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那到底是為什么? 夜懷央擰著眉頭沉默不語,片刻之后,腦海中忽然現出一絲靈光。 難道謝蕓和謝淵還有其他的糾紛? 當下她就對辭淵道:“你再去查查,看謝淵當上家主前后都做過什么事,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放過,要盡快,也要隱秘,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鞭o淵躬身施禮,然后迅速離開了。 房間內重歸靜謐,只聽得見夜懷央的手指叩擊桌案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清脆而有規律,正如外街的巡夜人打更一樣,不知不覺時間就從指縫中流過了。 暮色漸濃,廊下露水又重了起來,最是一夜深寒時。 桌上還有一大摞卷宗沒看。 夜懷央放下筆,轉而按住額頭閉了會兒眼睛,似已倦極,夜風撲簾而入,連帶著燭火也搖了搖,映出她睫下那片厚重的陰影,怎么都驅散不去。房門忽然傳來了輕微的開合聲,她聽在耳朵里卻沒有睜眼,只輕聲道:“月牙,你先去睡吧,不必在這伺候了?!?/br> 沒人回應。 夜懷央察覺不對,驟然睜開雙眸,只見一片寬大而模糊的暗影壓了下來,還未來得及驚叫就被人攏進了臂彎,那人一身料峭寒意還未褪去,刺得她臉頰微微發癢,卻隱約透著松林碧草的清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你怎么來了?”一瞬間的訝異過后,夜懷央驚喜地勾住了楚驚瀾脖子,那股子倦意似乎都隨著他的到來而消失殆盡。 楚驚瀾一身玄色暗紋錦袍,未戴冠飾,打扮得甚是隨意,眸光緊攫著她的小臉,須臾之后低聲吐出幾個字:“為何半夜不歸?” “我不是差人回去報信了么?手頭事情太多,今晚就宿在本家了,倒是你,外頭天寒地凍的你跑這一趟做什么,該早些睡的……” 夜懷央絮絮叨念的聲音猛地頓住,旋即彎下了身子,左手按在腰間,似有些顫抖。楚驚瀾面色一凝,迅速抱起她走向內室,然后小心地放在那張窄小的軟榻上,并沉聲問道:“腰又不舒服了?” 她咬著唇輕輕點頭。 “我去喚人請大夫來?!闭f完,楚驚瀾轉身便往外走,不料被夜懷央拉住了。 “我沒事,多半是在車上顛了一天,回來又坐了這么久才引發的,睡一晚就好了,你這樣出去,家里人都該被驚動了?!?/br> 伯父伯母向來最疼愛她,若讓他們知道這事怕是要急壞。 楚驚瀾冷然抿唇,顯然不同意她就這么湊合一夜,但見她頻頻蹙眉撫腰的樣子又不忍心與她爭執,只好重新坐回了榻邊,一邊給她揉腰一邊嚴聲說:“若是等會兒還難受得厲害,你說什么都不好使?!?/br> “知道了?!币箲蜒肴崛灰恍?,斜過去偎進了他懷里。 話說這軟榻也著實窄了些,她身段如此纖細,躺上去都沒留下多少空間來,楚驚瀾半邊身子還懸在外頭,扯來團花錦被蓋住她之后也沒走,就這么靠在邊上,那姿勢她看了都覺得難受,遂抬起胳膊推了推他。 “要不你先回王府吧,我現在不好走動,況且還有那么多事情沒處理完……” 楚驚瀾眸心似有火花閃過,盯了她片刻忽然凌身壓下,低沉的聲線中帶著一絲危險的味道:“趕我走?” 夜懷央心尖一顫,連忙答道:“沒有,我不是怕你休息不好么……” 話音剛落,那雙棕色的犀皮靴就被甩在了地上,楚驚瀾擠身上榻,順手抄起夜懷央讓她趴在自己胸前,動作一氣呵成,快得令人反應不及。夜懷央夾在他和被子中間,上頭暖和,下頭更是熱得發燙,微微抬眸,楚驚瀾下巴到頸子那一線性感的輪廓就這樣落進了眼底,她頓覺喉嚨發干。 “從前黏得那么緊,今天倒盼著我走?!背@瀾掌勁稍重,將她狠狠壓向自己,“我是不是把你喂得太飽了?” 夜懷央倏地漲紅了臉,似一顆水靈靈的蜜桃般鮮嫩可人,粉唇開合,輕輕抖出幾個字:“沒、沒有,我……” “沒有?”楚驚瀾眸心的火花又濺出了幾點。 “有有有!”夜懷央猛地反應過來,點頭如搗蒜,“我吃飽了,吃夠了……” 回王都這一路上夜夜笙歌,差點把她折騰死,哪里還吃不夠,都快撐死了! “所以就不需要我了?”楚驚瀾不怒反笑,俊美的面容竟生出幾絲邪魅來,一雙烏眸更是猶如妖火在閃,呼哧兩下就將她的神智燒成了灰燼,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個問題……怎么好像答什么都是錯? 夜懷央不說話了,哆哆嗦嗦地爬上來親他,這個時候,身體還是老實點好。 果然,楚驚瀾氣息稍平,手勁也卸了些,伸臂過來托住她的臀,讓她趴得更舒服些。此舉無異于一道赦令,指明了前進的方向,于是夜懷央啃得更加賣力了。 一觸即發之時,外頭忽然有人敲響了門扉,那聲音就像挾著一襲冰雪灑了進來,將滿室涌動的情潮驅散得干干凈凈。 “姐,你在里面嗎?” 楚驚瀾眸中欲.火一斂,轉瞬結起千里冰霜射向重重帳影之外,恨不得將那人凍結在地。 這個夜懷信,什么事都要插一腳進來,他早晚要把他扔出王都! 作者有話要說: 女流氓的內心歸根結蒂還是只小白兔╮(╯▽╰)╭在大魔王的壓制下完全沒有戰斗力 ps:為什么內容提要短了一截……你們懂的……之前編輯已經讓我把前面幾章稍微內啥一點的提要全改了 022被破,我的強迫癥治不好了,我選擇狗帶o(一︿一 )o ☆、第60章 歸政 年關將至,靖州那邊終于傳來了好消息,在朝廷的施壓下,猶如一盤散沙的岐陽王殘部盡已投降,而叛亂物資也在運回王都的路上了,至此,這個盤踞在北方的心腹大患總算是除干凈了,朝野上下人人稱快。 首功當然是楚驚瀾的,他冒著偌大的危險深入虎xue,不費一兵一卒就取下了鄧天貫的首級,免去楚國士兵互相殘殺血流成河的場面,這般勇猛果決的行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實在讓人為之欽佩。 在輿論的壓力下,皇帝終于決定在這天的朝議上召見楚驚瀾。 早晨起來,夜懷央取出在柜子里閑置已久的朝服,并親自為楚驚瀾穿戴整齊,又佩上了朝珠和玉笄等飾物,這才拉開距離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只見那繡著的海水江崖紋的袍擺在眼前晃來晃去,極為剛正尊肅,她忽然有點恍惚——好像還真是第一次見他穿成這樣。 楚驚瀾瞧她怔在那兒,一手將她攬至胸前一手正了正衣領,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覺得夫君這樣好俊?!币箲蜒胄Σ[瞇地湊過去,在他側臉印下一枚甜吻,“路上小心,早些回來?!?/br> 楚驚瀾淺聲應了,旋即松開手去拿玉笏,忽見她身子搖了搖,連忙又踅身把她摟回了懷中,皺眉道:“不舒服?” “沒有,就是沒睡醒?!闭f著,夜懷央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眉眼間似攏了團薄霧,不甚清醒。 “讓她們伺候吧,你再回床上睡一會兒?!?/br> “唔,好?!币箲蜒胍矝]有勉強自己,揉著眼睛往內室去了,把剩下的事都交給了婢女。 別人都說嫁人之后要比做姑娘的時候更勤快,每逢朝暾上窗便要起身服侍公婆及夫君,束冠整袖遞巾奉粥樣樣都缺不得,她可完完全全倒過來了,在家里還是夙興夜寐,結果到了王府就開始犯懶,這不,才為楚驚瀾更了衣就困得呵欠連天,稍不注意就往地上栽,月牙在邊上看得直嘆氣。 嵐煙閣住著的那位可是早就起來為王爺準備膳食了啊,小姐這樣可怎么得了…… 月牙正準備進房去勸夜懷央幾句,誰知就這么一轉眼的工夫她又躺下了,整個人蜷在捻銀絲緞面錦被里,兀自睡得香甜,手里還攥著一枚翡翠勾玉,像是王爺隨身佩戴的那個,可上頭系著的絲線怎么斷了…… 琢磨了片刻,月牙忽然紅了臉。 怕是昨兒個夜里王爺發了狠,小姐受不住才給拽斷了吧?回到王府半個月以來,這也不是第一件弄壞的玩意兒了,大到玉硯印璽,小到褻衣褻褲,都弄得稀碎,動靜不知道有多大,搞得唐侍衛還以為是進了刺客…… 想著想著,月牙愈發覺得難為情,迅速替夜懷央掖好被子就出去了。 她這一覺足足睡到了太陽曬屁股,而同一時間的金鑾殿上,幾派大臣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啟稟皇上,微臣認為瀾王平叛有功,理當嘉獎?!?/br> “微臣反對,雖說逆賊鄧氏之死乃是平定靖州軍的關鍵所在,但瀾王此等先斬后奏之舉實在令人無法茍同,若各地州府的官員都上行下效,還有何王法可言?” “李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微臣附議?!?/br> 朝堂上的形勢正處于白熱化,多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語爭論個沒完,言辭犀利的頗有幾個,總能把人噎得面色青白,楚驚瀾淡漠地站在這一片嘈雜聲中,任他毀譽加身,自巋然不動,仿佛沒有什么東西能夠影響到他。 怪的是皇帝也沒什么反應,就這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隱隱勾起,透著一股陰冷之氣。 “皇上,臣有本要奏?!?/br> 隨著一個蒼老而洪亮的聲音響起,前方有人緩緩出列,頭戴儒冠,身穿緋衣,赫然是御史臺舉足輕重的人物——御史大夫顧詠。只見他先是彎腰行了個禮,然后垂首攬袖不動,就這么靜靜地等待著皇帝發話。 “準奏?!?/br> 皇帝嘴唇微張,兩個字輕輕落地,殿上眾臣頓時屏氣凝神,再無議論之聲。 顧詠又深施一禮,爾后才握緊了玉笏緩聲道:“如今北方邊境兵頹將弱,深受夷族侵擾,一直是皇上的心頭之患,而瀾王久居北地,對其情況極為熟悉,靖州一事又處理得非常妥善,足以說明其能力卓絕,堪為皇上的左膀右臂,故臣認為北境之亂交由他來處理再合適不過,定會為皇上掃除所有憂患?!?/br> 他這一開口,竟是連嘉獎之類的套話都略過了,直接要求楚驚瀾參政,一時之間四座皆驚,皇帝卻是似笑非笑地望了他片刻,眉梢微微一挑,道:“哦?是嗎?” 顧詠還未說話,另一個渾厚的聲音隨即響起:“顧大人這話可是在說北境諸將治軍不力、州府吏治不嚴?” 是岳廷。 顧詠似乎早就料到他會跳出來,四兩撥千斤地說:“岳大人想多了,老夫不過是在陳述事實罷了,是非自有公斷?!?/br> “那我也來說一說事實?!痹劳⒎鹘蟪隽?,蒼青色的袍子在身后劃開一道弧線,“對付外敵講究的是上下協作,瀾王雖在北地居住多年,卻并沒有參與過軍政之事,此時貿貿然插一腳進來難免會讓軍心動搖,以為他們不受朝廷信賴,屆時非但見不到成效,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認為北境之亂當由其自行解決,朝廷只需提供必要的援助即可?!?/br> “岳大人身為中書之首,文學才望皆令人難以望其項背,如今卻說出這種狗屁不通的話,當真教老夫嘆為觀止?!?/br> 顧詠說話是出了名的直,重臣也好,皇親也罷,向來不留半分面子,岳廷被他這么一諷刺當場就黑了臉,卻無法像他這樣直白地罵回去,一時氣結,竟沒了話說。 謝淵見狀不經意地皺了皺眉,繼而開口道:“顧大人,此乃朝堂之上,你怎可……” “謝大人莫非也是這樣想的?”顧詠轉頭看向他,老而彌銳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身軀,“哦,老夫忘了,北境三州之一的渝州正是謝大人族弟的管轄地區……” 言下之意,他是為了利益而發聲。 謝淵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卻沒有立刻反駁他,而是偷偷地瞄了眼皇帝的表情,見他并無異色才道:“顧大人,御史臺雖行彈劾糾察之職,可凡事講究證據,總不能如此亂潑臟水!” 顧詠老神在在地撫了撫胡須,用一種看戲的眼神看著他,頓時令他火冒三丈,可在顧詠沒有說話的情況下他再多反駁幾句,又顯得欲蓋彌彰,他只好暫且忍下了這口惡氣,心里暗道,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匹夫咬起人來還真兇,只不過站錯了邊,且看皇帝等會兒怎么收拾他! 說也怪,皇帝今天的話似乎特別少,但也沒看出絲毫怒色,就只是靠在龍椅上看他們唇槍舌劍來往不停,幽深的瞳孔中似乎還隱藏著某種興奮。 有什么不對。 楚驚瀾眼角微微一斂,沉穩地觀察著整個局面,面色仍未有一絲波動,就在這時,王堅悠悠道:“臣附議顧御史,瀾王智勇超群,若有他從旁協助,定能讓皇上省卻不少煩憂?!?/br> 顧詠的臉色突然凝住了,然而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皇帝居然也同意了。 楚驚瀾的心猛地一沉,眼底風云狂涌,似見到無數把利劍逆光而來,直逼其身。 皇帝望著他笑了笑,一如普通人家的兄長那般親切,聲音卻猶如三千冰弦彈奏出的曲子,怎么聽都帶著一股涼意。 “朕便等著皇弟為朕分憂了?!?/br> 楚驚瀾凝眸遠視,薄唇微張,輕吐四字:“臣弟遵旨?!?/br> 這場暗潮洶涌的朝議就這樣結束了,下朝之后,岳廷來到了御書房。 剛進門,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就晃了他的眼,還有五彩流光夾雜其中,他稍稍抬目,發現皇帝正把玩著一只饕餮紋琉璃杯,式樣甚是熟悉,他一時卻想不起來,又不敢久看,遂掩下目光上前屈膝行禮。 “臣拜見皇上?!?/br> “唔,岳卿來得正好,舅父方才獻了這對杯子來,你也一同來賞賞?!?/br> 岳廷不知他話里深淺,于是微微側目看了王潁一眼,只見他神態沉肅如一泓古井,泛不起半點兒漣漪,讓人猜不透在想什么,于是岳廷收回了視線,端步上前來到御案邊,細細欣賞著那對琉璃杯。 “素聞王大人眼光甚佳,今日一見確實如此?!?/br> 岳廷本也不是阿諛奉承之人,所以只象征性地夸了兩句,豈料王潁忽然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