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鄭穎忽然覺得這種集體性認知對倪裳有點不太公平——好像人影后大大在劇組這么長時間等得就是這場抽她的戲似的。頓了頓,她驚奇地發現——要了命了,她自己心里其實多多少少有和大家一樣的認知……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倪裳擺著腰肢向她走了過來,沖著她做出一個充滿獰色的笑:“怕嗎?別怕,怕就沒意思了。之前你讓我擎好兒,等會我也讓你瞧瞧好兒!” 她把這幾句話說得陰惻惻的,鄭穎莫名覺得臉好像已經被她扇到了一樣,有點神經性抽痛。 倪裳轉去專屬化妝間化妝,鄭穎扭頭往場下看,沈一帆滿面擔憂,余友誼一臉緊張,只有梁維遠,渾身都在散發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氣息。鄭穎的目光和他的一對上,他立刻一揚手臂,拋出一樣東西過來。 鄭穎下意識地抬手穩穩接住。等把接住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她簡直滿臉黑線。 梁維遠拋給她的是一管達克寧軟膏。 鄭穎揚著一張懵逼臉問向梁維遠:“請問遠哥,這管物質的作用是……?” 梁維遠一臉的“你真無知”表情:“消腫??!等下你要是被抽腫了正好用?!?/br> 鄭穎:“……” 沒聽說過達克寧是消腫用的!它正確的使用方法明明是—— “友誼哥,給你留著治腳氣!”鄭穎把軟膏拋向余友誼,字字鏗鏘說。 余友誼接過軟膏后,反應了一下,立刻把軟膏往地上用力一摜,脫下一只鞋就往鄭穎身上砸過去:“老子什么時候得過腳氣?” 鄭穎跑跑跳跳躲開臭鞋鉆進化妝間去了。 余友誼踹導演:“去給我撿鞋!” 導演裝瘋賣傻:“我聾了?!?/br> 沈一帆站起來,走到鄭穎剛剛站著的位置,把余友誼的鞋子撿了回來。 他把那只鞋放到余友誼面前時,余友誼驚嚇得聲都顫了:“我的天吶!這怎么好意思呢!” 沈一帆沖他微笑:“其實不臭的,可她為什么一直那么怕你的鞋呢?” 余友誼把鞋穿了回去,對沈一帆解釋:“她落下精神病根了。有回我帶著她去跑一個鄉村戲的龍套,天黑路滑,我一不小心一腳踩進糞池了,鄉下沒鞋換,當天是她給我刷的鞋,她一邊刷一邊吐,吐得差點厥過去?!?/br> 沈一帆聽得不由發笑。笑著笑著,他心里有了酸酸脹脹的感覺。 她和友誼哥之間有很多很多開心而特別的經歷;而他卻只留給她一本心臟學那么厚的壓力。 ★★★★★ 各自化好妝后,鄭穎和倪裳、梁維遠走到攝影機前。 導演一聲開始,三個人面容一整,全部進入到各自角色中。 倪裳扮演著有點激動的嫻姐,她把鄭穎一把扯到梁維遠面前。鄭穎被她拉扯得腳步踉蹌。 她還來不及站穩,倪裳已經指著她對坐在椅子上梁維遠開了腔。 她把嫻姐演繹得入木三分,用痛心到凄厲的聲音對戲里的董彥良訴說:“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你知道她是許承華派來的jian細嗎?你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許承華嗎?” 梁維遠演技爆棚,一語不發,用深沉的眼神演繹著默認早已知道一切的董彥良。 看著他的表情,嫻姐明白了,原來她的丈夫早知道一切,只是為了護著那女孩不點破而已。所以她眼下的做法,才是真真的多余啊。 倪裳向后踉蹌一步,凄然的苦笑一聲。她把嫻姐的震驚與自嘲演繹得無可挑剔。她用無法置信的尖利音色表達著心中的怨懟與質疑。 “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不是你,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是許承華,你還這么慣著她護著她?” 聽到這句臺詞,鄭穎怔了怔。 倪裳又自己改詞了。 她不著痕跡飛快瞟了眼梁維遠。他神色依舊,全身巋然不動。 再豎耳聆聽,導演也沒有要喊卡的跡象。 鄭穎心一橫,決定索性隨機應變,就這么脫韁地演下去好了。 場下沈一帆扭頭看看余友誼。他看到余友誼目光深沉,沉到幾乎叫人感受到他心頭在發酸發痛。只是不知道這酸與痛,他是為了場上那兩個女人中的哪一個所發出的。 沈一帆壓下心頭涌起的異樣感覺,輕聲開口:“她又自己改臺詞了?!?/br> 余友誼“呵”的一聲笑:“是啊,真是個敗家娘們?!?/br> 他說著這話時,耳畔回響的是剛剛那句臺詞,由著那句臺詞的牽引,他想起了他和倪裳昨晚的對話。 倪裳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越向著她,她從我這吃的苦就越多。 而他說:可你越給她苦吃,我就越向著她。 然后倪裳說得就是剛剛那句話: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不是你,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是沈一帆,你還這么慣著她護著她? 他當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沉默以對,就像場上的梁維遠所扮演的董彥良一樣,用默認無形中承認了她的詰問。 場上,嫻姐因為董彥良的默認更加激動起來。 她扯著思妍,推搡她:“他不說話,你說!他對你不夠好嗎?為什么要背叛他!如果你心里裝著另外一個男人,為什么還要勾引彥良?別裝柔弱,你一點都不柔弱,說話!” 她推搡著思妍。思妍被搡得差點跌倒。 思妍努力站穩自己,抬頭間,眼底是深深的哀傷與沉痛、糾結與茫然。 而在她剛剛快摔倒的剎那,董彥良皺緊了眉心,眼底閃過一抹動容。直到她站穩,他終于舒展了眉心間的結。 場下,沈一帆不聲不響地打量著余友誼。他剛剛的反應,和場上梁維遠所扮演的董彥良,一模一樣。因為擔心她會跌倒,他眉間有皺痕,眼底有動容。 沈一帆覺得胸口除了發悶發痛,還在發酸。 “你發現的,都是事實,我無可狡辯,”思妍眼里蓄著薄淚,她努力噙著它們,說什么都不叫它們落下來?!皨菇?,我對不住你們對我的好,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們,可我也很迷茫,我到底該算是怎樣的人?我弄不懂這個問題,我的良心受到譴責,所以后面那些情報,我一條都沒有往外再送?!?/br> 嫻姐冷笑:“一句對不住,挽回不了任何事的!”她轉頭面向董彥良,厲聲說,“彥良,你醒醒吧!她的心不在你這,這女人的命不能留了!” 董彥良看著思妍良久,字字鏗鏘開了口。 “她的心在不在我這,我不在乎。我的命是她救過的,沖著這個,現在你們不能要她的命。以后她的命到底留還是不留,也由我來決定?!?/br> 嫻姐無法置信地看向董彥良。 “彥良,你這是圖的什么呢?” 董彥良望向她,目光如水,聲沉似鐵:“我什么也不圖?!?/br> 嫻姐笑了,笑著笑著眼里滲出了淚:“你們男人,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喜歡,就要作|踐自己嗎?” 倪裳的演繹出神入化,她無限感傷的一句泣訴,叫場下人無不跟著動容。 沈一帆再次輕聲開口,對余友誼說:“她又改詞了?!?/br> 余友誼有點出神:“???” 沈一帆:“她最后一句臺詞里,多了‘你們男人’幾個字?!?/br> 那句臺詞本該是針對董彥良一個人的,現在倒把其他某個男人也意有所指地給包進去了似的。 余友誼訥訥地,無聲一嘆:“是嗎?!?/br> 他的思緒又飄回到昨晚。 倪裳紅著眼睛問他:她的心根本不在你這,你這么護著她,到底圖什么呢? 他給出這個問題的回答時,情緒依然很平靜。他告訴她:我什么也不圖,我只是沖著心意走。 嫻姐情緒愈發激動。她扯著思妍,把她扯到董彥良身前,厲聲地說:“你張大眼睛看看,看看彥良是怎么對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對他的,你的良心呢?!” 思妍終于也忍不住了,她抬頭迎視嫻姐的目光,抬高了聲,開口說:“嫻姐你呢?你明明舍不得你的丈夫娶別的女人,卻還一定要做出大度的樣子去成人之美,嫻姐你圖的又是什么呢?” 嫻姐一下愣在那里。 一瞬間后,她歇斯底里了:“你住口!住口!” 思妍并不住口。 “你喜歡他,你就告訴他??!你嫁給他,你們不圓房,你就拼命給他找小老婆,找一個又一個,一個一個最后又都因為些什么做不成他的小老婆——” 嫻姐瘋狂地吼著:“住口!不要再說了!” 思妍:“——嫻姐,你這是何苦呢?你直接告訴他,你愛他,不好嗎?” 嫻姐終于忍不住,朝她揚起了巴掌。 “我讓你住口!” 倪裳抬高手臂朝鄭穎揮過來。 梁維遠從椅子上站起身沖過來,劈手要去捉倪裳的手腕制止她。 但鄭穎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腕。 她揚高了下巴,閉上眼睛等著挨那一下。 等著挨打的時間,一秒鐘好像足有一世紀那么長、那么叫人忐忑。 終于,“啪”的一聲。這一聲仿佛打破全世界的安靜,也仿佛打得全世界都變得安靜。 鄭穎反應了一下,她的左臉右臉全都不疼。 她睜開眼,看到驚詫的一幕。 倪裳自己臉頰上,有一片手指紅印。 她從梁維遠的眼神中看到同樣的驚詫。 所以,倪裳是把那記巴掌,揮在她自己的臉上了?! 嫻姐頂著臉上的紅印,恨恨地笑:“我打你做什么呢?我該打醒的是我自己??!你們心甘情愿地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這樣在中間做惡人,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