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楚驚瀾揩去她的淚,喉結滾動數下,艱難地發出聲音:“真的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不!我不相信!”夜懷央猛地掙開他的懷抱,不經意扯到了腰傷,霎時痛得彎下了身子,楚驚瀾急忙抱住她,看著那雙被咬破的紅唇,他的胸口仿佛被烈火煎熬,痛到窒息。 “央兒,我實在無法看著你為了他承受這么大的痛苦,你就聽我的話,好么?” 夜懷央趴在他肩上喘著氣,即便疼得鉆心,還是勉力抓過他的手放到隆起的肚子上,哽咽道:“他這么堅強,在我跳崖的時候都沒有離開,你教我怎么舍得在這個時候強行讓他出來?這點痛我忍得住,我只想讓他健健康康地來到這世上,你答應我……答應我……” 說到最后她已然泣不成聲,身體也虛脫了,再沒有任何力氣與他爭辯,他摟著癱軟的嬌軀,感受著她腹內一陣大過一陣的踢動,仿佛也收到了來自孩子的抗議,一顆心終是難以再硬起來。 “別哭了……”他親吻著她額角,深深一嘆,“我答應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崢崢又來了 央寶要吃苦頭了 ☆、第119章 生產 隨著夜懷央產期臨近,楚驚瀾每天往回跑得越來越勤快,到了快臨盆的這幾日更是放下手頭一切政務,專心致志地陪著她。 這天下午,他不過是出門接了封緊急奏報,回來夜懷央就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地為她搭上毯子,然后就坐在邊上看著她,什么也不干,只聽著細微的鼾聲就已經滿足。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臥床休養,腰傷雖敷了藥卻沒有好多少,夜里總是反復疼醒,精神越發不濟,人看著看著瘦了下去,只剩下一個與身形頗不相稱的肚子,楚驚瀾每每看到都覺得她是在拿自己的命去養這孩子,那點將為人父的喜悅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凈,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擔憂。 平時白天她是很難睡著的,今天竟然睡得這么香,所以他才倍感滿足。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夜懷央睜開眼的時候楚驚瀾仍然端坐在身旁,見她醒了,低下頭吻了吻她紅撲撲的小臉蛋,柔聲道:“睡得可好?” 夜懷央勾住他的頸子軟軟一笑:“有你在身邊守著,怎么會不好?” 楚驚瀾聞言勾起了唇角,又道:“餓不餓?” 夜懷央搖頭,瞥了眼從窗欞射進來的大片陽光,道:“今天天氣真好,我想出去坐坐?!?/br> 這一個多月她基本都是在房里度過的,悶得人都蔫了,眼下已是開春,大地回暖,晴空萬里,到院子里轉一轉也不是不行,楚驚瀾禁不住她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又擔心著她的腰,只好事先約法三章。 “春寒料峭,不可待久了,我說回來就得回來,知道嗎?” 夜懷央乖乖點頭。 隨后月牙等人就把躺椅搬到了亭子里,鋪上一層厚厚的狐毛毯子,又在邊上放了幾個炭盆,最后在亭子周圍擺上寬面繡花屏風,在遮風的同時又不會擋住陽光,想得極為周到,楚驚瀾在抱著夜懷央進去的時候都不免夸獎了一番。 春草碧如茵,飛鳥還舊林,入眼一片生機勃勃,煞是令人歡喜。 夜懷央窩在躺椅里曬太陽,手里捧著一杯溫熱的果茶,時不時啜一口,酸酸甜甜甚是開胃,而楚驚瀾就坐在她身邊,握著一卷不知名的書,一字一句讀得甚是認真。 “……那書生面紅耳熱地遞了片錦箋來,上書yin詞艷語,鴛鴦顛倒,丫鬟見了甚是惱怒,大斥他冒犯自家端正嫻雅的小姐,卻到底沒把那燙得灼手的玩意兒撕了,氣呼呼地捏回家,往妝臺邊一扔,豈料晚來風急,雨打蕉窗,小姐天明睡醒再看竟是糊作一團,辨不分明了,遂未赴書生之約,就此離散于人世間?!?/br> 一段讀完,看似到了結局,書頁卻只翻到一半,夜懷央怎么聽怎么覺著不對,又看了看楚驚瀾那稍顯怪異的表情,頓時恍然大悟,揚起粉拳來捶他。 “讓你讀話本給我聽,你就這么糊弄我!那小姐分明讀到了信的內容,對不對?” 楚驚瀾故作正經地說:“都說了是yin詞艷語,這等內容不適合孕婦閱讀?!?/br> “那你就能擅自亂編了?”夜懷央瞪了他半天自己先繃不住笑了,笑著笑著柳眉忽然一蹙,卻若無其事地嬌嗔道,“我不管,我要聽原版結局?!?/br> “好好好,我念就是?!背@瀾扯唇一笑,無奈地攤開了書頁,“話說小姐閱完信后匆匆趕赴郊野,徜徉十里的小河邊立著一座八角亭,書生著一身灰白布衫屹立其中,小姐信步而去。正值暮秋時節,寒蟬凄切聲聲切入心肺,小姐念及今后恐難重逢,一時盈盈掩面,揾淚不絕,書生欲為她擦拭,瞥見自個兒那磨得起毛的袖口登時又慚又羞,只得作罷?!?/br> 就這樣,楚驚瀾又念了半盞茶的工夫,直到這一幕終了才停下,然后挑著眉梢對她道:“兩人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這可不是我編的,只能怪這書生太不中用,哪像我,如此驍勇善戰……” 說著,他親了親她的小嘴,滿含挑逗,她樂得咯咯直笑,過了一會兒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微涼。 “我同你說件事,你別緊張?!彼D了頓,呼吸帶著細喘,“我要生了?!?/br> 楚驚瀾短暫地愣了一下,背后瞬間炸出冷汗,掀開薄被一看,她的裙褲皆已濕透,水液在青磚上越洇越大。 不是還有好幾天?怎會突然提前? 就在他惶惶不安之際,夜懷央略帶隱忍的嗓音又飄到了耳邊:“……你再不抱我進去,皇兒可就要在涼亭里出生了……” 楚驚瀾這才反應過來,一邊抱起她往殿內沖一邊讓人去請陸珩和產婆,很快,整座太極殿里里外外都沸騰了起來。 宮女們來去如風,掀得紫綃帳來來回回地擺動,夜懷央只覺得有無數重影自眼前掠過,晃得有些發暈,才閉了閉眼,楚驚瀾的手掌就覆上了她的肚子,感覺孩子比往日動得都要厲害,他頓時憂心不已。 夜懷央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我沒事,你別害怕?!?/br> 楚驚瀾聽到這話俊臉一片僵硬,說不出是什么表情。 本來應該由他這個做丈夫的來安撫她,現在卻倒過來了,更要命的是他確實很害怕,怕她闖不過這道鬼門關,再度離他遠去。 他已經無法承受第二次失去了。 人處于極度緊繃的狀態時對周圍情況就會非常敏感,楚驚瀾發覺幾個宮女在邊上徘徊已久,立時扭頭吼道:“杵在這做什么?等著朕砍了你們的腦袋嗎!” 宮女們嚇得跪倒在地,囁嚅了半天才回道:“陛下,產房布置在偏殿,須將娘娘盡快挪過去,龍床不宜見血……” “放肆!” 楚驚瀾拔身而起,差點揚手劈了她,瞿芳立刻夾在中間擋了下來,一邊吩咐宮女去把產具都搬過來一邊勸著楚驚瀾:“陛下息怒!別驚著娘娘!” 一語驚醒夢中人,楚驚瀾立馬回過身去查看夜懷央的情況,她已經失力地陷進了背后的軟墊之中,垂著眼簾滿頭冷汗,他伸手撫上著她的臉,冰涼的觸感令他甚是心疼。 “央兒,再忍忍,太醫和產婆馬上就來了?!?/br> 夜懷央微微抬眸,看到這個平時溫文爾雅的男人已經處于失控邊緣,遂沖他彎了彎唇角:“驚瀾,伯母給我求的平安符放在偏殿的枕頭下了,你幫我取來好不好?” “好,我這就去,你等著我?!背@瀾不疑有他,親了下她的額頭就走了,身形如電,轉瞬消失在門后。 月牙等人立刻在床尾支起了帳子,又在夜懷央身下墊上好幾塊干凈的白布,正要為她褪下衣裙她卻突然蜷起了身體,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怎么會這么疼…… 瞿芳瞧出不對,撲到床前著急地說:“娘娘,您忍著些,還不到用力的時候?!?/br> 夜懷央咬牙捱過一波宮縮,趁著間隙對她道:“姑姑,去攔著陛下,別讓他進來?!?/br> 瞿芳明白她是不想讓楚驚瀾擔心,本來還有點猶豫,想到剛才楚驚瀾那副要殺人的樣子便點頭去了,可這種情況下她又如何能攔得???楚驚瀾從偏殿風風火火地回來,看見大門緊閉都要炸了,根本不理瞿芳的苦苦勸導,揮掌震斷門閂就沖了進來,瞧見龍床上縮成一團的夜懷央頓時覺得渾身血液都快被抽干了。 她是故意騙他出去的。 楚驚瀾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得無法呼吸,卻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從背后抱住她,然后把手送到了她嘴里。 “央兒,別趕我走……這個難關我們一起度過?!?/br> 夜懷央疼得昏昏沉沉,難以忍受地咬了下去,直到口中嘗到了血腥味才猛然醒神,掙扎著要把他的手扯出來,他紋絲不動,就在這時,陸珩和產婆終于趕到了。 兩人看見那團血跡俱是一驚,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陸珩先行退到了屏風外,產婆洗凈雙手開始給夜懷央檢查,片刻之后只聽見她欣喜地喊道:“娘娘,宮口已經開全了,您加把勁,很快就能看見小殿下了!” 夜懷央隨著她的指揮往下使勁,腰間卻像是要裂開似的,襲來一波又一波的劇痛,幾輪過后她連□□的力氣都沒了,眼前彌漫起團團黑霧,幾乎昏厥過去。 “央兒?” 楚驚瀾叫了她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心中恐懼到達頂點,立即扭過頭朝外頭大喊:“阿珩!你快來看看她!” 陸珩立即從屏風后頭折了過來,幾枚銀針入xue,夜懷央霎時清醒了些,即便疼得淚眼朦朧也沒有喊半個字,咬緊牙關又開始用力,楚驚瀾看見她這個樣子,臉上不知不覺已是一片濕痕。 時間漫長得像是度秒如年。 已不記得是第幾次深呼吸和用力,血水染紅了無數塊帕子,整個房間都彌漫著腥味,夜懷央突然覺得身下一松,所有痛覺在一瞬間變得麻木,四肢經絡還在微微顫抖,耳畔已傳來了天籟般的啼哭聲。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個小皇子!” 楚驚瀾像是沒聽到似的,焦急地盯著為夜懷央把脈的陸珩,待他確定平安無事之后才松懈下來,輕輕將懷里虛弱的人兒放平,俯下身吻去她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喃喃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夜懷央用盡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甚至來不及看孩子一眼,垂下長睫就沉沉地昏睡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央寶有驚無險,王叔倒像是走了趟鬼門關(~ ̄▽ ̄)~ 撒花~男寶來啦~ ☆、第120章 結晶 從下午到入夜,夜家的人都聚集在大廳里,焦急地等待著宮中的人過來報信。 聽聞夜懷央提早發動,眾人都有些提心吊膽,伯母嚴氏直接進佛堂念經去了,剩下幾個大老爺們坐立不安地等在那兒,素來沉穩的夜懷禮已經背著手來回轉了不少圈了,地磚都快被他磨出印子了。 他怎能不擔心?自從夜懷央臥床以來他每次去看她都覺得比之前的狀態要差,可只要一問就是沒事,報喜不報憂,他送去的那些補身體的東西也不知道她吃沒吃,隔了幾道宮墻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盯著她,真是怪讓人著急的。 夜懷信雖然也不安,卻輕聲勸道:“大哥,你坐一會兒吧,jiejie不會有事的?!?/br> 夜懷禮沒吭聲,又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心中的擔憂始終壓不下去——都戌時了,怎么宮里還沒消息傳出來? 興許是想什么來什么,院外突然響起了嗒嗒的馬蹄聲,沒過幾秒仆人就領著一個太監打扮的人進來了,夜懷禮定睛一看,居然是卓進親自來了,還掛著滿臉笑意,老遠就沖他拱手。 “恭喜國舅爺,娘娘方才誕下了一名小皇子!” “當真?”夜懷禮面露喜色,緊接著又問道,“娘娘情況如何?可有大礙?” 卓進道:“娘娘在生的時候吃了些苦頭,萬幸平安無事,現在已經在休息了,小皇子也健康得很,國舅爺無須憂心?!?/br> “那就好……” 夜懷禮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了,扶著椅子坐下,竟覺得腿有些發軟。夜懷信連忙上前又問了些其他的事情,然后命人給卓進塞了個大大的紅包,笑著送他走了。 關上門之后自家人說話也就不再遮掩,聯系到朝中的局勢,夜荀心里也松了口氣,不禁朗聲大笑:“不錯,一舉得男,央兒果真是個有福氣的!” 夜懷禮贊同地點頭,有了嫡長子,這下那些反對皇后獨寵的聲音可以消停點了。 “信兒,快去準備紙筆,這等大喜事要趕快通知你爹娘才是?!?/br> “哎,我這就去!” 夜懷信眉開眼笑地去了,夜懷禮卻有點發愁,他們的爹娘……恐怕只有在朝廷廣發賀文的情況下才可能得知自己已經當了外公外婆了吧? 無獨有偶,楚驚瀾與他想到一塊去了,早已命令禮部督辦此事,并休朝三日以示慶賀,而他本人則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夜懷央床前。 夜懷央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 雖然整個生產時間不算太長,可她遭受的痛苦已經遠遠超出了承受范圍,以至于醒來的時候她幾乎連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稍稍轉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他正靠在床頭小憩,眼下暈著一圈烏青,胡子也沒刮,顯然已經熬了許久了。 夜懷央眼眶微熱,盡管舍不得,還是輕輕地動了下被他握住的手指,虛弱地說:“驚瀾,別在這睡,會著涼?!?/br> 楚驚瀾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看見床上的人兒已經蘇醒,清澈的眸子像往常一般凝視著他,皎然發亮,他緊繃的心弦瞬間松懈下來,背后汗如潮涌,仿佛劫后余生。 “你終于醒了……” 他嘶啞的嗓音中含著nongnong的擔憂及后怕,夜懷央聽得分明,遂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別擔心,我很好?!?/br> 楚驚瀾聽得喉頭一堵,幾乎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