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真是可笑!”他堂堂三十萬大軍,就這樣被一群百姓給拖住了?圣上只覺得無比可笑。但是,再可笑也是事實。他,敗了。 “說吧!你們想把朕怎樣?”成王敗寇,圣上倒沒想過,他會安然無損的從這里離開。不說太子,只說夏臻和那些西北軍,恐怕就不會饒了他。 “兒臣不想將父皇怎樣。兒臣只希望父皇能下一道密令圣旨,承諾永生不殺夏臻,不動西北軍?!碧右?,真的就是這般簡單的要求。哪怕不讓他當太子,他也無所謂。但是,他希望圣上能放過夏臻、饒了西北軍。 “不殺夏臻、不動西北軍?”圣上滿臉嘲諷,定定的看著太子,“十年后,等你坐到朕的這個位置,你敢說,你永遠不會動夏臻和西北軍?太子,別自欺欺人了。你現下之所以能站在這里,不過是因著你還沒坐上這個位置,沒有將夏臻和西北軍視為威脅罷了?!?/br> 圣上這一招,可比殺了夏臻、滅了西北軍還要狠。猜疑和離間,人心就是這般的善以利用。 “父皇,我不保證,十年后的我會是怎樣的想法。但是,我承諾過夏臻,只要他在一日,我就不會動西北軍分毫。您呢?父皇您能不能也做出這樣的承諾,只要兒臣在一日,您就不動夏臻和西北軍,放任他們在邊關好端端的活著?”太子很慶幸,有莫如妍這么一位提防他的心計人士在,面對圣上此刻突如其來的發難,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做出流利的回答。 “你是真心的?”太子的回答過快,以至于圣上不得不相信,太子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也就是說,其實太子自己也沒辦法保證是吧?是以才有了“夏臻在,就不動西北軍”的承諾。某種程度上,這何嘗不是自欺欺人? “兒臣愿以性命發誓?!碧拥恼Z氣很堅決,神情也煞是堅決,絲毫不像說笑。更何況此刻,也不適宜說笑。 圣上沉思了許久,就在太子以為圣上不會答應之際,圣上開口了:“朕可以放夏臻和西北軍一馬。但是,以后除非朕特令,不準夏臻和西北軍回帝都!哪怕是打了勝仗,也沒有任何的嘉獎和賞賜。不光夏臻是這樣,整個西北軍都是這樣!” “那馬匹、武器和糧草呢?該是西北軍打仗的時候,朝廷供不供應?”在太子開口之前,夏臻沉聲問道。 太子皺了皺眉頭,很想要再為夏臻和西北軍爭取,卻已經錯失了先機。夏臻的開口,便是答應了圣上的條件。 莫如妍也在皺眉。比起太子,她更加不相信眼前這位圣上的承諾。嘉獎和賞賜,西北軍可以不要。但是,圣上會不會暗地里再出其他陰招?莫如妍十分懷疑。 “西北軍都不歸順朝廷了,憑什么還讓朝廷養著?”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圣上冷聲道,“朕的意思,夏將軍聽不懂嗎?朕可以無視西北軍的存在,西北軍最好也徹底消失在朕的視線里。不管是朝堂之上還是奏折之上,朕都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西北軍的言論,以及有關西北軍的討賞和邀功。西北軍自此徹底從朕的江山劃分出去,夏將軍可以占地為王了,懂了嗎?” “不懂?!鼻謇涞膬蓚€字出口,莫如妍直言不諱道,“朝廷不再供給馬匹、武器和糧草,沒有嘉獎和賞賜,夏臻和西北軍的名字自此不能再出現在朝堂和奏折之上。那么敢問圣上,西北軍還需要駐守邊關,為圣上您保下這大好河山嗎?是不是下次再有敵軍來犯,夏臻和西北軍可以直接大開方便之門,任由敵軍一路過邊關,直抵帝都城門之下?” “好一個伶牙俐齒!朕之前還覺得,夏臻娶了你,是他的失算。沒成想,你才是西北軍現如今的軍師?!笔ド舷仁倾读算?,反應過來之后,不禁甚是懊悔之前對莫如妍的小瞧。 莫如妍的條理和邏輯都甚是清晰,不可能是提早有人教她這般說。換而言之,就是莫如妍自己在跟他談判? 早知道莫如妍會成為心頭大患,當初莫如妍初來帝都,圣上就該直接不留情面的狠下殺手。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今時今日的被逼和難堪了。 然而,不管圣上如何后知后覺,眼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由不得圣上重新來過。 “承蒙圣上看得起,臣婦愧不敢當?!背ド闲辛艘粋€禮,莫如妍抬起頭,視線灼灼的對上圣上的打量和探究,“我只有一句話,想要西北軍不顧生死的保下青云國的河山,圣上就不能斷了西北軍的供給?!?/br> 圣上冷笑一聲,沒有回應。顯然,是不打算妥協。 圣上不妥協,莫如妍不意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圣上不想聽到夏臻和西北軍的名號,沒關系。從今以后,但凡西北軍的事情,都交給太子殿下經手便是。當然,如若圣上定要執意跟西北軍劃清界限,那么很抱歉,西北軍也會跟青云國劃清界限?!?/br> “他們敢!”圣上猛地大喝一聲,“他們不要腦袋,他們的家人也不要了?” “圣上連青云國帝都都保不住了,還在思慮如何砍掉西北軍諸位將士家人的腦袋嗎?那就敬請圣上隨意吧!臣婦會邀請一眾西北軍將士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圣上是如何砍掉他們家人的頭。再然后,血債血償,絕不食言!”莫如妍上前一步,毫不畏懼的對上圣上剎那間變得陰冷的目光。 “放肆!”見莫如妍居然膽敢威脅他,圣上身為帝王至尊的氣勢瞬間迸發,威壓道。 夏臻第一時間擋在了莫如妍的面前。既是防著圣上對莫如妍下殺手,二也是站定了他自己的立場。 是,夏臻承認,他對青云國足夠的忠心,也誓死保衛著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無論是皇家官員,還是普通百姓。 只因他很清楚,他保護的人中也包括了他的家人,包括了西北軍諸多將士的家人。 夏臻從不后悔加入西北軍,不后悔帶著西北軍打下一場又一場的勝仗,更不后悔與西北軍一道贏得了現下的顯赫名聲。 西北軍的顯赫,不是他們單用言語吹噓出來的。而是那么多西北軍將士們,拿鮮血和性命換來的。 圣上不會在意戰場上死去了多少將士,圣上只看重有沒有打下勝仗,只關心西北軍有沒有替他多攻下幾座城池。 圣上身為上位者的自大和狂妄,夏臻可以忍。圣上身為帝王的猜測和多疑,夏臻也可以忍。 但是,如若拿西北軍將士的性命來跟他的赤誠忠心換,他寧愿背負千古罵名。就算真的成為圣上嘴里的“叛臣賊子”,夏臻也在所不惜。 西北軍將士不懼死亡,但卻不能把性命白白葬送在帝王的猜疑之下。這,是夏臻的底線,也是他最后的堅持和執念。 夏臻這一刻渾身釋放出的氣勢,絲毫不比圣上的帝王至尊要弱。以至于圣上接連持續了好一會兒后,竟是心下發起顫來。 若非不能殺掉夏臻,圣上是決計不會準許夏臻此般放肆的。咬咬牙,圣上故作自然的移開視線,看向了太子。 這般氣勢的夏臻,太子容得了嗎?圣上很想聽聽太子的回答。 太子卻是比圣上想象中的要豁達。至少涉及夏臻,太子總是能拿出更多的寬容。 也是以,對上圣上明顯諷刺的譏誚目光,太子只是淡定沉著的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沒感覺到,什么也沒察覺出來。 “好!”既然太子要故作寬容大度,圣上就要親眼看看,太子所為的戰袍情誼能持續多久。 “就交給太子經手。只要太子有本事不經由朕的批準便能為你們西北軍爭取到馬匹、武器和糧草,朕只當沒看見,隨你們西北軍作威作福,肆意妄為!”圣上此般說完,一甩手,離開了青遠將軍府。 這座宅院,他一定會瘋掉!動不了西北軍,他連一座府邸都封不了? 還有守在圍墻上的那群弓箭手,他也不會放過。這筆賬,他會記在心里,隨時隨刻跟這些叛臣賊子慢慢的算。 見到圣上遠去,太子立刻收起了臉上的閑適,催促夏臻道:“立刻收拾東西離開帝都,再也不要回頭。不管帝都發生天大的事情,就算我的頭顱被掛在城墻之上,你也不要再回來!” 夏臻沒有動,定定的看著太子,顯然是不贊同的。 “夏臻,我沒有你想的那般沒用。我手里的底牌,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也有用許多。若非我自己愿意,沒人可以要了我的命。就算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也甭想?!碧诱f到這里,忽地看向莫如妍,“你應該知道事情輕重。今日之事,再不要有下一次了。因著你的輕舉妄動,我不得不犧牲了最有力的一張底牌。這樣的損失,你下次可擔待不起?!?/br> “那就煩請太子殿下別動輒派人亂傳消息去云都城攪和人心。我是夏臻的夫人沒錯,但夏臻要做的事情,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攔住?!碧迂煿帜珏辉撟屜恼榛氐鄱?,莫如妍何嘗不埋怨太子不該隨隨便便送消息去云都城? 如若沒有太子的人去傳信,他們遠在云都城,怎會知曉帝都發生了變故?又怎會不顧生死的趕來? “我那是提醒你們不要被其他人騙了。外面那些流言傳來傳去,等到傳至云都城,誰能保證還有幾句可信?”太子黑著臉從莫如妍轉向夏臻,問責道,“我不是讓人給你傳了話,無論如何都不準回帝都。你怎么還是來了?你知不知道你們前腳剛進帝都,父皇后腳就邁進了太子府,為的就是要殺你們?!?/br> “太子殿下,您如若真的出了事,就算遠在云都城,我們肯定也是會第一時間趕來的?!甭牭教訉ο恼榈膯栘?,凌峰連忙代為解釋道。 “你們的情誼,我自然是知曉的。但是,生死當前,你們要護住的,首先是你們自己的性命。只有這樣,我才能放心的沒有后顧之憂?!碧拥脑捠菍χ璺逭f,視線卻是定在夏臻的臉上。他的后顧之憂,就只有夏臻能夠擔負得起。也只有夏臻,他才信得過。 夏臻久久沒有言語,最終,輕輕頜首。 莫如妍不雅的翻了個白眼。不是覺得夏臻答應太子有何不對,她只是覺得,太子不愧是雅惠的堂兄。只要碰到夏臻,太子的磨嘰程度堪比穆雅惠跟她的哭哭啼啼了。 太子是面對夏臻站著的,自然也是面對莫如妍的位置。只是稍微一抬眼皮,就對上了莫如妍的白眼。 喉嚨噎了噎,太子不自然的拿手握拳,遮在嘴邊咳嗽兩聲。隨即,才望向莫如妍:“雖然不是很情愿,但是這一次,本太子將夏臻和西北軍都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讓本太子失望?!?/br> “那么也請太子殿下不要再給臣婦讓您失望的機會?!蹦珏创较嘧I,語氣不卑不亢,著實坦蕩。 太子冷哼一聲,沒再多言,放任莫如妍得意這么一回。 因著時間過去緊迫,莫如妍沒能見到慕容珺,也沒能跟穆雅惠聯系上。在收拾完包袱后,就跟夏臻一道,帶著西北軍又離開了帝都。 與此同時,圣上出現在了皇后的寢宮。 “你幫了太子?!笔ド媳疽詾?,皇后不會出手的。但是最終,皇后還是站在了太子那一邊。 “臣妾只是不想圣上的一世英名毀在區區一個夏臻的身上?!被屎笳酒鹕?,迎上圣上的質問和不滿,不卑不亢的回道。 “呵!你們每個人都會說好聽的,但是你們心里到底是怎樣想的,真當朕什么也不知曉?”圣上猛地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皇后沒有阻攔圣上的舉動,甚至連驚嚇都沒有,就這樣站在一旁,看著圣上砸完花瓶又砸其他的東西,直接將整個皇后寢宮都砸了一個遍。 圣上進皇后寢宮一事,皇貴妃第一時間就知曉了。這邊正生著悶氣,就聽聞皇后寢宮被砸了,而且還是圣上動的手。 “哈哈,真是解恨,活該!”皇貴妃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太子惹圣上生氣了。 身為膝下有皇子的宮妃,皇貴妃當然樂見太子受挫失寵。最好,就徹徹底底被圣上厭棄,再無翻身之日。 如這次太子被廢,皇貴妃就很滿意。為此她還特意傳了口信回刑部尚書府,特令她哥哥不準參與此事,不準幫太子。 還有胡坤白,皇貴妃也一并讓尚書府□□了起來。 胡坤白打小就跟太子關系要好,不得不防。穆雅惠更是標準的皇后派,必須得守死了才可以。 皇貴妃本以為,這次太子是不可能再翻身的。但是,夏臻趕了回來,西北軍也來了帝都。 初始聽聞此事,皇貴妃差點就真的相信,太子會重歸天日,再度站起來。 好在,皇貴妃的消息也不是假的。圣上要殺夏臻、要除西北軍! 雖然心知不該,但皇貴妃還是笑出了聲來。 只有太子倒霉,她的兒子才有機會上位,她才有機會踩在皇后的頭上去! 近日宮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皇貴妃都有聽說,也都有打探。更甚至,還刻意派人從中攪了攪混水。 沒錯,宮外那些散布圣上要殺太子、殺夏臻的謠言,一部分也有皇貴妃的幫忙。也是以,謠言才會傳的那么快,才能那么快就一發不可收拾。 皇貴妃全然不知道,就是因為她的舉動,無意間幫了太子和夏臻他們。 她只一心想著謠言傳的越是厲害,圣上就越會將太子和夏臻視為眼中釘、rou中刺。屆時,就再無其他回轉余地。 但是皇貴妃不知道的是,正是因著百姓們的聲勢太大,圣上才沒辦法真的殺夏臻、除西北軍。 某種程度上而言,皇貴妃也算幫了太子和夏臻一回,正好推動了莫如妍的謀略,進而助夏臻一行人順利離開了帝都。 此刻亦然。對圣上砸了皇后寢宮一事,皇貴妃只覺得這是圣上在發怒,卻沒有深想其他。 也是以,待到次日清早“太子復立”的消息傳來,皇貴妃瞬間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么可能?圣上昨個夜里不才在皇后寢宮大發了一頓脾氣?怎就這么快就又重新冊立了太子?圣上是下錯圣旨了,弄錯了皇子的名字? 再不然,就是皇后做了什么?向圣上跪地求饒?她也會??!她這就去找圣上說理去。 皇貴妃想的很好,也確實這樣做了。不過真等到了御書房門口,她卻被攔住了。 以往也不是沒有被攔住過的經歷,但是自從太子被廢,皇貴妃儼然就是后宮最大的女人了。不說這位護衛軍,就是圣上,也對她多番禮讓,恩寵有加。 眼下是什么狀況?護衛軍換了人,就不認識她了? “周奇呢?讓他過來回話?!睋踉诿媲暗倪@些護衛軍,皇貴妃眼生,都不認識。沒有多想的,她就打算找護衛軍頭領來問罪。 “回貴妃娘娘的話,罪臣周奇已經被圣上下罪了。貴妃娘娘若是想要見罪臣,就只能煩請移駕刑部大牢了?!毖凵淖o衛軍面無表情,一板一眼的回道。 “什么?下罪?刑部大牢?”周奇可是圣上最信任的護衛軍,竟然被問罪了?皇貴妃后知后覺,終于意識到,皇宮變天了。 太子重新被立,朝堂上的局勢轉瞬間又來了一個新的大翻轉。 之前為太子求過情的大臣們紛紛暗自慶幸,欣慰不已。之前冷漠視之的大臣們就不免開始驚慌了。 但凡被廢的太子,有幾人能重新站起來?他們是真的沒有對太子復立抱以期望,這才作壁旁觀,沒有理會的。 哪想到這才多久,太子又回到了朝堂上。而且,是以著更加勢不可擋的氣勢回歸,委實將他們嚇得不輕。 其中最為擔憂的,必屬刑部胡尚書了。 胡尚書其實是站在太子那一邊的。但是,情勢所逼,他還得顧慮皇貴妃這個meimei。也是以,皇貴妃怎樣說了,他就得怎樣做。 至于胡坤白這次,純粹是被牽連。 胡尚書很清楚,他將胡坤白關在府里,便是徹底斬斷了胡坤白和太子之間的情誼。 都說錦上添花簡單,雪中送炭難。但凡可以,胡尚書也希望能做那個雪中送炭的好人。只可惜啊,他的立場不準許他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