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看著自己的寶貝外孫女，眼前突然就出現了十幾年前他初見她時的樣子，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個，看著他，不哭，不笑，也不鬧。凌聞啟感覺心里那股沖動再也壓制不住，噴涌而出。

    “妞妞……”

    只是，凌聞啟剛張了張嘴，凌雨涵便開口道：“外公，您慢慢吃，我先走了?！?/br>
    “好?！绷杪剢⒅荒芸粗栌旰鹕?，怔然地發出一個字。眼見凌雨涵就要出門，又叮囑道，“記得讓小趙送你?！?/br>
    “嗯?！绷栌旰瓚艘宦?，離開。

    凌聞啟一直盯著凌雨涵的背影，直到她消失，還是呆呆的看著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爺，要給您再做一份早餐么？”陸博擔心的看著凌聞啟，作為很早之前就一直跟著凌聞啟的人，沒有人能比陸博理解這個人的苦楚與艱難。

    凌聞啟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盤子里吃過一口的早餐，喃喃道：“妞妞，早上的培根是甜的?！彼穆曇籼?，就連陸博都沒有聽到。

    “老爺？”陸博開口，詢問地看著凌聞啟。

    “不用了?！绷杪剢⒛弥照?，站起身，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凌聞啟簡直不敢想象，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么他的妞妞到底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在陸博看來，凌聞啟的背影里滿是寂寥與傷痛，三十年前那位叱咤商業的金融霸主在此時只是一個需要獨自舔傷的孤獨老人。

    但，霸主，不需要同情。

    “把凌雨涵的資料發給我?！绷杪剢⒁簧蠘蔷瓦M了書房，打出一個多年不曾撥過的電話，“就從十年前開始，我要知道她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事無巨細?！?/br>
    “對，盡快?！?/br>
    凌聞啟掛了電話之后，靜靜地坐在書桌后面的椅子上，形容哀戚。

    另一邊。

    凌雨涵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京都郊區，一家高級私人療養中心。

    凌雨涵下了車，看了眼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大門，轉頭對著車里吩咐了一聲：“小趙，不用等我，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家?！?/br>
    “孫小姐，陸先生交代要送您回家的?！毙≮w為難地看著凌雨涵，將陸博的囑咐說了出來。

    “沒關系的，你先走吧，我會給陸叔說的?！绷栌旰粗≮w，揚起一抹淡笑，安撫道。

    “那好吧，孫小姐如果回去的話，到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毙≮w想了想說道。

    “我知道了?！绷栌旰瓚艘宦?，轉身，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走向療養院的大門。

    小趙看了眼自家孫小姐，怎么有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奇怪感覺，這樣想著，小趙往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暗罵自己想多了，然后開車離開。

    “小姐，請問您有什么事么？”療養中心的服務小姐見凌雨涵進來，定定地站在門口，不前進也不出去，便上前詢問道。

    凌雨涵收回恍惚的深思，淡淡道：“你好，我來探望凌蕓女士?！?/br>
    ☆、006 不欠你

    “好的，麻煩您到這邊來做一下登記?！狈招〗阍尞惖乜戳艘谎哿栌旰f道。

    不是夸大，凌蕓這個人在這家療養中心真的一點都不出名，但是這里的服務人員沒有人不認識她的。她是唯一一個上面明令小心看顧的“病人”，吃穿用度皆是上乘，每個月還有固定的專業人士來為她做各方面的護養，日子簡直不要太好過了。

    但即便是這樣，卻從來沒有人見她笑。服務小姐已經在這里工作了四年多，卻從來都沒有見過有誰來探望過她。

    今天的凌雨涵，是第一個。

    凌雨涵跟著服務小姐做好登記，辦理了探視手續，在服務人員的引領下來到一間房子前。

    “凌小姐，這里便是凌蕓女士的住處?！币返姆招〗阃Ｏ履_步，對著凌雨涵說道，“凌蕓女士不喜歡外人不經允許進去她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帶您到這里了”。

    凌雨涵看向服務小姐，微微頷首，表達謝意，“好的，謝謝你?！?/br>
    “不客氣，那我先離開了，”服務小姐見凌雨涵這個態度，走之前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您有什么事的話可以按門口的鈴，我們會馬上有人過來的?！边@話不是平白無故的，因為之前有很多次，凌蕓將靠近她的人打傷，她并不知道凌雨涵與凌蕓有什么關系，也不確定凌蕓會不會再突然傷人。

    凌雨涵感受到服務小姐的好意，清和淡雅的嗓音染著點點笑意回應道：“嗯，多謝了，有事我會叫你們的?！?/br>
    凌雨涵站在門前，靜靜地隔著門板，仿佛已經看到了門內那人臉上蝕骨的深深仇恨，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咚、咚、咚”三聲，凌雨涵終于抬起手，敲響了面前的屋門。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了，沒有動靜。

    “咚咚，咚咚咚?！绷栌旰俅翁鹆耸?，敲門。

    “咔嚓”一聲，眼前的門應聲而開，與此同時，凌雨涵動作迅速地向旁邊一躲，屋子里的一個杯子擦著她的耳朵飛出，最終落在地上，結束了它短暫的壽命。

    而隨著屋門的打開，屋子里正對著門口站立的一個女人完全出現在人的眼前。

    那是一個矜貴驕傲的女子，栗色大波浪的卷發垂至腰側，涂得鮮紅的嘴唇微微抿著，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手工長裙，腳蹬一雙銀色亮片十公分高跟鞋，此時她雙手環胸，氣勢凌然。只是那一雙本該盈滿優柔的水眸，被渾渾的戾氣彌漫，生生破壞了那一份矜貴，使整個人顯得陰沉刻薄。

    凌雨涵伸手輕輕地摸了摸耳垂，若無其事地將上面的一抹紅色擦去，整個人從頭到尾都表現的淡淡的，除了微微垂了垂頭。

    “呵，你還有臉躲？怎么就沒砸死你呢？你怎么就不去死呢！”凌蕓一臉嘲諷，兇狠地盯著凌雨涵，眼底似是閃過一抹遺憾，紅唇里吐著惡毒尖酸的話。

    凌雨涵默默地站在原地，聽著凌蕓嘴里一句一句恨不得詛咒自己立馬死去的話語，眼底一片淡漠，周身盡是涼薄。

    然而她這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卻終究是使得凌蕓的怒意爆升。

    “你去死??！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呢？”凌蕓突然掀起門口的置物架就往凌雨涵身上砸去。凌雨涵還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發怒，看著她將置物架砸向自己，若不是置物架太重，她的力氣不足的話，凌雨涵想，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它砸向自己的腦袋。

    凌雨涵不由得想起十二年前的事情，那窒息的感覺……如果不是外公發現及時的話，或許她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吧。即便如此，她也從來都不曾放棄想要她的命，一直到她被外公強制送進療養中心，一直到她徹底失去味覺，一直到現在，或者未來。

    原來啊，她從來都是想要殺死自己的么……

    凌雨涵很想問問凌蕓，問問她，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讓她恨不得自己去死，她也曾輕哼著歌聲哄自己入睡，她明明也曾經那么愛她。

    凌蕓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眼底甚至染上癲狂，直沖沖的朝著凌雨涵沖過來，使勁兒地將她推倒，伸手掐上她的脖子。

    凌雨涵臉色漲得通紅，但卻不加反抗。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再也不欠她了？

    因為動靜太大，引來了附近的服務人員。他們一見這個情況，幾個人立馬上前將凌蕓拉開，同時將凌雨涵扶起。

    “放開我！我命令你們放開我！”凌蕓還在掙扎著要沖向凌雨涵，滿臉猙獰之色，“你去死！你去死！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br>
    還是剛才引路那個的服務小姐，關切的看著凌雨涵：“凌小姐，您要不要緊？”

    凌雨涵一手捂著喉嚨，干咳了幾下，將目光望向凌蕓。記憶里那個優雅溫柔的女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被磨損殆盡，只剩一個枯死的框架，滿面瘡痍。

    “mama，”凌雨涵目光平靜的望著凌蕓，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無喜無悲，聲音有點嘶啞，“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最后一次來看你，最后一次在你手里受傷?！?/br>
    “我以后……再也不欠你了?！绷栌旰f完，不顧服務小姐吃驚與擔憂的目光，轉身，一步一步沿來時的路走去。

    她終于，還是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了。

    不，不是一個人，還有外公。他還有外公！

    “不！你欠我！你該死的，你該死去的，你這個掃把星，掃把星！”

    身后的聲音越來越遠，凌雨涵慢慢的往前走，再也沒有回頭。

    ☆、007 助人為樂

    車里。

    杜凡小心翼翼地看了遲御軒一眼，實在是摸不準自己這上司的心思。

    剛吃完飯準備回去，沒想到竟然又遇到了這姑娘。而且……這姑娘的樣子看起來不是很好啊。每次都這么巧，不會是故意安排的美人計吧？這事情不是沒發生過，只是從來沒人成功罷了。

    怪不得自己上司會有這些異常的舉動呢！杜凡瞬間將這場偶遇陰謀論，同時在遲御軒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在自己屬下心里的形象再次上了一個階梯。

    嗯！不管敵方使什么計策，在自家上司面前絕對會被無視成渣渣的。

    杜凡雙眼發光，近乎膜拜地看著自己上司，同時身體已經準備好，靜等著自家上司的下一部動作，務必做到令出必行。

    “下車?！蓖蝗?，遲御軒如同大提琴般的醇厚嗓音簡短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杜凡的腳剛踩上油門，突然看向后車鏡里的遲御軒。

    額……難道不是應該開車走人么？

    遲御軒淡淡地看了眼杜凡一眼，對于自己下屬偶爾抽風的樣子，遲御軒從來都可以淡定以對。一個優秀的領導，下屬偶爾大開下腦洞是允許的。

    不過，腦洞開得太大的話……

    “杜凡，我記得你這個月的獎金還沒報上去吧?！闭f著，遲御軒已經伸出手推開了車門。

    獨留一臉目瞪口呆，臉帶兩條寬面條，感覺自己被森森傷害的杜凡。

    風蕭蕭兮易水寒……

    嗯？

    凌雨菡木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這個狀態已經持續了一整天，腳已經疼的麻木。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腳。她也懶得抬頭，以為自己不小心擋了別人的路。卻根本就沒有想到，明明是對方擋在了自己前面。

    “不好意思?！鼻敢獾脑捳f出口，同時凌雨菡向旁邊挪了挪，為那雙腳讓出道路，讓對方先過。然而，現實卻是……

    她發現那雙昂貴的高級定制皮鞋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不信這個“鞋”（邪），凌雨菡又移了回去，而幾乎在同時，那雙鞋跟著她在移動。

    遲御軒不動聲色地跟著挪去再挪來，看著眼前低著頭的小人兒，幽深的眼底劃過一抹趣味。

    一直低著頭，她該不會是懶得抬吧？當然，遲御軒卻絕對不會知道自己無意中已經猜中了真相。他想看看，她什么時候會抬起頭。

    這下凌雨菡再遲鈍也知道對方這應該是找自己的了。明黃的燈光下，一道陰影籠罩著自己，她終于抬起頭，看了過去——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雖只是匆匆一眼瞥過，她已經看出那絕對是私人訂制的，西裝的口子并沒有扣上。英挺的身子包裹在白色襯衫里，露出性感的喉結，略顯清瘦的棱角使得他看起來顯得溫文爾雅。此時，他只靜靜地站在那里，卻絲毫不影響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成熟高貴氣息。

    清俊溫雅，沉靜雋永，無形中散發出來的自信與冷靜，都將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和王者風范展露無遺。只一眼，凌雨菡立馬便斷定，這個清雅尊貴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她不認識。

    凌雨菡淡淡地看著他，眼里閃過疑惑。

    “你好，請問您有什么事么？”這句話翻譯過來便是，我們又不認識，沒事的話麻煩趕緊讓開啊。

    “沒事?！边t御軒嘴角帶著淺笑搖了搖頭，溫潤的眸子盯著她，當目光觸及她發絲遮掩下，脖頸上那一抹淺淡的青紫時，遲御軒的眸色一深。

    將她的防備看在眼里，遲御軒看了她一眼，薄唇輕揚，溫雅中透著一股涼薄的氣息，“有事的難道不是是姑娘么？”

    “謝謝，我沒關系?！绷栌贻浙读艘幌?，然后，順著他的目光低了低頭，伸出手動了動發絲，淡淡地表達謝意。

    遲御軒似是沒有聽出她話里的拒絕：“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順路送小姐一程?！甭犞髅飨袷羌w绔們專門用來搭訕的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偏偏透露著獨特的尊貴與優雅。

    兩人的距離并不遠，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雙深邃暗沉的眸底，清冽而平靜。

    他看起來，不像是騙子，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是做不得假的。但是，他看起來，更加不像是會多管閑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