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眼看這桌就剩下兩人,解語打算結賬,邵暉卻擋住她招呼服務生的動作,“——沒有別人在場,你就不敢面對我嗎?” 解語淡淡的說,“你想多了。我只是怕太晚不安全?!?/br> “我可以送你,”邵暉又說,“毛毛剛從警校畢業,主動申請來鑒定中心學習,說話有點口無遮攔,如果你嫌煩,我可以把她調走?!?/br> 解語連忙推脫,“我又不是她上司,不需要評價她,你覺得好就好了?!?/br> 邵暉看看四周,“你一個人在這里不安全,以后如果想來,我可以當保鏢?!?/br> 解語冷笑,“讓警官你當我的保鏢?我怎么受得起……再說這酒吧開在學校附近,方圓五百米也沒有更安全的地方了?!?/br> “姓鐘的就是不安全因素……他對你還不死心?來之前他一定在說我壞話對不對?” ——想起鐘樺覆在解語手上的爪子,邵暉忍不住皺眉,如果不是解語先拿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會沖動的做出什么。 解語漠然,“他對我死不死心,關你什么事?你少自戀了?!?/br> “不,”邵暉正色道,“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我必須保證搭檔的身心安全,包括不被別有用心的人乘虛而入?!?/br> “別有用心?你這樣說別人,還真是謙虛得很,”解語失笑,“還有,誰要跟你這個騙子合作?我辭呈都寫好了,就等于主任回來給他簽呢?!?/br> 邵暉沉默幾秒,“想不到你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我看錯你了?!?/br> 莫名其妙受到指控,解語詫異的看他一眼。 邵暉眸色深沉,臉上沒有一點點開玩笑的意味,“重點實驗室的儀器設備,是按你的口味買的;超過半數的技術人員是沖著你的名頭而來;更別說你導師是為了誰這樣東奔西跑;實驗室的工作流程還不完善,人員有待重組補強,未解的懸案等在解剖室……” 邵暉深深望進她眼中,“而你,明知那個曾哥能力不濟也袖手旁觀,明明可以貢獻力量卻裝路人;就因為面子上過不去,想要對這一切撒手不管、轉身走人,虧你下午還能當眾說出那么正義凜然的一番話,國泰民安什么的?把所有人感動的一塌糊涂,然后過幾天說‘你們繼續、我先撤’?你口口聲聲說我是騙子,但明明你才是騙子,你更會騙人——” 解語聽著他連珠炮似的一串指責,幾乎不敢相信。 這早已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師弟”了,她還沒醒過來嗎? 他說的話,一字字砸在她心中,直將她打擊的千瘡百孔。 真好啊,要不是他說出來,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惡劣—— 漸漸的,不甘和委屈的滋味涌上來。 解語說不出話,也不招服務生了,直接將酒錢壓在杯子下面,奪門而出。 聽到身后急促的腳步聲,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邵暉抓住胳膊。 解語完全掙不開,“放手!” 關于他的力氣,她倒是早就領教過。 邵暉努力壓制著情緒,“我還沒說完——” 解語心中的某根弦轟然斷裂。 “夠了!我就是這么糟糕,可以了嗎?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我就要撒手不管!誰對我失望,我一點都不在乎!” ☆、第53章 邵暉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半晌才開口,“我以為你是留學歸來的精英法醫,基礎醫學院首席研究員,以及鑒定中心重點實驗室準負責人……” 言下之意,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拋開那些title,秒變賭氣耍賴小女生。 解語冷笑,“我也以為你只是師弟?!?/br> 他自己有前科,何來立場指責。 邵暉嘆氣,“看來你還是耿耿于懷——說吧,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譬如,打幾下可以消氣?” 說完,不等解語回答,他就抓住解語的手握成拳,沖自己身上招呼過去。 解語被迫對他招呼了一拳,觸手的并不溫軟,卻是硬邦邦的肌骨。 眼看他還要抓著她的手來第二下,解語連忙喊,“夠了!” 周圍有些人經過,注意到這邊動靜,好奇的看上一眼。 她稍微冷靜下來。 他們一個警官,一個法醫,在這里玩你打我我打你的小學生游戲,成何體統。何況這種打法,她的手也很痛,并沒占到便宜。 邵暉停下來,“消氣了嗎?” 他停是停下來,卻還抓著她的手不放。 他不愿意承認,但很顯然,剛才酒吧里鐘樺的舉動對他產生了嚴重影響——所以他勢必要握的久一點,再久一點,直到消去那人留下的痕跡,讓這只手完全忘記被別人觸碰過,只牢牢記住他一個。 解語嘗試過,也知道自己無法正面抗衡他的力量,便沒有難看的掙扎,而是由他握住。 再開口,她的聲音是冷的,“——cao控別人的情緒,是你的專長對不對?” 聽到她的話,邵暉的手稍微一僵,立刻被她感覺到了。 “這是你們心理專家的慣用手法么?激將什么的——故意夸大其詞、混淆視聽、甚至黑白顛倒,引發我的強烈反應,理智下線、露出破綻,好讓你輕松的占到上風、可以控制我?”解語嘆息,“讓我想想……就跟‘fbi’那天一樣呢?!?/br> 她想起來這奇怪的熟悉感出處了。 不就跟那天如出一轍嗎?他故意虛張聲勢,戳破她的高冷面具,讓她沖出心理壁壘,不再冷靜,寧愿逞一時口舌之快,毫不在意把自己的所有弱點暴露給他看。 結果呢? 那天她情緒失控,胡亂分析一通,得出他是fbi特工的結論,再一一推翻,等于親手給了他一張通行證,讓他從此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境……直到此刻。 那并不是什么好結果。 邵暉皺眉,“且不說今非昔比,我現在的身份你已經知道,沒有再偽裝的必要;就算當時,我也不是步步為營,每句話都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br> 解語聳聳肩,“哦,不是激將法?那你就是很認真的在指責我了?既然我在你看來這么糟糕,合作就更沒必要了吧——區里有的是法醫,如果你信不過曾醫生,可以去找其他人?!?/br> 邵暉淡淡的說,“你現在是實驗室臨時負責人,就算最后報告是曾旭或其他法醫出,也得你看過簽字?!?/br> “簽字有什么問題?要不是你突然變身,這個案子本來會以‘意外’作為了結不是嗎?現在查出安眠藥,你又不滿意?你到底想要什么樣的解釋?不是自殺,還有別的原因——怎么,你怕她是單純的自殺嗎?” 邵暉皺眉看著她,“我不懂你的意思?!?/br> “別謙虛了,不是心理專家嗎?”解語失笑,“你不會是擔心自殺這個結論對你不利吧?” 她想起了鐘樺的擔心。 就連鐘樺這個局外人也能想到這一點,何況當事者? “——考試受挫?為什么會受挫?光是因為那個分數嗎?還是根本因為她喜歡的人沒有邀請她當舞伴,讓她自暴自棄,泥足深陷,無法自拔?你當然不會希望成為這種解釋的主角,所以一定要找出她自殺以外的可能性——我說的對不對,專家?” 邵暉看著她,“你是這么想的嗎?” 解語不說話。 “——你真是這么想?” 解語轉過臉不看他。 握著她的那只手漸漸撤去力氣。 直至松開。 解語看著自己恢復自由的手。 ——看,她也不是任人魚rou。 雖然她靠蠻力無法脫身,但也有讓他主動放手的辦法呢。 在他這個專家面前,她也不是被全面壓制嘛。 “看來你對我成見已深,”邵暉緩緩開口,“這種狀態,勉強合作的確沒有必要,我不會再額外要求你做什么了?!?/br> 解語不為所動。 她可是吃過教訓,萬萬不能再中了他的套路。 ——剛才是激將法,現在是苦rou計? 別以為他是心理專家,就可以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間。 月光下,邵暉肩寬腿長,穿著雅痞風的薄外套,褲線勾勒出挺拔的長腿。 多么養眼。 比起他假裝學生時的刻意青澀,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不光女學生,就連熟女經過也忍不住回頭,想要多看一眼這帥氣男子。 只可惜,這樣養眼的男人,此刻卻沒有與他顏值相符的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此刻他面對解語,既沒有班長時期的戲謔調笑,也沒有變身警官時的沉穩從容。 他的表情太過陌生,讓解語不忍細看。 半晌,邵暉說,“如果我想要避免她是自殺這個結論,為何不在曾旭一開始得出意外判定的時候,就干脆的附和?何必多此一舉的要求尸檢,節外生枝?” 解語一愣,隨即看向他。 是啊,他明明有過順水推舟、不讓自己受到牽連的機會。 只要一開始認定是意外,也許就能蓋棺定論,連尸檢也不必,省去后面的折騰。 解語想起來,就連曾旭差點漏掉的毒理學分析——從而檢出安眠藥成分、提示死者可能是自殺的重要依據——也是邵暉主動提醒,伊文才去查的。 如果他真要繞開自殺的解釋,千方百計避免自己被拖下水,干嘛還做出這些舉動,完全矛盾了啊。 邵暉的神色有幾分疲憊,“就這樣吧,明天見?!?/br>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解語望著他的背影。 那已經不是師弟的背影。 不,從前的師弟根本不會讓她看到他的背影。從前的他總是堅持送她回家,即使她表現得不勝其煩的樣子。 短短一天之內,解語竟然見識了他的三種樣貌。 她也覺得累。 第二天,解語去罪案實驗室的時候,邵暉正和幾個警員回看問話錄像,見到她只是淡淡點個頭,不如其他警員跟她打招呼那么熱切。 曾旭也湊過來,見了解語問,“方醫生,尸體你要看一下嗎?不看我就準備收拾了?!?/br> 解語還沒說話,就聽邵暉說,“先別急,還沒完全結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