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鄭穎謹慎地補充提問:“‘你們’是指……?” 倪裳:“你,以及余友誼,等人?!?/br> 鄭穎差點樂了。倪裳她的眼里還真是除了余友誼就沒有別人了。她把那么有錢的沈一帆那么牛逼的梁維遠那么老相識的導演輕描淡寫地一下都劃進了等人的范疇里。 鄭穎:“你是想聽官方的說法還是非官方的說法?” 倪裳挑挑眉尖兒:“都聽聽吧?!?/br> 鄭穎:“官方的說法是,你來是來發揚人道主義精神釋放愛心提攜同門師妹我來的。至于非官方的說法嘛,”鄭穎頓一頓,看著倪裳,不動聲色地繼續,“你是打算來重新追回舊愛的吧?!编嵎f看到自己的話說完,倪裳并沒有變得不高興,反而她的眉心微微一蹙,蹙得眼角眉梢輕愁一片。 倪裳忽然笑了。和鄭穎碰盅,喝掉酒后,她輕笑著說:“官方說法說得很官方很準確。非官方說法可能要再加一點補充?!彼粗嵎f,問,“都說你看著傻乎乎,其實古靈精怪得很,長著顆百孔的玲瓏心,那你說說看,非官方說法還需要補充點什么?!?/br> 鄭穎忽然對這個問題里所蘊含的另一個隱性問題更感興趣。她轉著小酒盅,問:“‘都說’的都,是指……?” 倪裳:“余友誼,沈一帆,蔡竇,梁維遠,萬……萬什么來著?差不多就是每一個和你接觸過的男人吧?!秉c完人名后,倪裳忽然輕嗤一聲,“我居然在你身上看到,一個女孩賣萌賣呆竟比賣風|sao更招惹男人眼神?!?/br> 鄭穎不管她后面的話味道有點微變,她只顧著前面那幾個人名里有她最想聽的兩個,這讓她無比舒爽開心。 舒爽開心之余,她回答倪裳剛剛的問題:“我也想過,從你和友誼哥拆伙,也有好幾年了,你既然那么愛他,之前為什么不回頭來找他,而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呢?于是我私下就找了找最近一段時間你身上的一些新聞,然后發現了一點有趣的事情?!?/br> 倪裳挑高了眉:“哦,是嗎?什么有興趣的事情?!彼尤患u尊降貴地提起了酒壺主動給鄭穎斟滿一盅酒。 鄭穎和她碰碰杯,爽快地喝了下去,繼續說。 “我發現,在你進組前,有條新聞是這樣的標題:倪裳再度封后后,居然推卻了對她幾次公開表達過好感的國際最帥硬漢名導之邀,而轉去出演國內名不見經傳的一部電視劇,她此舉究竟是為哪般……”鄭穎頓了頓,看到倪裳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她笑了,“我于是又去搜這個導演的相關消息,發現他不僅對你示愛,甚至還幾次三番戴著機會就向你求婚?!?/br> 倪裳自飲了一盅酒。 “所以呢?” “所以我想,”鄭穎大膽地猜測著,“你選在這個時間重新出現在友誼哥面前,是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吧。要么追回舊愛,和他在一起;要么徹底死心,與過去做個訣別,然后接受那位硬漢導演從此開始新生?!?/br> 她說完這番話,好久好久,倪裳沒有做聲。她默默喝了幾盅酒。酒氣蒸騰地爬上她臉頰,染紅了她的皮膚和眼睛。 她忽然又笑了,笑聲不住。 “余友誼說得沒錯,你只是看著傻,其實活得比誰都通透?!彼鹧劭粗嵎f,緩緩說,“你都說對了?!?/br> ★★★★★ 酒壺一連溜地空下去。 兩個女人從坐姿端莊自持內斂,漸漸變得歪里歪斜稀奇古怪。 倪裳笑著半趴在桌上,問鄭穎:“聊了一晚上,你怎么就不問問我和余友誼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鄭穎晃晃酒壺,空了。她像個不耐煩等待阿姨放飯的幼兒園小朋友,用兩個拳頭敲著桌子,梗著脖子叫:“服務員jiejie、服務員jiejie!酒吶?快給我上酒,快點快點!” 然后回頭對倪裳說:“我呀,有個原則,問了之后當事人不疼不癢不會覺得受傷的,那種八卦我問。但問了之后當事人會覺得難堪且難過的,這種八卦,我不問,除非當事人自己想說?!?/br> 倪裳聽完她的話靜默了一瞬。然后她忽然學起鄭穎剛才那樣,也像個追飯的幼稚孩子似的,敲著桌子叫:“服務員妹子、服務員妹子!酒呢?酒怎么還沒上來?” 叫完,她和鄭穎互相看著,哈哈笑起來,像兩個神經病一樣。 ★★★★★ 兩個人最后喝得酩酊大醉。還是余友誼發現,雨停很久了,而鄭穎卻一直沒有回到酒店。他有點擔心,于是打電話到鄭穎手機上,問她在哪里,這才知道小飯館里有兩個女人在作妖,就快喝得兩尸兩命了。 鄭穎在電話里又哭又笑,對著他就叫沈一帆。她說沈一帆你給我記著,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我才不會服軟呢!來啊,我們就互相傷害??! 余友誼揉著太陽xue掛了電話后,立刻去敲了沈一帆的房門。 “披件衣服,跟我走!” 沈一帆問他:“去哪里?” 余友誼沒什么好氣兒:“去接你借酒澆愁快喝死了的干meimei!” 擔心和陰郁一下爬到了沈一帆臉上。 他們匆匆趕到小飯館的時候,鄭穎和倪裳正互相攙扶著一步三晃地往外走。 她們一邊走一邊笑,笑聲寒磣得瘆人。 余友誼咬著后槽牙,上去把兩個人撕開,把倪裳留下自己扶著,把鄭穎扯到一邊遞給沈一帆:“你負責把她帶回去,她明天早上要是恢復不了正常,我拿你是問!” 沈一帆一臉心疼地把已經昏天黑地不知世事的鄭穎扶上了車。 車子開遠后,余友誼一扶倪裳:“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喝酒那點尿性?!?/br> 倪裳醉態立刻消了一大半,她自己站得很穩,笑起來:“我沒見過喝酒這么傻的人,一口都不往外吐?!?/br> 余友誼微微皺眉:“她只是不對信任的人玩心眼兒?!?/br> 倪裳笑意斂了起來:“我說她一句不好聽的都不行,是嗎?!?/br> 余友誼嘆口氣:“你應該看得很明白,她對我一點心思都沒有。所以你真沒有必要針對她?!?/br> 倪裳又笑了,笑容戚戚:“而即便這樣,你卻還是那么的喜歡她,這真讓我無法甘心?!彼χχ?,幽幽地說,“但她是個好姑娘?!?/br> ★★★★★ 沈一帆把鄭穎帶回酒店后,內心做了一番掙扎。 是要把她送回到她的房間去,還是帶她回自己的房間? 情感上,他是恨不得把她俘到自己房間一輩子不放的??墒撬囊惠呑舆€能有多長?他太了解自己的情況,恐怕他的一輩子,沒多久就要到頭了。 他該做的事,是對她放手。他這幾天不也正在狠心地這么做嗎?他不能功虧一簣。 在電梯里,沈一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那些汩汩冒泡的七情六欲,對幫忙扶著鄭穎的吳宇說:“送她回她自己的房間吧?!?/br> 這回反倒是吳宇發了不忍之心:“……可是小少爺,她現在醉成這樣,回到自己房間萬一吐了也沒個人照顧啊……” 沈一帆好不容易按下去的那些七情六欲的泡泡們又開始汩汩地冒出來。 鄭穎聽到了有人說話,迷迷糊糊地張了張眼睛。第一個映入她眼簾的人是吳宇。 她醉眼迷離地看了一會吳宇,嘟囔了一句:“你不是我哥,你上一邊去!”然后一巴掌把他推開,力氣大得吳宇的后背直接親上了電梯包了鋼的壁。 吳宇:“……?。?!” 他收回剛剛的不忍?。?!他現在覺得吐死這個敗家小娘們才好呢?。?! 鄭穎甩開吳宇后,像個八爪魚一樣,反身一轉,死纏在沈一帆身上。 沈一帆垂眸看她,眼神里全是憐惜和心痛。 想推開她,但又怎么也舍不得推開她。 被纏得這樣死,沈一帆也不再掙扎了,把鄭穎直接帶回了自己房間去。 吳宇幫著他把鄭穎在他的豪華大床上安頓下來。 吳宇說:“小少爺,今晚我就留在這吧,她勁兒可老大了,剛才那下沒磕死我!等會她萬一酒勁上來開始折騰,你一個人可弄不了她!” 沈一帆看著仰躺在枕頭上閉著眼睛睡著了的鄭穎。床頭燈昏黃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把她醺紅的臉頰映得又嬌艷又柔美。她睫毛長長的向下垂著,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被酒潤過的嘴唇看起來又紅又軟。她乖乖的睡著,一動不動,連點輕鼾的鼻息都沒有,安靜得讓人心疼。 看了一會,沈一帆扭頭對吳宇說:“沒關系,你回去吧,她現在睡得這么安穩,應該不會亂折騰了?!?/br> 但吳宇說什么都不走。沈一帆只好隨他。 半個小時后,沈一帆覺得自己應該打一打臉。 鄭穎突然醒了,她不僅開始折騰,還折騰得沒完沒了的,讓人對她打不得罵不得,完全沒了脾氣。 ★★★★★ 鄭穎的折騰并不表現在耍酒瘋摔東西罵人打人什么的。她的折騰表現在喝完酒后格外話嘮。 她抓住沈一帆的手不放,拼命和他聊天,話講起來像開了閘的水庫,滔滔不絕擋都擋不住。吳宇立在一旁,忍無可忍地用手堵住了耳朵。 他再聽下去只有兩個結果,要么拿刀捅鄭穎,要么干脆捅自己。 沈一帆卻不。他聽鄭穎的這番磨磨叨叨聽得格外用心。他珍惜的樣子就好像以后再也沒機會聽到這番廢話了似的。 他這樣的態度表情,感染了酒醉的鄭穎。 她吸了吸鼻子,眼底一片醉意迷離,對他說:“我能給你再講講我家的故事嗎?” 沈一帆點點頭。 “你想講什么就講什么?!?/br> 鄭穎又吸吸鼻子,揉揉眼睛,說:“友誼哥是不是跟你說,我家很重男輕女的?那你知道我們家為什么重男輕女嗎? 其實最開始重男輕女的是我爺爺奶奶姑叔大爺們,我爸媽并不這樣的??墒呛髞砦业艿苌藞龃蟛?,差點死掉。從那之后他們倆才格外偏疼他一些的。我弟生病那會兒,大夫問我爸媽說:還治嗎?不治孩子去得沒痛苦,但治的話過程會很受罪,并且孩子治活了之后他腦子估計也會有問題?!?/br> 鄭穎坐在床上,醉得晃里晃蕩地,喋喋不休地講著話。 沈一帆怕她從床上晃下去,想扶住她穩定下來,但失敗了。 他只好走到她旁邊的床沿上坐下,擋住她可能晃下去的可能性。 鄭穎晃啊晃,時不時就晃到他身上一下。她邊晃邊繼續說。 “我媽就問我,要不要放棄弟弟,讓他安樂地走。我說不行,不能放他走,他欠我好多頓打,他就這么走了肯定不行!你們要治他,治活了以后萬一他傻了,我養他一輩子。后來我爸媽就卯足勁給他治病,萬幸他好好地活下來了,也沒太智障就是比較一根筋。因為當初是我拿主意一定要救活他的,所以他未來的人生,不管發生什么,我都要負責!不管他惹出什么禍,我都愿意為他擔著!” 沈一帆靜靜地聽著鄭穎高一聲低一聲的講述。隨著她高一聲低一聲,她一晃又一晃,幾次幾乎正好晃進他懷里。 他很想一把抱住她,很想很想。 可是她很快就晃出去了。 “你知道嗎,我弟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他那會治療期間,跟我哭著說,姐我太疼了,欠你的那么頓揍加一起也沒有現在疼,我這么疼,應該不欠你了,要不你讓我死了吧!我說不行啊,你疼是你自己疼,我揍你是我揍你,不一樣的,你明明能活下來活蹦亂跳挨我揍的,給我加油往下活,別作死??!我弟就說,那你現在就揍我吧,揍完不欠你的我就可以死了。我怒了,我說鄭耀祖,你舍得我嗎?我弟哭著說舍不得,可是他疼。我說你能為jiejie忍著疼多活一天嗎,就一天,行嗎?雖然你是個小混蛋,但是jiejie舍不得你。我弟答應了我,努力忍著疼往下活了一天。第二天,我告訴他,你再為jiejie多活一天,行嗎?然后又是一天。后來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過去,我弟居然活下來了?!?/br> 鄭穎講到這,停了停。沈一帆看到她給自己晃出了一臉的眼淚。 他也眼底發酸,仰頭看著天棚上的吊燈。 鄭穎拿衣袖胡亂朝臉上一抹,把淚全抹掉了。 然后她抬手捧住沈一帆的臉,把他扳正,讓他看著自己。 “我話沒說完呢,你先別著急翻白眼!”她繼續晃,“我講這段煽情家史主要是什么意思呢?主旨有兩點哈。第一,”鄭穎不晃了,直視著沈一帆,鎖住他的目光,不讓他的視線有所閃躲,“你現在推開我,肯定是覺得你自己要死了,所以不想連累我,對嗎?可是,沈一帆,你憑什么覺得自己一定會死?我弟弟也差點死了,現在不也活得活蹦亂跳的! 第二,就算,就算,就算你真的會……又能怎么樣呢?為什么現在就要推開我呢?你是為我好嗎?你確定嗎?你不是我你憑什么幫我確定你這是在為我好呢?我要難過死了你看不到嗎?我難過得恨不得這就走你前邊去一了百了你知道嗎?可著自己的主觀想法去替別人做決定,這是情感綁架,是自私!你憑什么這么自私地對我?” 她的一連串詰問句讓沈一帆臉色變得發起青來。 他眼底滿滿都是隱忍的痛。 吳宇在一旁忍不住制止鄭穎:“鄭穎你別說了!小少爺他要受不了了!” 鄭穎卻沉浸在醉態中仿佛聽不到吳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