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好?!痹氯飳⒕_羅扶了起來。 …… 暮色時分,施品如的廂制馬車到了城門,果然被守城的禁軍將領給攔了下來:“何人要出城?可有手令?” 施夫人掀開簾子,亮出太后的令牌道:“我是施品如,奉太后娘娘之命,出城辦事?!?/br> 那禁軍忙跪下行禮,回頭吩咐手下的人打開城門。 就在這時,另一隊禁軍騎著馬趕來,領頭的是剛升任禁軍侍衛親軍步軍司的指揮使劉桀,乃是王贊的姻親。他與施品如四目相對:“怎么施夫人這個時候出城?不知馬車里裝的是何人?” “怎么,劉大人懷疑我窩藏什么欽犯?”施品如冷凝了他一眼,目視前方道。 “不敢。只是樞府丟的文書,關系到邊境布防,茲事體大,任何可疑都不能放過,還請施夫人讓我檢查一番?!闭f完,劉桀也不等施品如拒絕,直接跳下馬,猛地掀開了馬車簾子,里頭只有月三娘一人,旁邊還有一個半人高的小木箱。 他先是掏出袖子里的畫像,比照月三娘看了看,然后問道:“這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施品如冷笑道:“我不知那蒙面的刺客,幾時都有了畫像?還真是讓劉大人費心了。這箱子放的是太后娘娘私人的衣物,你不會以為這么小的箱子能藏一個人吧?”劉桀被說的臉上陣陣青白,堅持道:“還請打開讓我看看?!?/br> 施品如蹙了蹙眉,回頭看了月三娘一眼,月三娘便把箱子打開,里面裝的都是女子的褻衣褻褲,驚得劉桀后退一步,不敢再看,抬手道:“得罪了?!?/br> 施品如冷哼一聲,甩下簾子,吩咐馬車離去。 直到了城外,月三娘把那箱子搬開,露出綺羅的小半截身子,還有半截蜷在馬車的隔層里頭,人是昏睡的狀態。施品如跳下馬車,把一個卷軸交給月三娘,吩咐道:“箱子里已經備好盤纏,此去安平鎮渡頭,換乘船只到達揚州,向我的師兄求救,他定會幫你們?!?/br> 月三娘把卷軸收好,又問道:“您的師兄是……?” “陵王趙琛?!?/br> 月三娘驚了一下,但也沒有時間多問,向施品如施了一禮,駕著馬車離去。 施品如轉身,一個人從陰影里走出來,在她耳邊說了一聲,施品如道:“果然如此。月堂追去了……?” *** 林勛在西夏邊境,助李寧令與武烈皇帝對陣。陸云昭作為隨軍監軍,自然也在帳內,聞聽他們的作戰策略。他俊美的臉和一身文弱書生的氣息,顯得與這個帥帳里的將軍們格格不入,但他仍聽得專注認真,絲毫不在意那些西夏的將領投來的異樣目光。 林勛在沙盤上布了兵,李寧令向他解釋周圍的地勢,一身男裝的李金嬋押了一個人進來,推倒在地上:“這人在營地外面鬼鬼祟祟的,說要見勇冠侯,不知道想干什么?!?/br> 林勛只掃了那人一眼,并未理會,雙手抱在胸前,繼續把沙盤上的小旗拔起來,想著要插到哪一片區域去。 地上那人忽然作揖道:“勇冠侯,請問哪位是中原來的勇冠侯?” 林勛頭也不抬地問:“你找勇冠侯作何?”燭火把他的半邊臉照亮,另外半邊仿佛隱在地獄里的羅剎,加之他生而威嚴,那人抖了一下:“小的,小的是來報信的?!?/br> 林勛不說話。交戰在即,李寧令怕這人擾亂了軍心,正想叫李金嬋把人拉出去,哪想到那人大聲叫道:“勇冠侯,是京中出了事,侯夫人出了事!” 林勛猛地抬頭,旁邊的陸云昭也站了起來,兩個人齊聲問道:“出了什么事?!” 林勛不悅地看了陸云昭一眼,陸云昭卻不理會,走過去按著那人的肩膀,問道:“你快說,說清楚!” 那人戰戰兢兢道:“小人冒死稟報,侯夫人被嘉康郡主關在柴房里,半夜那柴房起了大火,侯夫人被活活燒死了!” 帳中一時非常安靜,眾將沉默間飛速地交換著眼神。陸云昭踉蹌兩步,林勛沖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嚨:“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他睚眥俱裂,戾氣盡出。 那人的臉登時變成了豬肝色,雙腿離地,破碎的音節從喉嚨里溢出來:“千真萬確……小的受人之托……從京城趕來……報信……”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支簪子。 林勛看到那簪子,一把奪了過來,走到燭火下仔細看了看,確實是綺羅之物。他心往下一沉,心念早亂,對四下道:“我有些私事要處理,諸位都請出去,稍后再議戰事!”李金嬋趨前要說話,李寧令按了下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出去。 陸云昭走出帳外,急急喊來暮雨,暮雨聽了他的話,也是一驚:“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盡快查清楚?!?/br> 等帳內只剩下林勛一個人,他把透墨喊了進來,質問道:“我要你留在京中的人,可有捎什么口信過來?” 透墨面色微變,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林勛拔劍出鞘,指著透墨的喉嚨斥道:“我要聽實話!” “主子可是聽了什么風聲……?恐怕是對方擾亂軍心的計策,可千萬不要中計……” 林勛把綺羅的簪子拿出來,對透墨說:“這是她的簪子!透墨,休得瞞我!” 透墨不知道此事要如何啟齒,只是垂著頭。他的確早就知道京中發生的事,也知道絕對不能這個時候告訴侯爺,否則……林勛見他如此,知道那人所說有□□成真,猛地撩開簾子就走了出去,吹了個響哨,黑馬疾風便跑了過來,停在他面前。 他翻身上馬,透墨追了出來,都來不及抓住馬尾巴,就眼睜睜地看著林勛策馬離去了。 軍營里的人紛紛望著這邊,不知道林勛這大晚上的要騎馬去哪里,議論紛紛。 林勛駕馬,一路往東狂奔,他的腦海里都是綺羅的一顰一笑,還有她送他離家時流著淚的眼睛。母親怎么可以……?他的皎皎說好要在家等他!忽然他的前方出現了一匹馬,他還來不及看清那人,只見那人猛沖過來,竟是不要命地俯身抓住他的馬韁。由于巨大的沖勁,將他從馬上掀翻下來,被林勛的馬拖曳著。林勛不得不停了下來,低頭看地上的人。 那人匍匐在地,艱難地問:“君實,冷靜了么?”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收到地雷的我眼淚落下來。 ☆、第119章 韜光養晦 林勛跳下馬,把地上的人扶起來:“你不要命了!” 蘇從修抬頭看他:“以往我還覺得你理智冷靜,怎么這次會如此沒有分寸?我若不來,你打算一路跑回京城去?主帥擅離是什么后果,你不知道么?” 林勛沉默。剛才他一時沖動,滿腦子想的都是綺羅,早就把旁的事拋諸腦后。按照本國律法,主帥擅離營地是重罪,若因此導致了軍情貽誤,人員傷亡,則是罪上加罪。 “你快告訴我,綺羅怎么樣了?!?/br> “她沒死,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暫時沒事?!碧K從修只能瞞下一部分,見林勛好似不信,又道,“是師父和月三娘把她救了下來,大火里的焦尸是我故布疑陣,想看看他們的手到底能伸多長。我騙你作何?” 林勛握了握拳頭,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一些,又問道:“母親為何好端端地要把綺羅關起來?” “這事說起來就復雜了?!碧K從修把那日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應該是皇后找的人,想把綺羅趕出侯府。然后王賢妃那邊使計,順勢要殺了她?!?/br> “這兩個毒婦,為何要害她!難道是為了我?”林勛吼道。 蘇從修知道現在告訴他還不是時候,只說:“他們本來就想借綺羅的死讓你大失方寸,后來見計不成,還讓人去樞府盜取了邊境的布防圖,企圖嫁禍。你如今一定要穩住心神,千萬不能做傻事?;厝グ??!?/br> “你……不要緊么?去軍營我找個軍醫給你看看?!绷謩追鲎√K從修。 蘇從修擺手道:“我是偷偷出來的,不能叫人發覺。軍營里人多眼雜,還不知道有沒有他們的眼線。沒事,我到附近城鎮住一夜,順便找個大夫看看,明日就回去?!闭f罷轉身一瘸一拐地走。 林勛拉住他:“你受了傷,這么走,要走到什么時候?騎我的疾風去,它自己會回軍營?!?/br> 疾風在一旁好像聽懂了,不愿意地打了個響鼻。 “那你呢?這里離軍營也不近?!碧K從修不放心地說?!拔視r常夜間急行軍,這點路不算什么?!绷謩撞挥煞终f地扶著他上馬,拍了下疾風的屁股,疾風乖乖地往前走了。 林勛看到疾風跑遠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往軍營的方向走。 夜間空曠的草原上連風都是呼嘯著的,林勛走了一會兒,在勁風中聞聽到了不一樣的動靜。他五感異于常人,便停下來,環顧四周。 “出來吧!”他在曠野中發出一聲,幾道黑影現身,包圍了他。 *** 月三娘帶著綺羅喬裝乘船,一路順利到達了揚州。綺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感染,一直在發燒。幸好陵王已經接到施品如的消息,提前派了玄隱在渡口接人。 月三娘進了陵王府邸才知道,江南為何被稱為是鐘靈毓秀之地。這是跟京城里富家大戶的府邸完全不一樣的風貌,深陷于山水之中,贊嘆于設計者精妙絕倫的心思。 玄隱讓家中的婢女領她們到房間休息,又去請了王府慣用的大夫來。 趙哲看到玄隱帶著大夫匆匆穿過長廊,好奇是家中誰生了病,他摟著的那個女子嬌聲道:“世子,還去不去房中繼續了?” 趙哲一把推開她:“我還有事,改天再招你。你先回去吧?!?/br> 那女子甩了一下手帕,轉身走了。 趙哲跟著玄影到了一處院落,正要從宮門里進去,冷不防被人擋在了前頭。玄隱低頭道:“世子在此處作何?” 趙哲踮腳往玄隱身后看了看:“玄隱,家中有客人嗎?” “與世子無關?!毙[公事公辦地說。 “小氣?!壁w哲作勢要走,又忽然往里沖,再度被玄影攔下,索性叫了兩個暗衛出來,架著趙哲走了。 趙哲一路罵罵咧咧的,待看到趙琛一身廣袖長袍,悠閑地走過來時,連忙住了嘴。趙琛抬手,那兩個暗衛便退開,他問道:“你不好好讀書練武,又犯了何事?” 趙哲活動了下肩膀,試探地問:“我看到玄影去請了大夫,就跟去看了看。父王,家里是不是有客人?” 趙琛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從趙哲身旁走過,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客人住的地方,你不要靠近?!?/br> “為什么?!”趙哲脫口而出,趙琛只看了他一眼,他便馬上改口:“哦,知道了?!?/br> 趙琛進了綺羅住的院子里,拐過長廊,看到王大夫跟玄隱,月三娘在門外說話。王大夫道:“姑娘身上的燒傷程度我不好查看,但大體是傷口有炎癥,導致了發熱。我先開幾幅退燒的藥,再用些傷藥外敷,看看熱度能不能減下來。最要緊的是,我看姑娘沒什么求生的意志,這可要你們多花些心思了。畢竟容貌對于女人來說,真是比命還重要?!?/br> “我們曉得了,有勞大夫?!痹氯锸┒Y,玄隱跟著大夫去抓藥。 月三娘正打算轉身進到屋子,遠遠看見一個仙風道骨的男子走過來,不免側目。待得趙琛走到她眼前,她還在發愣,趙琛抬手輕咳了一聲:“二位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府中的下人。本王與朱姑娘也算有些淵源,加上阿如的關系,自當好好照拂?!?/br> 月三娘一愣,從他的字里行間反應過來,這位應該就是陵王,連忙跪下行禮:“賤妾拜見陵王?!?/br> “無需行此大禮?!壁w琛低頭道。沒有什么架子。 月三娘起身之后,腦子里還有無數的疑問,這陵王究竟多大歲數了?怎么半點都瞧不出來?該不會都快修煉成仙了吧?那皮膚簡直比女子都好,完美無瑕,她有點沖動想問問他是如何保養的。 “我先進去看看朱姑娘?!壁w琛說完,便進了屋子。綺羅的床前放置著屏風,他徑自繞過屏風,看了眼床上的人。綺羅本就沒有睡著,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睜開眼睛,看見是趙琛,下意識地要起身。 “躺著吧?!壁w琛坐在床旁邊的杌子上。 綺羅便目光空洞地望著某處,全無生機。趙琛想到剛才大夫的話,知道綺羅臉上的傷定是不輕,想了想說:“你對我和你師父的關系,就全無好奇么?” 綺羅微微轉頭看了看他:“我知道,您跟師父是師兄妹?!?/br>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另一個身份,是明修呢?”趙琛微笑道。 綺羅不可思議地盯著他,趙琛繼續說道:“我記得我家那傻小子,當年到曹州賞牡丹的時候,知道我在那里,就央求我給他打一件首飾。當然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我是誰,我在屋子里,他在屋子外面一直跪著求我。我不忍心,就破例做了一個東西給他?!?/br> 綺羅想起那做工不凡的牡丹耳墜,是她少年時代最喜歡的飾品,還被她小心珍藏在首飾盒里。沒有想到,她一直仰慕的明修大師,居然會是陵王! “我跟阿如拜的是同一個師父,師父是個百家通,會許多東西。我們倆又同樣喜歡手工,自然情投意合。但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跟我約了終身。后來我回京,皇兄賜婚,我約定跟阿如私奔,沒想到在約定的地方,一直等不到阿如。有人在我醉酒之時,將云昭的母親丟到我身旁……然后鑄成了大錯?!?/br> 綺羅隱約知道姨母當年的名聲十分不好,流言蜚語許多,卻不知道這背后還有這諸多的曲折。趙琛又道:“你在此處安心養傷,勛兒回京之前,恐怕你不能回去。我名下有一處首飾鋪子,因為經營不善,我又無暇打理,正想賣出去,你可愿意接手試試看?” 綺羅心念微微一動,眼眸中的光芒很快又黯淡下去:“我身無分文,又沒有經驗,恐怕做不了這些?!?/br> “錢自然不是問題,你的嫁妝那么豐厚,光勛兒就給了幾千金,難道我還怕你買不起一間鋪子?至于經驗么……”趙琛道,“我手下有不少能干的掌柜,撥一個給你使喚也是使得的?!?/br> 趙琛之前阻攔她跟陸云昭的婚事,綺羅原本對他并沒有什么好感。但眼下的光景,他卻愿意出手相救,而且相讓鋪子什么的,明顯就是有意為之,目的是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想教她因現狀而過度憂懷。無論他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綺羅的確迫切需要一個動力,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便答應了:“謝謝您,陵王?!?/br> 趙琛知她蕙質蘭心,定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起身道:“我于你,也有諸多抱歉之處。便權當是補償吧,望你保重?!?/br> 王大夫的藥果有奇效,三兩副下去,綺羅的燒便退了。她也不再自怨自艾,而是積極恢復身體,趙琛沒再來過,只讓玄隱帶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過來,說是那首飾鋪子原來的掌柜,姓江。 江掌柜經營鋪子半生,自然積攢了許多經驗,綺羅每日跟他學習兩個時辰,月三娘也跟著旁聽。綺羅怕月三娘擔心自己,便對月三娘說:“我已經沒事了,也不會尋死,不如你先回京城去,舞樂坊的生意難道不做了?” 月三娘坐在綺羅的對面,認真地說:“舞樂坊我已經交給海棠,如今她們幾個身價倍增,不怎么服我的管束。其實我早就想從這行退出來了,做些正當的營生。難道我還能一輩子被人笑做娼妓不成?不如我以后跟著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