈砰_呂縈徽,起身大步離開。 “母親,”呂縈徽詫異不已,問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永泰公主轉過頭來,她性情嚴肅,慣來很少微笑,這時候朝著女兒露出刻意的微笑,唇角的線條便難免有些僵硬,“阿宛,你不是想要嫁給圣人么?我這就進宮去,讓太皇太后定你為皇后?!?/br> “母親,”呂縈徽大為驚詫,一雙眸子因為驚惶而猛的睜大,尖叫道,“你開玩笑吧!大周立后乃是大事,太皇太后擇了這么久,還沒有定下來,可見得對此事的慎重。這種事情哪里是是咱們隨便說說能夠決定的?我雖然落選了,心里有些過不去,但只要自己待一陣子就好了。您就算這時候真的進宮了,也無濟于事呀!” 永泰公主淡淡道,“這有什么,不過就是一個皇后么!” 長安初夏天氣晴好,濃綠的柳枝微微垂下,在池面蕩漾起一圈圈淺淺的漣漪,一只燕子飛過,靈巧的翅膀抄起了一線池水。 永泰公主望著湛藍的天空,唇角露出譏誚的笑意,森然道,“那是她這一脈欠我的!” 她頓了一頓,握住女兒柔軟細膩的柔荑,溫柔的撫慰道,“阿宛,你回去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等到你再醒過來的時候,你想要的東西就已經都到你的手上了!” 呂縈徽猶如僵硬的木偶一般,坐在湖心亭的闌干上,眼睜睜的看著永泰公主的背影消失在池心蜿蜒曲折的榭道上,猛的跳了起來,朝著永泰公主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亭外的崔姑姑迎了上來,詢問道,“小娘子,你這是怎么了?” “乳娘,”呂縈徽抓著崔姑姑的手,急急道,“母親如今進宮去,說是要為我向太皇太后討要一個皇后位。這可怎么辦呢?” 崔姑姑聽聞這般的話,登時瞠目結舌,“天??!皇后之事事關重大,太皇太后性子雖好,也是有脾氣的,公主這般直沖沖闖過去,怕是太皇太后要生氣的!” 呂縈徽登時六神無主,攢著自己的袖口道,“是??!可是母親脾氣固執,我就算追到了她,怕是也勸不住的。乳娘,我們該怎么辦呢?” 崔姑姑望著面前少女,她一雙眉毛細翠如遠山蔥蘢,眸子清麗如水,秀美如清新淡雅的水仙,心中悄悄的嘆了口氣。 對于一名大周貴女而言,登上皇后寶座,是一生中最高的榮譽。但自然是一生榮幸。她作為將呂縈徽奶大的乳娘,自然是希望自己從小帶大的六娘子能夠得到無與倫比的榮寵的??墒谴藭r瞧著小娘子遇著這么一件事情便顯得如此慌張,沒有絲毫主張,心中也深切的知道,六娘子是做不住大周皇后的寶座。想了片刻,勸道,“娘子,大長公主性子固執,平日深居簡出,只與高密公主交好,咱們若是請高密公主前往相勸,說不定能夠勸的動公主?!?/br> 呂縈徽聽了崔姑姑的話,登時眼睛一亮,“對對對,母親和高密姨母向來交情最好,姨母定能勸的母親回心轉意。我這就請姨母過來?!?/br> “娘子,”崔姑姑陡然喚住她,頓了片刻,方開口道,“高密公主不同旁人,是仁宗皇帝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公主,身份尊貴,讓人請她過來實在是太怠慢了!” 呂縈徽愣怔了半響,方回過神來,一張臉不由得羞紅,“是我說錯了,我這就趕去姨母府上!” 永安宮的影子在西天的陽光下投下深深的暗線,殿中仙人捧壽黃金香爐中吐著沖馥的奇楠香氣息。太皇太后坐在榻上,目光瞟向東南方,笑著道,“一晃眼,圣人他們去東都也有幾個月了,也不知道阿顧如今在東都如何?” 因著之前的風寒在病榻上躺了數月,太皇太后頭發愈發身子瞧著比從前消瘦了一些,精神頭也不如從前,杜姑姑坐在太皇太后跟前,憐惜的瞧著太皇太后身上空蕩的衣裳,笑著道,“阿顧小娘子在東都若是知道太皇太后這般惦記著她,一定感動的很。小娘子有圣人照顧,定然是諸般都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