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薛桂是個酷吏,擅用嚴刑而不擅言辭,被相思這幾句話打亂了章法,一時間竟只能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真真是要急死了。 好半天,薛桂才算是說出話來:“你給我跪下回話!” 溫云卿因忍冬閣和宮中的關系,向來是不需要跪的,薛桂說的自然是相思和唐玉川。相思心里有些惱火,本不愿意跪,但又怕薛桂再弄出什么藐視公堂的罪名,便準備忍一忍,誰知身子卻被溫云卿牢牢抱住。 “他們二人已被皇上封為積香使,不見圣上親王,皆無需行跪拜之禮?!?/br> 此言一出,已跪到一半的唐玉川便“噌”地一下彈了起來,相思嘟囔:“名頭總算還有點用……” 溫云卿自然聽清了相思所言,撓了撓她的手心,面上卻平靜自然。 那薛桂一聽,越發的窩火,沖著堂內衙役怒喊:“原告呢!原告怎么還沒來!” 領頭衙役連忙上前兩步行禮回道:“已派人去山上尋了,快到了?!?/br> 薛桂端起茶杯牛飲了兩口,然后把茶杯重重摔在桌兒上,瞪著堂下立著的幾人:“王子犯法尚且與民同罪,你們兩個不過是有積香使的名頭,犯了罪也難免責罰!怪不得人們都說南方六州的商人狡詐,原來真是不假的!” “呵呵?!?/br> 這聲冷笑來自相思的嘴里,傳進堂內眾人耳中,薛桂自然也聽見了,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大聲斥道:“你笑什么?” 相思緩緩抬頭看向薛桂,臉上并無懼意,甚至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薛大人說南方六州的商人狡詐,我只想問薛大人何出此言?” “自然是你們南方六州來郡里販藥的商人,全都如此!” 相思微微側頭,眼睛微微瞇著,笑著問:“因為大人遇到的南方商人都狡詐,就能推斷出南方的商人就都狡詐嗎?” “當然能推斷?!?/br> 方才府衙的動靜鬧得太大,此時便有許多百姓圍在衙門外面瞧熱鬧,聽見相思這么問,都有些莫名奇妙,不知道這少年到底想說什么。 相思抬眼,問:“所以一個人如果第一次偷了鄰居一只雞,第二次又偷了鄰居一只雞,第三次鄰居的雞丟了,就一定是這個人偷的?” 人群里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有些人說是,有些人說不一定,吵得薛桂腦袋疼,狠狠一拍驚堂木,大喝道:“都給我肅靜!” 然后他才看向堂下站著的相思,冷哼一聲,道:“自然多半還是這人偷的!” 相思面色平靜,繼續追問:“大人憑何推斷呢?” “這人既然是慣犯,自然會再次犯罪?!?/br> “大人判案如神,實在讓人佩服?!?/br> 本以為相思要辯駁一番的,誰知她竟這么痛快地認輸,薛桂覺得其中有古怪,正要斥問,卻聽相思幽幽開口道:“沒有任何證據證人證詞,大人便能算出案子嫌犯,還如此篤定,當真是在世青天大老爺?!?/br> 先是一陣寂靜,接著“嗡”地一聲,圍觀的百姓炸了鍋! “這年輕人是在罵薛大人糊涂嗎?” “好像是??!” “薛大人臉都綠了!” “快別說了,你們都想站籠不成!” …… 薛桂的手氣得有些抖,他自做了這金川郡的父母官,百姓無不畏他敬他,哪里有人敢這般夾槍帶棒地與他說話?驚堂木拿起來又放下,一張臉又黑又紫,堂外的百姓見此忙都閉了嘴,生怕自己觸了薛大人的眉頭,被拉出去站籠。 奇的是,堂內人人噤若寒蟬,卻見那被溫閣主扶著的少年微微仰著頭,仿佛沒看見薛大人那黑如鍋底兒的臉色。 “大人,其實我說的這個案子確有其事?!毕嗨颊UQ劬?,忽然開口道。 薛桂眉毛一挑,心想這偷雞的案子分明就信口胡謅的,若這不知死活的少年還敢信口雌黃,別怪他不客氣!心里雖這般想著,面上卻強壓怒氣,問:“那你倒是說說這是哪里的案子?” 眾人也都被激起了好奇心,都看向站在堂中央的相思,只聽得她幽幽道: “宣永十四年,淳州府,玉佛失竊案?!?/br> 這幾個字一出,人群“嗡”地一聲炸開了,或有一兩個不明緣故而發問的,便立刻有熱心的街坊鄰居悄聲解答。 薛桂本準備好要發難的,聽了這話卻是心下一涼。 唐玉川也知道這玉佛失竊案,也在旁幫腔:“對,宣永十四年玉佛失竊案,薛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戚寒水拉了拉唐玉川的袖子,低聲道:“你就別說話了,小心被薛桂抓住把柄,到時候拆了相思的墻?!?/br> 唐玉川心里憋屈,卻見相思對他眨眨眼,于是心里又好受了些,遂乖乖閉嘴站著不再說話。 見薛桂不說話,相思卻不肯就這般放過,輕聲道:“宣永十四年,淳州府有一趙姓富商,家中曾兩次失竊,官府追查之后,皆為一飛賊所為,這飛賊亦認了罪,服了刑,誰知兩年后,趙姓富商家又遭了賊,這次財物未曾丟失,只是家中祖傳玉佛被盜了?!?/br> 相思抬頭看看薛桂,見他胸口激烈起伏著,微微笑了笑,繼續道:“于是官府再次抓了那已刑滿釋放的飛賊,既未過堂審,亦不需證詞證物,府官便認定了依舊是那飛賊所為,只是無論怎樣嚴刑拷打,那飛賊就是不認,最后人暈死過去,直接在認罪書上按了手印了事,然后流放三千里?!?/br>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薛桂沉著臉開口問。 相思卻似沒有聽到一般,繼續道:“在府官審案的過程中,那最關鍵的玉佛一直都沒有出現,但是府官自信判案無錯,只當玉佛是被那飛賊脫手了,也未放在心上。直到宣永十八年春,京兆尹抓了個土匪,那尊玉佛才終于得見天日?!?/br> 這案子薛桂自然是聽過的,后面如何他亦清楚明白,心中三分氣惱,七分急怒,若不是此時有溫云卿在旁護著,門口又有諸多百姓看著,相思這頓板子是吃定了的!但眼下卻動不得她,你說氣不氣? 相思實在是氣人的一把好手,此時又有依仗,自然是不怕的,眨眨眼笑著問薛桂:“后來的事,大人知道嗎?” 第78章 “你有話便說,不要和本官賣關子?!?/br> 相思知道薛桂有些氣急敗壞了,心里的火氣總算消了些,道:“這玉佛確實是個寶貝,辦案的大人詳查了它的來歷,才扯出四年前的冤案來。原來是趙姓商人的管家監守自盜,知道那飛賊已出了牢獄,所以故意栽贓,那淳州府的府官自以為明察秋毫,果真問也不問便定了罪。后來風平浪靜,那管家才將玉佛脫手給了這山匪銷贓?!?/br> 薛桂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相思勾了勾唇角,問:“大人與那府官相比,有些平分秋色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