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鶴扇扇翅膀，消失在壁畫前。

    龍七葉笑道，“又是云影姬的新玩意兒?！?/br>
    “帝都寸土寸金，不免要用些手段?！摈西鹊?，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今日主人會賣一只小鳳凰，能否請龍女幫忙替我買下來，花費的東西我事后會送到府上?！?/br>
    “難得有你感興趣的，最高價是多少？”龍七葉問他。

    “無論任何代價?！?/br>
    龍七葉拍拍他的肩頭，“我知道了。祈禱你不要傾家蕩產?！?/br>
    往前走了幾步，周圍已是移形換影，變作殿閣重重，云海宮舍。

    數位嬌美的少女上前接引，輕聲細語道，“貴客這邊請?！?/br>
    云海中間建著廣闊的水榭，樂聲隔水傳來，縹緲幽怨。八座白玉小橋如霓虹連接兩岸，龍七葉笑道，“這倒是個好地方，云影姬的新收藏？”

    領路的少女回首欠身道，“這副畫，也在這次的拍賣里，龍女如果喜歡，還請多多關照我們生意呀?！?/br>
    龍七葉掩唇而笑，“陰陽集的人，就是這么喜歡做生意，如果買畫送美人，我想來會更高興些?！?/br>
    少女但笑不語，轉身繼續帶路。

    水榭早備了酒宴，皆是軟榻小幾，每個座位邊上仍是一只紙鶴懸停，龍七葉手指輕輕彈了一下紙鶴翅膀，“云影姬還是沒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啊?！?/br>
    小狐貍和云大魚被長輩單獨發配了一桌。

    輕安略知一些，小聲和一頭霧水的云鯤解釋道，“云影姬的紙鶴便是她的秘術，代表她的一只眼。據說她一直在找一個人，所以天下遍布她的紙鶴?！?/br>
    “找遍了天下一定很辛苦。希望她能早日找到這個人?！痹砌H道。

    紙鶴的喙似動非動，“多謝云小公子，今日的收藏便只拍賣九件，第十件贈予你?！?/br>
    是先前聽過兩次，陰陽集主人云影姬的聲音。

    陸陸續續進場的貴客都聽到了，朝云鯤投來或是好奇或是冰冷或是艷羨的目光，云鯤忙道，“我只是隨口一說，還請您將東西收回去，萬萬不敢當的?！?/br>
    云影姬的聲音清脆年少，笑意盈盈，“就是這隨口才好，云小公子赤子之心，實在感激不盡，還望安心收下，借你吉言了?！?/br>
    秦瑟瑟偏頭看了一會兒，笑道，“如此就多謝了?！?/br>
    她身側的紙鶴也動了動，“秦城主生了一個好兒子?！?/br>
    云湛面無表情的將紙鶴彈遠了一些，“是云夫人?！?/br>
    龍七葉懶懶的靠在錢絳身上，“云影姬，這第十件是什么不妨先拿出來罷，你別到時候沒人買的塞給我們家孩子?！?/br>
    紙鶴齊齊揮了揮翅膀，帶來云影姬的不滿，“龍女真是討厭，云小公子稍待片刻，我讓她們送來就是。不過，贈品可是不退不換的，龍女可別打壞主意了?！?/br>
    龍七葉大笑，“那就等著看了?！?/br>
    云鯤有些不好意思，輕安不知在想什么，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不多時，紅衣的魍魎親自提著禮物來了，她手里倒拎著一只半人高的拖著流光溢彩大尾巴的……紅鳥……

    “……這不會是魑魅讓我代買的那只鳳凰吧？”龍七葉奇道，“既然可以送人了，怎么不給魑魅呢?！?/br>
    紙鶴落在她肩頭，啄了啄她發間垂下的銀流蘇，“這只鳳凰給誰都可以，唯獨不能給魑魅?！?/br>
    “為什么？”

    “這只鳳凰涅槃重生過了?！?/br>
    “你逗我？涅槃重生變得這么??？”

    “也算涅槃失敗，重生完了和傻子差不多，成天黏著魑魅?！?/br>
    “那就黏著唄，魑魅也挺孤單的，自從那只鳳凰負心薄幸燒……了……他?！饼埰呷~最后幾個字七零八落的說出來，“是那只？變小傻子了？”

    “與其每天看著小傻子觸景生情，不如賣了拉倒?！奔堹Q被錢絳無情彈走，不滿的狂扇翅膀，“錢塘君和云宗主簡直一樣討厭?！?/br>
    云鯤看著魍魎提鳳凰和他家廚房大叔提山雞一樣，有些好笑，魍魎笑著打了聲招呼，“云小公子好?！?/br>
    小鳳凰掙扎的扭動著，輕飄飄的落了一根漂亮的翎毛下來。

    “就是不太聽話?！摈汪u笑容有些僵硬，將小鳳凰塞到云鯤懷里。

    小鳳凰好一陣的撲騰，又落了好幾根毛，輕安看著好笑，眼里綠光閃了閃，“你再鬧毛就掉完了，到時候跟個禿毛雞一樣，就不好看了?！?/br>
    “啾?！毙▲P凰慢慢停了動作，乖乖呆在云鯤懷里，大眼睛撲閃撲閃，開始往下掉眼淚，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既然送到了，我就先失陪了，這小東西什么都吃，不挑食?！摈汪u嫵媚的撩了撩頭發，只是看著怎么這么像掩飾尷尬呢。

    “等等，它有名字嗎？”云鯤喊住她問道。

    魍魎想了想，“叫吉光光?！?/br>
    “哦，光光啊?！痹砌H順了順小鳳凰的羽毛，觸手是淡淡的溫熱，很舒服。

    輕安戳了戳小鳳凰頭頂的翎毛，“別哭了，要是不哭給你好吃的?！?/br>
    “啾?！毙▲P凰哭得更兇了。

    “咦？”輕安眸中綠光大盛，隨后恍然大悟，“原來你有認同的主人了啊?！?/br>
    一抬頭，對上云鯤的視線，眼底倒影出自己詭異的綠色狐眸。

    輕安不自在的錯開了眼，收回了逗弄小鳳凰的手，“它喜歡吃梅子，要很酸的那種?！?/br>
    云鯤默然的點了點頭。

    樂聲停歇，酒宴之前被搬上一只大桌，魑魅和魍魎一左一右的站著，先前領路的少女捧著第一件珍品上來了。

    本是該魑魅先說話，他卻一言不發，魍魎知他是瞧見吉光光了，只得先笑道，“頭一件，是主人無意中遇到的，西洲曲便是這一把琵琶彈響的，雖是凡人的東西，卻也是舉世難得了?！?/br>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西洲在西荒的最深處，乃是一片綠洲，最初的碧羅秦家便是自西洲而來。

    果不其然，秦瑟瑟嘆道，“這一把琵琶，叫長生。是先祖為妻子親手所制，他們離開西洲之后，一路到達江南，最遠至東海，最后回到了西荒?！?/br>
    天命長生，天命仍在，而長生已在他人手中，不難看出碧羅秦家伊始也遭遇過些什么。

    因是凡人之物，在場并無誰感興趣，魍魎說一百兩黃金起拍，秦瑟瑟便道，“我出兩百兩?！?/br>
    魍魎欠身道，“若無人出價，便是秦城主的了?！?/br>
    “我出一千兩?！敝Z黃色襦裙的女童緩步走入水榭，年齡雖幼，卻儀態端莊，眉間花佃兩頰靨鈿顯得她的笑容詭異而幽艷。

    云湛道，“兩千兩?！?/br>
    女童在指引下落座，雙手交疊在腿上，背脊挺得筆直，端莊不改，尤其和懶洋洋依靠著各自夫君的龍七葉和秦瑟瑟一比。

    “對我們來說，錢財不過是身外物，不如用些別的?！迸瓜卵?，“我愿意用自暖杯來交換長生?！?/br>
    秦瑟瑟打了哈欠，“晉陽公主連陪葬品都拿出來了嗎？不過這給云影姬不大合適，給龍七葉這酒鬼倒不錯?！?/br>
    自暖杯是前唐奇物，非金非玉，薄如蟬翼，注酒入杯，酒可自暖。太/宗以此作為愛女晉陽公主的陪葬品之一。

    龍七葉就隔著錢絳睨了她一眼，“你別來招惹我，還是先想想怎么買你的琵琶吧?！?/br>
    秦瑟瑟慢悠悠道，“這個自然不要你擔心，我愿意替云影姬奏一曲天命曲?！?/br>
    晉陽公主聞言便道，“是我輸了?！?/br>
    “先祖遺物，不敢旁落他人之手，公主見諒?！?/br>
    “我不過喜歡那琵琶的名字，若知如此，便不出價了?！?/br>
    秦瑟瑟朝著紙鶴吹了一口香風，“云影姬，如何？”

    云影姬的笑聲極其愉快，“成交，長生物歸原主?！?/br>
    龍七葉伏在錢絳肩上，“天命曲換了長生，這可真是個不劃算的買賣?！?/br>
    錢絳斟了幾案上的酒喂她，“云夫人覺得劃算就行了，算算這琵琶年紀也挺大的，也沒修煉個精怪出來，不然自己就長腳跑回來了?！?/br>
    “修成個琵琶精給云八婚做妾么?！?/br>
    “他又不是紂王?！?/br>
    “那你想不想當紂王？”

    錢絳將杯中轉過來，嘴唇印在剛剛龍七葉喝過的地方，將殘酒飲盡，“要看你想不想當妲己?！?/br>
    ☆、第43章 卌叁

    第二樣東西，終究被晉陽公主買走，那是一顆前唐的記事珠。

    記事珠呈深藍色，泛著盈盈的珠光。

    “據說如果有忘記的事，只要手持此珠，都會想起來，事無巨細，一無所忘?！摈汪u親自將收有記事珠的玉匣奉給晉陽公主。

    晉陽公主微微一笑，“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正好要用到它?！?/br>
    人最寶貴的是感情，然而在長生面前，感情失去所有的意義。

    太/宗的升靈霄香讓晉陽公主得到了永生，被凝固在幼年，因為有人不想失去她，卻又讓她永遠活在失去的悲傷中。

    魑魅終于撤回了看著小鳳凰的眼神，將幾案下的一只鐵籠提上來，“伯奇?！?/br>
    “是食夢獸啊?！饼埰呷~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興趣，“我一直覺得他和解語花一樣無聊的東西啊，太喜歡亂吃東西了?！?/br>
    她這樣想，旁人卻不是，伯奇競價的十分厲害，待她喝光面前這一壺酒，方定下了花落誰家。

    終年沉在江湖之下，數百年方得一見的伏羲大帝照骨鏡，鏡中可見筋骨血脈、五臟六腑，照鏡者可消百病。

    在座之人亦是追捧異常。

    魍魎捧出第四件時，看著秦瑟瑟的眼神就有些戲謔，“這一面可不是照骨鏡了。原也沒有名字，主人取名叫照妝陰陽鏡，正面為陽，照一美人，可攝其容貌，除非這美人重新再照或是換一個，不然這陽面的影子都不會褪去。背面是陰，不管何人來照，頃刻便化作這陽面的美人的木有，分毫不差。叫我說，若買了這鏡子，借著這場合，偷偷照了秦城主實在是劃算的很?！?/br>
    云湛的臉當時就黑了，秦瑟瑟安撫的在他臉側親了一口，笑道，“和云影姬做生意，哪有劃算這個說法。魍魎妹子不妨用照妝鏡照我一回，看看到底劃不劃算?！?/br>
    龍七葉懶洋洋的起身，“我來玩一回?！?/br>
    她隨手指了侍立一旁的少女，“就用她試吧?！?/br>
    秦瑟瑟將臉埋在云湛懷里，“我不要，你走開?！?/br>
    龍七葉去拽她，“喂喂，配合一下，快點，不然照你家云八婚了?！?/br>
    艷麗的紅唇抿起，秦瑟瑟佯作不悅的瞪了她一眼，將散落的鬢發攏到腦后，“要不要笑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