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解語猶豫了一下,“——要化妝么?” 姜醫生很是積極,“化吧化吧,都穿正裝了哪能不化妝,天天守在解剖室驗尸,素面朝天的也是夠了?!?/br> 想到中午跟邵暉的互動,她有點當面頂撞的意思,不知道邵暉有無記恨在心,那句話又要怎么理解——解語竟涌起一陣未知的緊張。 于是她對著鏡子開始描眉毛。嗯,是要用點東西來武裝自己。 兩人結伴來到酒店會議室,差點以為走錯地,之前認識的學員,褪下休閑服換上正裝,竟似脫胎換骨,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拍都會精英職業劇。 徐俏來的早,邵暉的課才是她此行的目的,自然全力以赴,但解語出現引起的一陣驚呼,還是讓她有幾分挫敗感。 解語的妝并不濃,淡淡幾筆,讓眉更翠,唇更紅,皮膚白皙的讓人挑不出瑕疵,頭發梳的齊整,卻不給人呆板的感覺。西裝襯衫加套裙,肩背挺直,胸是胸,腿是腿,不少女學員開始打聽她的衣服是什么牌子——雖然她們知道,就算從頭到腳都換成一模一樣的,也未必能穿出同樣的韻味。 解語坐下來,還有一群學員偷偷往這邊瞄。 他們已經知道方醫生是美女了,想不到美女換一套衣服,又是另一番驚艷。 正經打扮的伊文也引得附近女學員搭訕,但他一雙眼睛只望向前排的解語,無暇回應。 過一會兒講師上臺,解語沒去看,又聽到一陣倒抽氣的聲音。 ——要求學員穿正裝聽課,作為講師的人,自然也不會格子襯衫上場。 解語不是沒有見過他穿正裝的樣子。 不論是他假裝學生代表出席徐教授吊唁,還是恢復身份參加晚宴的時候。 她知道他穿西裝是好看的,典型衣服架子。 解語抬頭,想看看此刻的他跟印象中有什么不同。 ……好吧,如果說有什么不同,那么效果主要在那副平光眼鏡上。 剪裁極好的西服,精心打理的發型,平光眼鏡,加上額前亂發、嘴邊笑意帶出的一點不羈,竟讓解語生出錯覺,以為自己看到了另外一個熟人。 姜醫生小聲歡呼,“感覺在看小時候最迷的那種精英律師劇呢!” ——對,就是這個感覺。解語找到了那種詭異感的來源。 等到眾人的sao動稍微平息一點,邵暉開口,“這堂課要討論的是法庭科學與社交網絡,各位學員可以先發表一下對這個題目的看法——” 一個中年男分析員立刻發言,“我們不就在實驗室擺弄擺弄儀器么,跟社交網絡有啥關系?難道一把年紀還要學網紅,搞什么直播圈粉?” 緊接著,一個女學員也笑著說,“法庭什么的……是要我們跟律師一樣,上庭唇槍舌戰?” 姜醫生有些小興奮,“哇,上庭呢,方醫生你期不期待?” 解語笑笑不說話。 這時徐俏舉手,自信十足的想要發言。 卻被邵暉無視了……無視了……無視了…… 他收集了幾個代表性的意見,開口道,“這次的培訓班不同以往,分量更重,是為了準備即將深入開展的司法審判制度變革——鑒于社交網絡在民生中發揮越來越大的影響力,人們參與熱點事件的積極性增高,不光是充當鍵盤俠,更希望真實參與各環節,近期有指示,對于某些重大案件,包括引起民眾極大關注的刑事、民事及行政案件,要進一步體現陪審群體的價值?!?/br> 有人小聲議論,“對,我隔壁二大爺退休多年,平時就養個花逗個鳥的,前不久成了區法院的陪審員呢,經常參加合議庭的,見了我就打聽科學證據相關,還買了全套csi?!?/br> 姜醫生發現了重點,“邵警官來培訓法庭相關啊……看來完全不該叫警官或者教官了呢?!?/br> 邵暉注意到個別學員茫然的眼神,話鋒一轉,“正如有些同學的猜測,你們將來有可能走出實驗室,成為專家證人,從幕后來到臺前,為大事件中的科學證據出庭作證,雖然你們工作的重點依然在于科學證據分析,但有些東西卻需要改變——例如,你們需要做的,除了在分析結果上簽字,還要走上法庭介紹證據,接受交叉詢問,你們要反應迅速,回答準確,要有良好的法庭舉止?!?/br> 相比于上午的各專業學術動向,這節課的內容自然新鮮有趣,眾人被吸引住,邵暉走下臺來—— “這些陪審員里面,可能有理工科教授,白領,家庭主婦,老娘舅,甚至偏遠地區的族長……你們提交的證據,有人秒懂,有人不懂,有人會質疑,于是,如何把你們的專業知識,準確的傳達給他們,幫助他們履行陪審員的職責,作出可能影響到最終結果的判斷,成為了新的課題,也就是這門課開設的初衷?!?/br> 眾人一陣興奮,卻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天天看顯微鏡分光光度儀也很枯燥啊,能在庭上甩出如山的證據,讓陪審員信服,將有罪的人繩之以法當然更刺激了,但他們也不是法律出身,從何入手呢? 邵暉在座位之間的通道上緩步而行,“舉個簡單例子,你們作為科學家出庭,陪審團對你們會有一些既定的印象,例如——” 他停在某個男學員面前,“像這位帥哥的領帶太鮮艷,上面還有英文字母,我就不推薦;相比之下,你旁邊這位學員的領帶就很得體,簡單的幾何圖案,正好呼應了科學的特點?!?/br> 大家松了一口氣,幾何圖案的領帶?這個很容易搞定啊。 “當然這只是入門級別的常識,更重要的是如何應對質詢,如何讓陪審團理解你的證據及分析,”邵暉接下去說,“在歐美國家,法庭科學至少是為期數月的專項培訓,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專家證人需要時間經驗累積,但我們受到時間空間限制,且剛開展,只能利用這一節課讓大家有個初步感性認識,稍遲會有后續培訓跟進。而現在,我需要一名志愿者配合我——” 聽說要當場模擬,眾人的興致又被提高了。 姜醫生又是好奇又是擔心,“既然是要志愿者,應該不會亂點吧?” 解語說不出話來,她也只想當個吃瓜群眾,但直覺讓她意識到不會那么輕松。 ——這該死的既視感。 眾人都對那傳說中的專家證人葉公好龍,不敢當出頭鳥。 當然也有不怕的。 徐俏再次高高舉手,“我來吧,暉……教官我來配合你?!?/br> 解語松了一口氣。 有時候,一個班還真需要這么個積極主動的孩子。 犧牲她一人,成全多少吃瓜群眾。 “我很欣賞你的勇氣,”邵暉看著躍躍欲試的徐俏,卻堅定的搖了搖頭,“但是,同學你目前離專家證人還遠了點,課堂模擬達不到我希望的效果?!?/br> 徐俏遭受打擊,半晌說不出話來。 ——離專家證人還遠了點遠了點遠了點…… 她是在鍛煉來著,但現在不是培訓新課程、需要有人當托嗎?她自告奮勇、拼著形象不要來救場,居然被拒絕了拒絕了拒絕了…… 邵暉又問,“還有志愿者嗎?” 會議室鴉雀無聲。 徐俏都被打槍了,他們更沒信心。 “哦,沒有?”邵暉此時走到解語身旁,竟然停下來了。 不僅停下來,甚至還一屁股坐在解語的桌子上,不挪窩了。 面前的光被擋了大半,也在解語心中投下陰影。 姜醫生大氣不敢出,怎么又來了? “如果沒有志愿者,那我只好隨便點一個了?!鄙蹠煚钏七z憾的說。 解語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大。 ——什么志愿者啊,徐俏自告奮勇被他拒絕了,有這么選志愿者的嗎? 就連她當年也沒這么挑啊,她當年可是真沒志愿者才…… 忽然想到什么,解語臉色一白。 仿佛為了應和她的預感,邵暉用手中的教鞭(咦,什么時候多出來的?)撐著桌子,無所謂的說,“那么,編號42的學員,請起立,充當我的示教模特?!?/br> 眾人一陣懵逼。 學號是什么鬼?不到一周的培訓班怎么還有學號的?簡直夢回中學時代了呢。于是紛紛去找自己的學號。 解語一開始也很茫然,直到有人發現訣竅,原來他們的學號就寫在桌子前面的名牌卡上,只是沒有用過,被他們無視了。 會議室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歡呼。 “我是11號”“我29”“不是我”“不是我”—— 姜醫生也把桌前的卡片翻過來看了,慶幸的松了一口氣,“我38號,幸好幸好?!?/br> 聽著周圍一片劫后余生的慶幸,解語只能推了推占據自己桌面的人,“教官,麻煩你讓下,我要看我的學號?!?/br> 邵暉看也不看,拎起旁邊的名牌卡,遞給了背后的解語。 解語郁悶的接過來。 只見那名牌卡上,在她姓名的中英文拼音后方,果然有個數字。 42。 ☆、第70章 看到名牌卡上的學號數字,解語愣住了。 ——是有這么巧嗎? 邵暉背對著她坐在桌上,還一臉無辜的問,“編號42的學員在哪里?請這位幸運兒起立——作為專家證人,我建議你把主要精力用在應付我后面的模擬提問,而不是裝鴕鳥上面?!?/br> 眾人輕松的笑出來。 看來教官是要動真格的啊,還好他們不是那個幸運兒。 姜醫生湊過來看了解語手上的名牌卡,又是踏實又是擔心——踏實的是還好真有42號,而不是邵暉胡謅,不至于讓他重新抽簽;擔心的……怎么又是解語? 中午吃飯的時候,解語好像有點不給邵教官面子呢,這下撞槍口上,如何是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解語沒法裝傻,只能緩緩站起身來,引起一片低呼。 原來是方美女跟教官過招呢,可以繼續吃瓜看戲了。 徐俏剛才自薦被拒絕,很是不甘心,等著看是哪個幸運兒,想不到又是方解語。她咬住嘴唇,幽怨的望向邵暉—— 才不信是暉哥哥隨便點的。 邵暉明明意識到了身后的動靜,卻還裝作驚訝,“哦,方醫生,原來是你啊?!?/br> 解語面無表情的問,“我是42號;教官你呢——你這次要扮演律師,還是陪審員?抑或檢察官、法官?” 邵暉并沒有因為她的言外之意而被惹怒,“扮演什么并不重要。既然是模擬示教,自然對大家越有幫助越好了?!?/br> 他用手中的遙控器點開大屏幕上的ppt,上面出現了一個模擬案件——單身白領母親和她的女兒在公寓被害,資料包括現場照片,嫌疑人口供,不在場證據,物證分析結果。盡管是模擬案件,現場照片什么的都是化妝效果,但看上去還是一片血淋淋,座中眾人不是沒有參與過刑事案件,但大多數時間都在實驗室忙活,乍一看到以假亂真的現場照片,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邵暉開口,“我現在給42號學員5分鐘時間熟悉案情,整理思路。5分鐘之后,請進入專家證人角色,接受詢問?!闭f完就將遙控器交給解語,開始計時。 眾人都替解語緊張起來。ppt那么多張,要分清誰是誰都要不少時間吧,5分鐘真的夠嗎? 解語抽中大獎,雖然明知不會純靠運氣,但此時此刻,除了入戲還能怎樣。 于是她只能暫時放下跟邵暉的恩怨,抓緊時間翻看ppt,對其中的幾處關鍵結果反復看了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