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和薇拉的分手,和郁霏的合作,和路微的婚約,再到,和她如今的同居生活——他周旋在截然不同的女生之中,可從始至終,他從來沒有變過。 顧成殊,他需要的不是愛人,只是一個能讓他實現執念的人。 葉深深絕望地閉上眼睛,心想,或許自己之于他,也就是這樣的意義。他愛的是自己冷靜策劃鋪設的那條道路,至于讓他走到目的地的人是誰,他并不在乎。 他需要的不是葉深深,他需要的是葉深深的才華。 當另一個擁有更卓絕才華的人出現在他身邊時,或許就是他毫不猶豫地改換目標的時刻。 幾乎是滅頂的絕望,涌上她的心頭,讓她的胃開始劇烈痙攣起來,連帶著心臟都抽搐般地疼痛。 她緊緊縮起身子,死死捂著自己的胸口,熬忍著那一波波絞纏的痛,等待著它們終會過去,或者等待自己的身體麻木。 沈暨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似乎不對勁,輕聲安慰她說:“別擔心,深深,成殊現在的女友是你,他和薇拉早已是過去式,而且你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無論誰要插一腳,我都站在你這邊替你出頭!” 葉深深抿緊雙唇,下巴微微顫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讓她痛苦的,是比沈暨所想更為絕望的事情。 她并不擔心自己失去現在的一切。 可她看到了不愛任何人的顧成殊,看到了自己不被愛的命運。 然而她沒看到的是,另一輛車不遠不近一直跟在沈暨車后。 從郊區莊園到葉深深居住的街道,后面的車始終慢慢跟隨著。 直到葉深深下車,沈暨也跟了下來,在夜風中緊緊抱住她的肩膀,俯頭在她的發上輕吻,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葉深深將披肩解下來還給他,沈暨抱著尚帶她體溫的薄紗,駐足在樓下,目送她上樓,點亮家中的燈。 沈暨站在街邊,望著那燈光許久,才默然開車離去。 后面車上的人靜靜地看著他離去,也靜靜地看著樓上的燈光。許久,直到身體都有點僵直,他才下了車,上樓開門進入。 已經洗過澡換了睡衣的葉深深,正坐在沙發上沉思。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抬頭看向他,神情略帶僵硬:“才回來???” 顧成殊沉默地望著她,許久,才說:“你不是在加比尼卡莊園聚會嗎?我以為你會回來比較晚的?!?/br> 葉深深望著他平淡的神情,對于晚歸絲毫不以為意的敷衍,心里那種絕望又慢慢升了起來。 她輕聲說:“是啊,這么晚了,城郊也叫不到車,你知道我怎么回來的嗎?” 顧成殊自顧自去廚房拿了一瓶水,隨口說:“這么多人聚會,總會有人順路帶你的?!?/br> 葉深深收緊了自己的手指,指甲掐在掌心,暗暗地痛。 但她終究還是輕輕地出了一口氣,臉上也浮起一絲笑容,說:“對呀,沈暨送我回來的。不過我也挺好奇,你今天和薇拉去哪兒了,怎么會待到這么晚才回來?!?/br> “有點事情耽擱了?!彼B敷衍都沒有誠意。 就像有什么東西刺入了心口最深處,不見血地痛。 葉深深覺得自己可能再也無法冷靜地和他談下去了,所以她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間:“我困了,晚安?!?/br> 關門的聲音比平時響,但顧成殊卻恍若未覺。 他在葉深深坐過的地方坐下,想著一些似乎已經過去、卻依然令他難以忘卻的記憶。 “我只想逗一逗那只貓咪,可她卻想跟我回家?!?/br> 那時候的沈暨滿臉懊惱,可現在的他,似乎終于發現了當年那只貓咪的可愛之處。 不過顧成殊只略微皺了一下眉,便紓解開了。 無所謂,沈暨想要介入的話,他有的是辦法讓沈暨知道自己的錯誤。 第154章 私人禁地 2 如今最重要的,是深深的想法。 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一直以來,對一切都盡在掌握的顧成殊,開始隱約感覺到了心里不安的涌動。 他的計劃表上有著所有可能的風險和應對策略,然而卻沒有某一個變故,叫“深深的心”。 最清楚明白也最不可捉摸的、看起來最穩固可事實上最容易崩塌的,葉深深的心。 葉深深覺得自己的太陽xue突突跳動,一夜難眠。 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她只能強忍著,睜著眼睛熬過這一夜,等到天光略微穿破窗簾,便立即爬了起來,準備去找外面的顧成殊好好談一談。 然而她的手剛握住門把手,卻聽到外面啪嗒一聲,是門關上的聲音。 葉深深頓時一驚,然后立即拉開門往外一看。 顧成殊出門了,他并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葉深深呆呆地看著緊閉的門,然后立即回身,跑到窗口朝下看去。 顧成殊沿著街道漸漸走遠了。清晨的霧氣將他的身影一寸寸淹沒,從深黑色到青黛色再到淺灰色,最后融入霧氣,消失不見。 葉深深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從自己眼前的世界徐徐消失。她按在窗臺上的手微微顫抖,無法自制。 許久,她才一步步走到外間,看著外面的一切。 他的東西都還在這里,沒有帶走。 可他要走的話,可能丟下這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只是這短短幾日才添置的,對他而言根本無足輕重的東西。 葉深深靠在墻上,看著面前的房間。真奇怪,明明之前他不在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空蕩,為什么他一走,這里卻徹底空洞一片,仿佛都可以聽見腳步的回音似的。 仿佛為了逃避這種焦灼壓迫,葉深深草草洗漱了一下,抓起自己的設計圖,轉身就出了門。 遠未到上班時間,巴斯蒂安工作室里還沒有人。 葉深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了一會兒呆,但工作還是要繼續,她按著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xue,繼續著水中花系列的設計。 等到她將設計圖整理好,也已經是下午了。 葉深深將自己的設計圖送去時尚雜志女沙皇slaman那邊,收獲了她一堆驚嘆。 slaman驚喜地看著設計圖,說:“趕緊出成品吧,我們這邊策劃一下這個專題,題目就叫……les fleurs,怎么樣?” les fleurs,繁花,一股夏日迷離氣息撲面而來。葉深深表示贊同,同時也和她一起初步定下了專題拍攝的手法。 葉深深和她商議:“因為是水中花的意義,所以我想或許可以在水下拍攝,原本作為水流模擬的那一部分輕紗必定能在水中顯得更加夢幻,服裝的感覺也肯定能更為縹緲虛幻?!?/br> slaman十分贊成她的設想,迫不及待召來攝影師開始探討。 葉深深抱著設計圖出來,一邊隨意翻看著那些設計,一邊在心里計劃著每件服裝應該用什么料子。 電梯打開,大堂的展示柜前,一群人正在更換新海報。 等身的海報被鋪入玻璃之后,燈光亮起,照亮那里面的巨幅照片。 葉深深站在照片之前,愕然睜大了眼睛。 走極簡風格的設計師很多,但她從未見過這樣喪心病狂做減法的設計師。畫面上的衣服幾乎只是一塊布被撕裂后的隨意拼接,連紐扣都沒有,只借助撕裂的衣角作為系帶,遮蔽住那瘦骨嶙峋的模特身體。其實就連那唯一的衣結都打得漫不經心,只是隨意一個活結而已。 與大眾化的審美完全背道而馳,所有的色彩、剪裁、線條、細節全都被拋棄,唯一剩下的是躍然而出的力量,勾勒出設計師掌控自如的力度,令人震撼。 絕對無法穿出街,甚至肯定沒有市場的設計,但葉深深站在它面前,手中的設計圖忽然散落了下來,呆呆地看了許久。 她忽然想起努曼先生跟她說過的話。 他說,你有著偶爾靈光一現的才華,卻未能形成系統的風格,無法讓人在你的作品里看到你的獨特個性。 那時候的葉深深明白,卻還不透徹。 但在這一刻,她仿佛忽然明白了,自己作品缺失的是什么。 是內在脈絡,是自己的骨骼,是沉埋在一切表相里的、只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這一路走來,并沒有找到的東西。 葉深深顧不上收拾自己的設計圖,大步走去看向右下角的設計師名字。 vera ren。 薇拉,任言瑄。 葉深深將自己那一疊設計圖拿起來,走出大樓,沿著街邊店鋪慢慢走著。 她的腳步有點虛浮,沮喪與惶惑涌上心頭,無法抑制。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設計圖,繁花似錦,艷麗無匹。 可是,沒有骨骼只有肌rou,妖無格,凈少情,這是美麗的,浮華的,有著無可挑剔的色彩與充滿匠氣的線條,僅此而已。 她呆呆站在十字路口,仿佛迷失了自己的前路,不知要往哪里走去。夏日陽光艷烈,眼前所有來來去去的人影都變得五彩斑斕,難以看清,形同鬼魅。 許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設計圖,頓了一頓,那雙微微顫抖的手抓住設計圖,兩下一分,將所有的設計圖都撕成了兩半。 清脆的撕裂聲響起,葉深深才如夢初醒,望著自己手中撕破的設計圖,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盯著那破掉的紙張許久,然后狠狠地一咬牙,自暴自棄般將設計圖撕得粉碎,丟進了旁邊垃圾桶中。 葉深深回到住處時,已經是入夜時分。 她的臉上滿是疲憊,身形搖搖欲墜,眼中卻燃燒著灼灼的火焰,一雙眸子亮得嚇人。 顧成殊看著從門外跌跌撞撞進來的葉深深,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但隨即又冷淡下來,問:“你去哪兒了,怎么這么遲才回來?” 葉深深沒有理他,咬住下唇沉默不語,然后甩掉鞋子,越過他直撲向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了。 顧成殊微微皺眉,轉身走到她的門口,心里抑郁又煩躁,還涌動著一絲不安。 許久,他終于還是抬手敲門,勉強說:“飯做好了,先吃吧?!?/br> 葉深深在里面蒙上頭,一動不動地撲在床上,緊閉著眼睛。 顧成殊站在門外側耳傾聽,等了她許久,然后才聽到她含糊地回應:“我沒胃口,你吃吧?!?/br> 顧成殊微皺眉頭,一言不發地走到桌子邊,看著自己做好的飯菜。 綠色的目魚西蘭花,黃色的玉米排骨,紅色的番茄魚,還有一碟白色的甜點,牛奶桂花凍。 她是已經在外面吃過了,還是不愿意再吃他做的菜了。 就像今天早上,一大早就迫不及待離開,就是為了避免吃他給她弄的早餐吧。 顧成殊垂下眼,看著桌上這些搭配得十分漂亮的菜,然后將它們全都倒到了下水道,開啟垃圾粉碎機,將所有一切沖掉,干干凈凈,不留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