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這算不算隔世追兇? 真想把命運老人暴打一頓,本君的命書他也敢這么胡寫! 這會兒燭九陰有苦說不清,只恨自己之前怎么就喜歡招蜂引蝶,看看,現在后遺癥來了吧……?被少年瞪視之中,男人看了看屋內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抬頭看著天花板,一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總之就是沒有人要給自己說話的樣子,于是他用手肘捅捅左邊的素廉:“……咱們一起同甘共苦、朝夕相處這無聊得要長出第二條尾巴的那么多日子,你不給本君說話?” 之前望著天花板的素廉先是一臉猶豫地看了眼張子堯的臉色,然后變作一臉堅決地搖搖頭。 燭九陰知道他是個狗腿子,指望不得,于是用手肘捅捅右邊的吞佛:“……你呢?你即為本君,他人罵本君即為罵你,你不回嘴?” 吞佛抬了抬眼皮,不看燭九陰居然只看張子堯,然后繼續垂下眼,作啞巴。 “好,好,好?!睜T九陰點點頭,連說三個好字,“好啊,都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還有你也是,張子堯,說你呢!看誰!本君兩腳不著地晝夜不分病床前照顧你,七彩神石不找了;丟的那些個法力不要了;嫦娥七仙女蟠桃仙女那些個妞兒也不泡了……整天像個二十四孝兒子似的守著,生怕你睜開眼第一眼見不著本君又以為本君跑了哭鼻子!你倒好,就等著本君去尿個尿的功夫自己醒了,醒了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擺臉色……” 燭九陰指了指門檻旁的那鴛鴦戲水抱枕:“還拿枕頭砸本君如花似玉的臉!” 眾人:“……” 對于燭九陰特別長廢話特別多的指責,張子堯只有三個字:“你活該?!?/br> 燭九陰愣了下,鼻孔朝天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被氣死:“你說什么本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br> 張子堯卻懶得理他。 “你做過什么你自己知道,吞佛告訴我,你在玉藻前殿看見的人是釋空,”張子堯站起來,那桿點龍筆又掛回了他的腰間,黑發少年用手用力戳了戳燭九陰的胸口,“若不愧疚,你怎會看見他?” “……”燭九陰立刻轉向吞佛,“你個叛徒?!?/br> “別自己對自己說話,精神分裂么你?”張子堯想了想,又冷笑,“不過也是,你就是個瘋子,看著跟誰都挺好,其實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當初后土讓你走,我扯著你的袖子求你別扔下我,結果你還是走得頭也不回那時候我就該看出來!” 燭九陰:“……” 怎么又扯到無悲城那次啦?這是新仇舊恨一起上?……搞得這孩子的兩輩子就圍著本君打轉、什么糟心事兒都同本君有關似的。 燭九陰換了個坐姿,以掩飾自己現在有那么一點點往上冒泡的心虛,然而臉上卻一本正經道:“喜歡是兩個人的事,本君不好龍陽,無法回應,只好愧疚了!難不成還要本君哄著他讓他渾渾噩噩過完那一生么?你這小蠢貨根本不知道要得本君愧疚已經極為榮幸——” 燭九陰話還沒說完,張子堯扔給他一個“你可以放棄治療了”的眼神站起來,權當他透明似的跟素廉道:“牛牛,我餓了?!?/br> 素廉聞言立刻站了起來要給他去找吃的。 看著面前高自己快一個腦袋的男子,張子堯先是愣怔了下,而后收斂起剛才對燭九陰的憤怒,對素廉展顏笑道:“牛牛,你長得好高了啊?!?/br> “我還是我?!彼亓院喴赓W道,說著伸出手摸了摸張子堯的臉,“瘦了?!?/br> 說的是張子堯瘦了。 他只是極為自然地摸了下便縮回了手,所以張子堯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跟著伸手摸了摸而后道:“沒有吧,就躺在那兒睡覺……反而是這些日子照顧我辛苦你了?!?/br> “不辛苦?!彼亓謫?,“想吃什么?” “幾個月沒吃東西了能吃什么,喝點粥行了,仔細胃弄壞了,”燭九陰受不了兩人那溫馨和諧的氣氛,插嘴不耐煩道,“而且這荒山野嶺的,就只有一些雪山果子和麻雀……” “還有王八啊?!睆堊訄虻?。 燭九陰:“……哪來的王八?” 張子堯:“今晚是月圓吧?你拿那前世今生盆照照,指不定水盆里就能浮上來一只王八?!?/br> 燭九陰反應過來,頓時眉毛都快飛到腦門上去了:“你說誰上輩子是王八?” 張子堯:“說你?!?/br> 燭九陰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這小蠢貨剛醒來哪來那么多力氣跟他吵架,正欲回嘴,這時候只聽見吞佛淡淡道“吵死了”,緊接著白光一閃,消失于人們視線中——與此同時,張子堯似乎感覺到從自己的手臂上傳來些許瘙癢,掀起袖子一看,這才發現手臂上多了一條刺青樣的銀龍。 ——銀龍銀鱗紅眸栩栩如生,細節刻畫極其逼真,仿佛下一秒便成從他的手臂飛出…… “老子個本體活蹦亂跳的在這,那叛徒往別人身上飛……”燭九陰抱臂嘲諷,“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br> “你對自己定位倒是準確?!?/br> 張子堯瞥了燭九陰一眼,不容等他反駁便轉身跟著素廉出去了。留下燭九陰一人坐在房間里對著房頂上那大洞一時無語,良久,他愣了愣,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自言自語嘟囔道:“今晚,是月圓夜???” …… 這邊,張子堯跟著素廉離開了房間,來到廚房,不意外地發現這里空空如也。 這月見涯本就是百年荒無人煙,加上燭九陰和素廉都是神仙,神仙是不用吃東西的——平日里吃些什么,那都是嘴饞…… 素廉放下鍋蓋淡淡道:“我去給你找吃的?!?/br> 張子堯久臥病床,好不容易醒來了自然不想還窩在房間里干等,于是便說:“我也去?!?/br> 素廉沒阻止他,似乎也不想將張子堯一人放在宅子里被燭九陰那個嘴碎的sao擾,索性帶著張子堯去后山峭壁上——躺了那么久本就手腳發軟,張子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雪上走得搖搖晃晃,抬頭一看走在前面的素廉籠著袖子,沒有在干凈的積雪上留下一絲腳印,他愣了愣,回過頭去,這才發現身后只有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便是他自己的。 “牛牛,”黑發少年微微瞇起眼笑,“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不僅長高了,連法力都變強了?!?/br> “現在燭龍不是我對手?!彼亓穆曇袈犐先ミ€是那樣四平八穩。 張子堯笑了笑:“我們牛牛真能干?!?/br> 語氣還是哄小孩的語氣,走在前面的俊美男子因為少年的這般話不高興地抿了抿唇……不過是在身后人看不見的角度—— 這會兒張子堯正專注腳下,忙著把自己的腳從積雪里拔出來……看著原本腳跟對著自己的人此時轉過來腳尖對著自己。他愣了愣,抬起頭,對視上一只金色的瞳眸,問:“怎么了?” “……那個白衣服的,叫吞佛的人是——” “上一世,那賴皮龍放在我身體里的一縷龍魂,”張子堯道,“不知道為什么,跟著我投胎轉世了,直到我想起前一世的事情,他便又出現了?!?/br> 素廉似乎有些不服氣地抿起唇:“可是你都喝下孟婆湯了?!?/br> ——為什么還有這些個奇奇怪怪的東西要跟上來? “是啊,”張子堯聳聳肩,撈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銀龍,又被凍得趕緊放下袖子,問素廉,“還走不走了?到地方了?” “……到了?!?/br> “……” 看著轉過身背對自己的素廉,張子堯覺得他好像哪里不高興了——但是他為啥不高興???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么? 張子堯滿臉莫名,又不好問,只好自顧自找了個大石頭坐下來,看著素廉采摘了些晶瑩剔透的果子給他——果子長在懸崖峭壁上,尋常人采摘不到,但是素廉是神仙,所以這倒是難不倒他…… 果實是一串串的紅色,長條形的,張子堯抹掉手中果實上的雪霜將果子的一端放進嘴里,薄薄的皮咬破了里面便涌出清甜的果rou和汁水,再一吸,甜蜜的汁水順著舌尖流淌過喉嚨流淌進胃里,胃部咕嚕嚕地運作起來,張子堯這才感覺自己真的活了過來…… 他低頭認真吃東西的時候,素廉又摘了一堆這種果子回來,并著肩挨著張子堯在大石頭上坐下,也不說話,便是安靜地看著他吃……張子堯抬起頭,正想問素廉要不要也嘗嘗,這時候卻無意中看見這果子豐盛紅色的汁液有些蹭到了他的衣袖上,還有他的下巴上—— 張子堯還當他是個孩子的。 所以便伸手替他擦,少年帶著些許溫度的指腹擦過災禍神的下巴。 素廉愣了愣,低下頭,看見面前的少年垂著眼,很認真地用自己的手在給自己擦拭身上的污物……他突然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微微一愣,隨即不作任何疑惑地問:“嗯?怎么了?” “今晚是月圓,我和燭龍替你要來了拔穢的方式,那假和尚把該做的都做了,今晚再有一次,就能徹底把穢拔掉?!彼亓y得說了個長句子,“今晚我來幫你?” 張子堯都快忘了這件事了,他眨眨眼,還沒來得及回答,便看見眼前的人眨眨眼,居然露出了個類似于祈求的柔軟眼神:“不要燭龍,好不好?” 第100章 爭搶 愣怔地看著素廉,張子堯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秒幾乎就要點頭答應了——畢竟對他來說不過是拔穢而已,其實誰都一樣——但是轉念一想他突然又想到了上一次月圓夜自己都干了什么,于是他又猶豫了:牛牛長得再高、法力再強盛,也只不過是個孩子,他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那樣子的一面。 所以張子堯摸了摸災禍神的頭說:“你還小,你不行?!?/br> “燭龍就行?”素廉說,“你不公平?!?/br> “他也不行,”張子堯面無表情道,“這次我誰也不要,自己解決,你們把解決方式告訴我,我自己來?!?/br> “不可能,你自己做不了?!彼亓酒饋?,將張子堯吃了一半的果子拿好,同時牽起他的手一臉不愿意再多說的模樣,“回去再商量好了?!?/br> ——那語氣就好像回去再商量就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果似的……張子堯無奈站起來跟著他走,兩人按照來時候的路回他們住的宅子。一路上張子堯沒看見一個人,他猜想這大概是神仙住的地方,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冷艷高貴的感覺…… 想到這,他不由得又多吃了兩條果子,指望說不定可以延年益壽…… 張子堯想著回頭看了一眼素廉:大約是因為之前被拒絕的事不高興,回來的路上素廉話更少了,全程臭著張臉。 回到宅子遠遠便看見燭九陰籠著袖子黑著臉守門口,張子堯猝不及防被一前一后兩張臭臉夾擊,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話,手臂上感覺到一陣灼熱與瘙癢——下一刻,那個與燭九陰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身著白袍的人便站在他的身后,他面無表情,高大的身形卻體張子堯擋掉了身后吹來的寒風:完完全全是很可靠的模樣。 “看見本君你便出來了,”站在門口那人嘲諷地掀了掀唇角,“本君是什么洪水猛獸么?” 吞佛四平八穩:“自己是什么人,自然自己最清楚?!?/br> 張子堯:“……” 嗯,可算見識到了什么叫“我發起瘋來連自己都懟”活生生的現場版。 但是因為見識過龍海和尚的故事,所以張子堯本人并不抗拒吞佛——這個人對于他來說應當是個陌生人,但是偏偏因為那個忘川盆的緣故,他卻對他熟悉得仿佛這人陪伴了他整整五十年…… 五十年啊。 幾乎貫穿了普通凡人一輩子那么久,無論是他的什么模樣吞佛應該都見過了,喜怒哀樂,生老病死,黑發生華……想到這,張子堯突然停頓了下,然后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只是這時候,燭九陰上前面色嚴肅一把拉住他,打斷了他腦海中那些個奇奇怪怪的幻想,只聽男人用公事公辦的語氣淡淡道:“方才被你一通瞎鬧,突然忘記了正事,張子堯,你知不知道今晚是月圓夜?” “我知道,方才牛牛告訴我了?!睆堊訄蛩﹂_燭九陰的手。 燭九陰微微蹙眉,一臉不信任地看向素廉,后者一臉冷淡:“想起來便說了,怎么,明明當時一塊兒向那假和尚討來的法子,我說不得?” “都說了?” “……” “本君便知你不可能直接說實話?!睜T九陰冷笑了聲,“定是模棱兩可的說了,然后哄這小蠢貨答應晚上讓你進屋?!?/br> 他都說中了,所以素廉不說話,燭九陰臉上的嘲諷變得更加明顯了些——雖然張子堯不知道他這么做是為什么,搞得好像誰先把消息告訴他他就會給那人發一朵小紅花似的,有什么好搶的? ……但是張子堯的疑惑并不妨礙燭九陰和素廉在他昏迷的這幾個月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關系再次破碎,兩個人又回到了最初那個爭鋒相對的模樣——只是這一次素廉至少在體型上不落下風。 “別互瞪了,干嘛呢?”張子堯道,“你們把拔穢的方式告訴我,今晚我自己解決?!?/br> “自己解決?”燭九陰反問。 張子堯不理他,轉向素廉:“牛牛你說?!?/br> 素廉咬住下唇,看著不肯說的模樣……張子堯皺起眉,正欲催問,便聽見燭九陰干巴巴道:“上一次月圓的遭遇你還沒明白過來么?犬神喜yin,給你念了咒,某個月圓夜讓它痛痛快快爽快一回,它自然就走了?!?/br> 張子堯愣了下,轉過頭,打從方才第一次正眼看燭九陰:“什么叫‘痛痛快快爽快一回’?” 燭九陰勾起唇角:“就你想的那樣?!?/br> 張子堯的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這是他醒過來以后臉上第一次見到血色,他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不行”,燭九陰像是早已料到,懶洋洋道:“那讓素廉下山給你買個玉勢,晚上你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張子堯抬起雙手捂住耳朵,“聽不見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