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紀傾城頓了頓,側過頭看向車窗外,聲音低低的,又應了一聲。 “嗯……” 車子里又陷入那死一樣的寂靜里,紀國棟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神情依舊嚴肅,面無表情,可他的手卻微微有些發顫。 “你該對我說的?!卑腠懠o國棟才憋出這么一句。 “嗯……” “厲時辰跟我說你這個病啊很惡的,復發率又高,所以就算做了手術也不能掉以輕心。我打聽過了,這方面國外的醫生比較好,我安排一下,等你身體休養好了一點,咱們可去國外看看有什么新的療法?!?/br> “我不去國外?!奔o傾城不耐煩地拒絕。 “那也行,我也想過你不想去。我也找了國內的專家,有一兩個是專門研究這個病的,我找來給你會診,給你弄個專家組……” “爸……”紀傾城無奈地打斷他道:“我不用會診,我手術都做完了,恢復得很好,只需要按時去做防止復發的療程就好了,真的,你別cao心了?!?/br> 紀國棟沉默了下來,紀傾城依舊看著窗外。 “你該跟家里說的。怎么可以不跟家里說呢。又不是小病,這么大的病,你怎么可以自己一個人去做手術呢?”紀國棟的聲音有些顫抖,一度哽咽,“你再恨我,也該跟爸爸說你病了啊,也該告訴我啊,怎么可以一個人就去受苦了呢?我一想到……” 紀傾城覺得爸爸的語氣有些奇怪,甚至變得有些絮叨,她疑惑地轉過頭,卻驚訝地發現,爸爸竟然哭了…… 紀傾城的記憶里,爸爸永遠嚴肅又嚴格,在外他是受人尊敬的官員,在家他是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她從未見過父親露出這么軟弱的一面。 紀國棟傴僂著腰,一只手捂著眼睛,一只手捂著心口,悲痛地嚎啕大哭起來,渾身都在顫抖,仿佛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個老人。 紀國棟什么都沒有再說。 紀傾城也什么都沒有再問。 父女倆一個悲痛哭泣,一個沉默無言。 紀傾城緩緩地轉過頭,又看向窗外,一只眼睛里落下了一行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來啦~天都要亮了…… 我要去睡覺了,明天繼續加油~ ☆、第45章 紀傾城跟爸爸一起吃了一頓無比沉默的晚飯,然后父親才送她回家。 車子停到紀傾城住的樓下,紀國棟探出腦袋看了看,皺著眉道:“這里的環境也太差了一點吧,會不會不安全?” “就在學校附近,還挺安全的,有很多學生都在這里租房子?!?/br> “你確定么?你住幾樓???有沒有裝防盜門?” 紀傾城知道爸爸在想什么,無奈地嘆口氣道:“你這么不放心,要不要上去看看?” …… 紀傾城很快就后悔這個決定了。 紀傾城永遠都是那個紀傾城,就像紀國棟永遠都是那個紀國棟一樣。 一進紀傾城的屋子,紀國棟就開始皺眉,他對女兒租的這間屋子不滿意,就像他對女兒人生里其他選擇一樣,都不滿意。 紀傾城租的是房子只有一室,沒有單獨的臥室,只有一個小廚房和小衛生間。 當初租的時候紀傾城覺得她反正不會有朋友來探望,連沙發都沒要,房間里除了一個沙發椅,就是書桌前的座椅。 書桌和書架是從網上買回來自己組裝的,屋子里到處都堆滿了書,爸爸的秘書和保鏢走進來都沒有地方站。 “我們去外面等吧?!睂O秘書有些尷尬地說。 …… 孫秘書他們出去等了,紀國棟環視一圈屋子,道:“我重新給你租一個房子,或者你干脆搬回家來住,離醫院也近一點,平時也有阿姨給你整理房間,吃得也能好一些?!?/br> “我在這住就挺好的?!奔o傾城無奈地說。 “哪里好了!”紀國棟語氣嚴厲地說:“我紀國棟的女兒就蝸居在這種地方……你看看你租的這個房子,商住兩用的,一層樓二十多戶,你知道隔壁都住的是什么人嗎?你知不知道這種小戶型的出租屋,最龍蛇混雜,什么人都有,多不安全?!?/br> …… “我都住兩年多了……”紀傾城有些不耐煩地說:“我哪都不去,就住這里?!?/br> “你非要跟我作對是不是?” 紀傾城無可奈何地看著紀國棟道:“爸,你非要為這個事情跟我吵架是不是?我今天做了放療,沒有力氣跟你吵!” 紀國棟聽到放療那兩個字,整個人便xiele氣,他重重地嘆一口氣,無奈地說:“隨便你吧,你高興就好……” 紀傾城有些后悔,她沒事兒提放療的事情做什么。 父女倆又沉默下來。 “我生病的事情……小媽知道么?”過了一會兒紀傾城問。 “還不知道,傾人只跟我說了?!奔o國棟嘆息道:“告不告訴她,由你決定吧?!?/br> “我想想?!奔o傾城說:“有合適的機會,我自己會跟小媽說的,現在就先不要讓她cao心了?!?/br> 小媽多愁善感,知道她得病的事情,不知道要哭多少次…… “也好,那你周末回家吃飯吧?!奔o國棟說。 紀傾城點頭。 父女倆也找不到別的話可以說,紀國棟站起來道:“那我走了,你早點休息?!?/br> “好?!?/br> 紀國棟走到門口,猶猶豫豫地開門。 紀傾城看著父親的背影,忽然就涌出一陣心酸來。 她爸爸什么時候猶猶豫豫過? “爸……” “嗯?怎么了?”紀國棟立刻回頭。 “有我這樣的女兒很累吧……”紀傾城苦笑著說。 紀國棟的眼眶忽然就紅了,他低著頭,哽咽著,半響才說:“不累,我的女兒不是軟骨頭,比她爹活得硬氣,我不累……” …… 紀傾城想,人生大概就是由無數個這樣的片段組成的吧,時而甜蜜,時而苦澀;時而溫柔,時而辛酸。無以言表。 就像此刻,紀傾城看著父親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一片大草原上,遠方有風來,草業喧響,父親的身影在遠遠的地平線之上,寂寥又孤獨。 他們不需要再交談,他們永遠都不會變得親近,但是他們又都原諒了對方。 紀國棟看著自己的女兒,父女倆今天第一次四目相對,他們的眼神很平靜,但是情緒卻都很復雜。 談不上快樂或者悲傷,因為,畢竟生活里絕大多數的情緒,都難以用一兩個詞語說清楚。 他們都沉默,對于往事他們選擇只字不提,誰也不提,因為提了也沒有任何好處。 就這樣算了吧…… 紀傾城覺得她似乎終于學會了放棄許多事情,放棄那些沒那么重要的對與錯,放棄那些已經過去很久的回憶。 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呢?不過是受了點委屈,受了些冤枉,受了些傷害,她不是已經過去那段時光了么? 那就灑脫一點,勇敢一點,大方一點,不要黏黏糊糊。那就把這些記憶和傷疤都丟掉啊,除了拿出來自憐之外,這些東西并沒有別的什么用處。那就往前走啊,不回頭,也不挽留。 紀國棟打開門走了出去,孫秘書對紀傾城微笑著點點頭道別,然后關上了門。 房間里只剩下紀傾城一個人。 紀傾城的手捂住眼睛,半響才拿開。 她還是忍住了沒有流淚。 她終于能夠允許她的父親不偉大、不崇高、不完美,允許父親的人性有瑕疵,允許他在做一個父親之前,先做一個人。 也許是因為看到父親的眼淚,所以紀傾城終于開始體諒身而為人,我們身上那些矛盾卻又真摯的情緒…… chapter 38 安琪是紀傾城唯一朋友。 那時候紀傾城在讀初中,因為扔掉了全校的試卷被罰每天都站在主席臺上,又因為惹了小混混,總是被扔雞蛋。 安琪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對紀傾城好的人。 那時候紀傾城站在主席臺上,早自習期間總有在保潔區打掃衛生的學生,每每有人打量紀傾城,她都毫不猶豫地瞪過去。 紀傾城的眼神凌厲,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會老老實實地移開目光,掃自己的地,但是也有無論紀傾城怎么瞪,就是一直看著她的人。 李安琪就是。 李安琪拿著掃帚,看了紀傾城半天,終于還是沒有忍住跑上了主席臺,走到紀傾城身邊,想靠近又有些膽怯。 “你想干嘛?”紀傾城不耐煩地問。 李安琪似乎終于鼓起了勇氣,從兜里掏出一團紙來。 那團紙一看就是從廉價的卷紙上撕下來的…… 她走到紀傾城面前,拿著粗糙的紙巾給紀傾城擦臉上的蛋液,嘴里忍不住嘟囔道:“多好的雞蛋啊,真浪費,我外婆說雞蛋好貴的……” 紀傾城黑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純真的女孩子,問:“這就是你唯一的感受?浪費?下次我是不是應該叫他們換石頭砸?” 安琪一愣,尷尬地笑了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當然就不該砸你啊,可是……我真的覺得雞蛋很貴嘛……” 紀傾城哭笑不得,她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子,女孩子有一雙大眼睛和一張娃娃臉,長相可愛,身上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像是從十年前穿越過來的。 見到紀傾城看自己的打扮,安琪不好意思地退后一步,有些害羞地說:“我叫李安琪,是六班的?!?/br> “我叫紀傾城,一班的?!?/br> “我知道,全校有誰不知道你??!”李安琪笑瞇瞇地說。 紀傾城總是覺得周圍的人很討厭,但是這個叫做李安琪的女孩子不一樣,她覺得她是個看起來就非常善良的女孩子。 “給你……”紀傾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雞蛋來,道:“剛剛他們砸我的時候我接住了一個,又沒地方丟,你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