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孫元和那人的對話中大概拼湊出事實——

    原來孫元這幾天的反常行為，都是因為賭球。

    聯想到孫元考試前一天還在熬夜看比賽的事實，邵暉有些了解。

    對于賭球的來說，公開經營的彩票投注點利潤低、限制多，完全不夠刺激，于是網上出現了很多非法賭球平臺，孫元為了給繆婷買三件套而一籌莫展的時候，無意中點進的就是其中一個平臺。窮途末路的他，被極具煽動性的廣告誘惑，注冊了會員，進了群，群里不乏贏到手軟的前輩現身說法，其中還有不少跟他一樣是在讀大學生，用生活費隨便玩玩就存夠了首付之類……在他們的洗腦下，孫元終于狠下心，將自己的生活費扔了進去。

    結果血本無歸。

    孫元慌了，離家里打生活費還有十多天，這下連食堂都吃不起了。

    這時一個群友出面安慰他，說他是新手，第一次難免買教訓，只要當成學費就好，都是這樣過來的。孫元沒有回本的錢，群友表示他可以借，孫元不想欠人情，于是那人又說，大家都是學生，能幫就幫，最近有個很靠譜的理財app，可以提供小額借貸，利息很低，貸來的錢還能放在賬戶里吃利息，只是門檻要求高，不過他可以作為擔保人，介紹孫元入會。

    孫元急著回本，糊里糊涂的答應了，下了app，提供一堆資料，借來好幾千，轉頭全投進賭局，想不到眨眼又輸光了。眼看著欠的錢都夠買三件套，孫元才急了，越發覺得這事不對，想找那個介紹人理論，昨晚就是專門約他去網吧談事，表示自己不玩了，希望那人還錢。

    介紹人表示盈虧自負，但孫元認定他從中設局，見孫元態度堅決，介紹人立刻變臉，拒不承認他在這件事的責任，表示沒有還錢的說法，孫元欠的錢只能自己償還，不然就等著被人找麻煩。孫元一氣之下跟他扭打起來，但身高體力不占優勢，落了下風。

    這時邵暉也藏不住了，趕緊過去幫孫元。

    旁邊上網的女生覺得不對，勸架勸不開只得找老板。

    老板撥了110，于是這事鬧到了派出所。

    那個介紹人見勢不妙，趁亂溜了，后來被帶去派出所的就只有孫元和邵暉。

    孫元跟那個人的爭論內容，其他人沒聽清楚，老板也只好憑印象，說是為了女生吵起來——反正他開網吧幾年，這種事沒少見。

    于是后來傳到方解語、包括輔導員耳中的“事實”，就扭曲成了這樣——

    為了某外校女生，卓越班班長帶頭跟網吧社會青年打架……

    孫元表示，很感謝邵暉的維護，但不希望因此破壞邵暉在別人，尤其是師姐心目中的形象，致意要找解語，說清事實。

    解語就在他們前面幾步遠，孫元想要追上去，盡快解決這件事，免得誤會越來越深。

    邵暉卻攔住他，躊躇一下，“這事沒這么簡單，你先別亂……”

    邵暉正要說下去，忽然從走廊盡頭沖過來兩個女生。

    是他們班的。

    周怡和小八。

    她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見到解語和邵暉，周怡停下來，臉色發白，但看來不光跟跑步有關，“師姐，班長，不好了！”

    小八嘴唇哆嗦著，“出事了！出大事了！”

    解語一驚，在她印象中，周怡算是相當沉靜有主見的女生，小八雖然咋呼但也見過世面，能有什么事，讓她們如此方寸大亂？

    走廊上人來人往，兩個女生相視一眼，有些猶豫。

    “進學生科說吧?！鄙蹠熮D身走進剛才出來的地方。

    解語有些擔心，也跟了過去。

    輔導員見她們表情有異，于是找了個沒人的辦公室。

    解語覺得事情的嚴重性似乎超出想象，“……需要我回避嗎？”

    “不用，”周怡說，表情依然有些驚惶，“可能這事還要麻煩到師姐?！?/br>
    解語心中一沉。

    有什么事需要麻煩到她？

    難道又有學生打架，需要她去保釋？

    但是不對啊，這里就是學生科，有的是可以做這件事的人。

    特別需要麻煩到她的……看看兩個女生的表情，解語心中一沉。

    該不會……

    果然，周怡說的話讓大家震驚。

    “是繆婷，她已經、已經……”

    ☆、48.第 48 章

    “繆婷她已經……冷了……”

    聽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輔導員、解語一臉懵逼。

    邵暉看了一眼同樣懵逼的孫元，果斷的說，“大圣，你先回寢室——”

    孫元卻茫然的搖頭，追問周怡，“你在說什么？什么叫‘她已經冷了’？”

    周怡看他一眼，忽覺失言。

    這里面，如果說有人需要回避，恐怕這個人最應該是孫元。

    孫元抓住周怡的胳膊，“她冷了是什么意思？最近換季，天氣變化大，是她沒睡好，著涼了嗎？”

    周怡只能搖頭。

    眾人從茫然中回過神來，不再淡定的幾張臉齊齊望住周怡。

    小八一跺腳，“她冷了！這句話有這么難懂嗎？繆婷的身體冷了、僵了！我們去探過，沒氣了！”

    解語睜大眼睛，不敢相信。

    昨晚還能對著她冷嘲熱諷的人，說沒就沒了？

    眼角余光中，注意到輔導員的身子一軟，解語連忙去扶。

    邵暉先她一步，抓住了輔導員，沒讓她癱坐在地。

    “這都是什么事啊……”輔導員顯然沒法接受這個消息，她還沒準備好下午處分決定的報告呢，轉頭就跟她說這都不是事？還有更糟糕的？

    解語定一定神，對著兩個女生，“茲事體大，這不能開玩笑的?！?/br>
    周怡平時再怎么沉靜，此刻也慌了，眼中滲淚，“真的，我親手摸的，我……”

    見她哭，小八也哭了，“我們不會騙人……”

    解語知道她們不會，拍拍兩個女孩子的肩，“冷靜一點，到底發生了什么？”

    接觸到她的目光，周怡茫然道，“是今天早上……我們起床去上課了，繆婷還在上鋪沒動靜……等我們上完課回來，她還沒起——”

    解語抓住重點，“她在寢室？”

    周怡點點頭。

    “寢室還有人嗎？就你們兩個過來通知？除了學生科，有無聯系別人？”說話的是邵暉。

    解語看他一眼。此刻在這個辦公室里，輔導員身懷六甲，孫元一臉倉皇，兩個女生嘴唇顫抖，唯二清醒的，大概就只有她和邵暉了。

    兩個女生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回答——寢室還有小花在“保護現場”，她們不知道要不要聯系急救和報警，情急之下先打的學生科電話，沒人接，才急著跑過來找老師。

    相比之下，先前邵暉的校外打架事件簡直不足一提。

    解語暫時放下恩怨，“邵暉你陪一下張老師，我另外找個學生科負責人，去她們寢室看看?！?/br>
    輔導員卻堅持要跟他們一起去女生寢室，解語見她情況不太好，連忙止住了，讓學生科聯系她老公過來看著，另外一個老師聽說了情況，表示可以跟她去看學生，順便叫上了保衛科的人，也通知了附院急診科和轄區民警。

    從學生科到女生宿舍的路上，解語抓緊時間向兩個女生了解情況——

    其實，從昨晚開始就不對了。

    昨晚周怡小花她們下了晚自習，因為天氣冷，繞路去小食堂吃了麻辣燙才回寢室。寢室黑燈瞎火，她們一開門就聞到一股酒氣。

    打開燈，隔著蚊帳，她們隱約看見繆婷在上鋪的床上，已經睡了。而她床下的桌子上，的確放了一瓶打開的酒。

    盡管空氣難聞，心里不舒服，但她們也不好把繆婷叫起來理論，只能開窗散氣，隨即也洗洗睡了，打算第二天再跟繆婷說一下集體寢室的注意事項。

    第二天一早醒來，酒味還彌漫不去，繆婷照例賴床，小花叫她也不答應。她們趕著上課，對繆婷的翹課行為也見慣不驚，只能任她繼續睡。

    上午三四節沒課，她們回了寢室，發現繆婷還保持著那個姿勢躺在床上，而空氣的味道依然難聞，這才覺得不對。

    繆婷盡管喜歡早睡，喜歡賴床，但上午一二節是專業課，她很少像今天一樣，完全睡過去。

    小花叫了她幾聲，毫無反應。

    周怡多了個心眼，想繆婷該不會是生病了吧，于是墊了腳隔著蚊帳去推她。

    想不到這一推，就發現她已經冷了、僵了。

    周怡不敢相信，去探她脈搏、頸動脈，哪里還探的出來。

    幾個女生慌了神，手足無措，只得求助老師。百忙之中，她們還懂得讓小花留守現場，不要太過聲張。

    “你們做的對?！苯庹Z在路上憂心忡忡，卻也只能安慰她們。

    這時，他們叫的救護車也來了，和警車的笛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校園的平靜。

    這個點的學生多，見了這陣仗，一窩蜂的圍過來，還好保衛科有了準備，趕緊設障控制。

    一行人在女生樓下碰了頭。救護車是附院派的，急診醫生剛好認得解語，跟她點個頭，表情嚴肅。

    學生們被驚動，見他們往女生樓而來，紛紛打聽，是哪個寢室的誰出了事？一時間，謠言滿天飛。

    轄區民警和學校保安開始控制進出人口。

    片警、急診醫生、學生科老師自不用說，解語和同寢室室友也獲準進入。其他想要圍觀的學生則被擋在樓下。

    聽到風聲的女生樓無法保持平靜。他們一路上來，每個寢室的門都開著，女生們緊張的擠在門口。樓管阿姨跟著上樓，一路勸阻無關人士的尾隨圍觀。

    終于到了514。

    一看到寢室門牌號，小八就哭出來，“繆婷以前總說這門牌號不吉利，當時我還笑她，想不到……”

    周怡已經恢復了些許鎮靜，止住她的話，勉強道，“也許是我們判斷錯了……畢竟我們還不是醫生?！?/br>
    小八雖然對繆婷種種行為不以為然，但此刻還是希望推開門，繆婷好端端的坐在那兒，哪怕她繼續冷嘲熱諷也沒關系。

    514的門關著，學生科老師上前敲了敲。

    里面沒動靜。

    周怡咳嗽一聲，“小花，是我們，開門吧?！?/br>
    幾秒后，門鎖一動，門從里面緩緩打開，眾人看到小花那張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