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第36章 春夢 陸云昭拉著綺羅在聽雨軒中坐下來,綺羅裝作整理袖子,其實是不敢看他。這幾年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都是以書信往來,剛剛那樣的舉動已經算是十分親密了。 前世喜歡林勛,基本上是綺羅的單相思和仰望,而那樣的心思也不能宣之于口。林勛多跟父親呆在一起,和她獨處的機會幾乎沒有。而且因為年齡的巨大差距,就算兩個人偶爾說上話,也像是長輩和晚輩,一板一眼。她有點不知道跟現在的陸云昭要怎么相處,或者說,怎樣才是一種好的相處方式。不能再當作哥哥那樣隨便了吧?或者要學著矜持點? 陸云昭知道她臉皮薄,也不點破,提壺倒茶:“江南的茶比京中更溫潤些。你病剛好,飲食方面要注意清淡?!?/br> “嗯?!本_羅雙手捧起茶杯,纖長的手指像蔥白一般。她怕他問起行宮的事情,她不想對他撒謊,但也知道自己看到的根本就不能說。 好在陸云昭和郭雅心一樣,什么都沒有問。該知道的,他都會從別人口中知道,而不該知道的,問了也問不出什么來。倒不是他對綺羅沒有信任,而是不想為難她。 陸云昭看綺羅一直埋頭喝茶不說話,茶杯恐怕都見底了,她還在重復著喝茶的動作,不禁好笑地按住她的手,把茶杯拿過來,重新倒滿:“你這是怎么了?還在為剛才的事,覺得難為情?” “不是!我在想以后要叫你什么……”綺羅想,總不能一直喊表哥吧?以前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刻意要把兩個人的關系圈定在兄妹上。他會不高興吧? 陸云昭想了想說:“若不習慣,還是喊我表哥吧。你可以一直喊到成親前,成親以后慢慢改?!彼焓置嗣_羅的頭,怎么說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姑娘,雖然他的感情不知不覺地改變了,也希望她能不再把自己只當做兄長一樣看待,但還是不想讓她不自在。 綺羅松了口氣。他若能不介意,暫時不改變最好。陸云昭看到她終于放松的神色,心中嘆息一聲。自己對于她來說,果然還只是哥哥。不過沒關系,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糾正過來。 “你的公事都處理好了?”綺羅問。 陸云昭搖了搖頭:“事情還沒處理完,我是先過來看看你的情況,一會兒就得走?,F在行宮里面一團亂,官兵和宮人在統計損失和傷亡,還要調查下走水的原因和重建的事情。雖然當時火勢被控制住了,但還是燒到了旁邊幾處殿宇和花園,瓊林閣是整個都毀了的。為了保證安全,四殿下和公主一行都被陵王請到陵王府去住了?!?/br> 陵王府可就在揚州城中,但愿他們不會住太久。綺羅現在對那些人,只有敬而遠之四個字。 仿佛心有靈犀,陸云昭問道:“你們還會在揚州住多久?” “本來送外祖父來安頓好之后,就要回去了。但我表嫂有了身孕,害喜得厲害。我又被公主請到行宮去,耽擱了幾天。不過應該快走了,我爹和舅父都來信催了?!?/br> 陸云昭深深地望著她,嘆息道:“這一別又是幾月之后才能再見。我度日如年?!?/br> ”哪里有這么夸張了?”綺羅笑著避開他的目光,換了話題:“表哥,我上次聽你說,打算年底回京考館職?” “對。怎么了?”陸云昭不知綺羅幾時關心起他的仕途來了。 其實綺羅近兩年常被朱明玉抓在書房里伺候筆墨,倒是耳濡目染了不少東西。館職的確比較容易發揮陸云昭的才能,而且在館職上磨練幾年,接觸皇上的機會也比較多。如果獲得皇上賞識,以后升遷便會比較容易。所以這算是出人頭地的一條捷徑。 但館職也有不好的地方,三館多事修撰,沒辦法接觸到政治的核心。雖然受人尊敬,但說白了不握有任何實權。平日里接觸的也都是一些自命清高的窮酸書生,不利于培養自己的羽翼。難怪前世陸宰相那么晚才露出鋒芒來,想必在這個位置上蹉磨了幾年。他還算是運氣好的,一輩子就當個修撰,沒有出頭的文官也不是沒有。 反觀林勛的仕途,簡直讓人懷疑他背后有一只神之手。按照前世的軌跡,他守喪回來就做了從五品的樞密都承旨,之后是給事中,接著輪番當各路轉運使歷練,后來升為同知樞密院事,最后是樞密使,這個人幾乎一直都處在政治或者權力的中心地帶。也不知道是他的身世給他的助益多,還是這個人天生在政治上就有獨到的敏銳之處。 “那曹伯伯怎么說?他沒有指點指點你嗎?”綺羅用閑話家常的口氣問。她畢竟是閨閣女子,如果明說館職對陸云昭不好——雖然那是事實,但未免太過狂妄了。何況,她幾乎已經改變了陸云昭娶妻的那條軌跡,加上陸云昭這一世都沒考上狀元,將來會怎么樣,誰也不好說。 陸云昭也不瞞著綺羅:“義父倒是說過不拘泥于館職,但以館職為最佳。綺羅,你可是擔心館職選拔比較嚴格?沒關系,我已經準備了三年了?!?/br> 綺羅看到他志在必得,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憑表哥的才學,我自然是有信心?!乙粫阂ネ庾娓改莾赫埌?,你是否跟我同去?” “我回去忙公事,就不同你一齊去了?!标懺普淹裱跃芙^。 這幾年,郭松林被全家人勸說著,已經不管家里人跟陸云昭的接觸,再添了綺羅的婚事,更無法阻止兩邊往來。但他自己還是擰著,從不見陸云昭。陸云昭也有傲氣,也從未提過要見郭松林。綺羅知道這爺孫倆的脾氣都挺倔的,誰也不肯先低頭。 *** 陵王府很大,雖說不比皇宮內苑,但在江南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府邸,每個人都單獨有一座院子。吃穿用度也絲毫不比行宮里面差,要不怎么說陵王府富可敵國呢。 于坤來到林勛的屋子前,本來要進去幫他收拾東西,腳一抬又收了回來,徑自把護衛招到遠處問:“怎么樣?昨夜宴會上,陵王送給世子的姑娘,可有留下來的?” 護衛遺憾地搖了搖頭:“世子都賞給護衛們了,一個都沒留下來?!?/br> “咦,不對啊,在行宮的時候明明……”明明對著那朱家小姐又抱又親的,正常得很,這怎么一離開行宮又不正常了?于坤真是要cao心死了。勇冠侯府里就林勛一根獨苗苗負責傳宗接代,這不碰女人,可怎么得了?二十幾歲的男人,不正應該如狼似虎的時候?想想自己年輕那會兒可是……難道是那些女的都不夠美貌?世子就好朱家小姐那口的? 于坤帶著滿腹疑思走進屋子里,林勛正在收拾衣物。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就跟豆腐塊一樣。 “哎喲我的小祖宗,喪期都已經結束了,您不用再這么親力親為。那幾個伺候您的丫環呢?”于坤連忙過去,把林勛手里的活搶下來。林勛冷著臉不說話,又去收拾書籍了。 跟進來的護衛小聲在于坤耳邊說:“坤叔,您是不知道。早先,公主過來看見那幾個丫環嫌她們太貌美,怕她們會盯上世子,就送了幾個粗使的婆子過來。世子說看到那些老臉就倒胃口,全部趕走了,寧愿自己動手?!?/br> 于坤搖了搖頭。公主只是看到幾個丫環貌美就這樣,要是看見那天世子親了朱家小姐,還不得氣炸了?于坤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很好笑,仰著頭咧著嘴角。林勛回頭看到他那個樣子,隨手把一本書飛了過去,砸到他懷里,于坤下意識地接住。 “你,過來下?!绷謩滋鹑^,咳嗽一聲,“其余人出去?!?/br> 屋里的人都依言退出去,于坤走到林勛面前,疑惑地問:“世子,怎么了?” “我,昨夜夢見了一個女人?!?/br> “什么!”于坤興奮地大叫,蒼天那!這棵鐵樹終于開花了喲! 林勛看他一眼,于坤鎮定下來,追問道:“然后呢?” 林勛有些不自在地走到床邊,伸手一掀,然后就很鎮定地裝做這間屋子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于坤坐到床邊,看到褥子上的痕跡,差點老淚縱橫。世子這二十幾年對女人都沒有興趣,讓他一度以為世子好龍陽。沒想到頭一回夢到女人就這樣了……可見是憋壞了呀。他又心疼又感慨:“世子快說說,夢見誰了?” 林勛手里握著白毛,想起昨夜。他的睡眠一直很深,難得做夢,昨晚那個夢卻依舊記得十分清晰。其實從行宮回來,他腦海里就一直有她的影子。昨夜,陵王送來的那個貌美女子,跟她有幾分像。女子在他面前脫得精光,他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想證明之所以對那人念念不忘,是那天親了她的緣故。所以他試圖去抱那個女子,可是手剛抬起來,就放下了。 他對那個女子,沒有任何*。他果斷地把那個女子趕了出去,躺在床上,輾轉入眠。他夢見小白躍到他懷里,親昵地蹭著他。他正愛惜地摸著它的毛發,小白卻變化成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玉體如畫,熱切地抱著他,親吻他。他只覺渾身燥熱,把她壓在身子底下,狠狠疼愛了一番。那感覺*蝕骨,他醒來的時候,床上就是現在這樣。 “于坤,你是否相信有轉世?” 于坤正等著林勛說哪個女人,猜測是不是朱家小姐,冷不防被問了這么一句,有點愣住。他想回答不信,可看林勛那么認真,又說:“這東西不太好說?;蛟S有吧?” 林勛從來不信鬼神之說,只是這一次,他寧愿相信真有轉世投胎這種事。若她真是小白,無論是來找他報仇,還是要折磨他,他統統受著。他想要她,瘋了一樣地想要。他從未對什么人或者事,產生這樣的執念。 只是……陸云昭。 “林勛!我可以進來嗎!”趙儀軒在外面大聲叫道。 林勛跟于坤對看一眼,于坤情急之下,竟然直接躺到了床上,迅速地拉下了帳子。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趙儀軒已經闖進來了。 她一進來,果然就看見放下的床帳,滿面春風一下子變得陰沉無比:“你留皇叔送的那些女人過夜了?” 林勛還未說話,她已經走過去,一把扯開了帳子,隨即驚訝地叫道:“于坤?你怎么躺在這里?” 于坤陪笑道:“公主,小的……在幫世子收拾東西呢,不是明天就要回京了嗎?” 趙儀軒狐疑地看著他,但也確實沒看到什么女人,這才哼了一聲,轉過身來。林勛站在窗前整理書籍,整個人影都陷在一層光圈里。他因為長得高,手也很大,手指粗長,一只手夾著四本書翻閱,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趙儀軒看得癡了,想起之前偷聽教養嬤嬤教她出嫁的jiejie說房中之事時,提到了用手指可以……她一下子羞紅了臉,別開頭,再也不敢看林勛的手了。 “公主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林勛頭也不抬地問。他本意是沒收拾好就別在他這里浪費時間。哪知道趙儀軒把這理解為他的關心,高興地回答道:“哪里用得著我動手,女官他們都會弄好的?!?/br> 林勛沒再說話,趙儀軒說:“反正我也沒事干,不如我幫你?” “不必。我不喜歡別人碰我隨身使用的東西?!绷謩字毖圆恢M。 趙儀軒被他下了面子,撅著嘴正不高興。桂圓在外面喊道:“公主問過世子了嗎?四皇子他們準備走了?!?/br> 林勛看向趙儀軒,目光嚴厲。趙儀軒這才不甘心地說:“是四哥他們要去郭府向郭太傅辭行,要我來問你是不是一起去。我給忘了嘛?!?/br> 于坤腹誹道,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了,我看您是壓根兒不想說吧。 “他們?還有誰?”林勛問道。 “還能有誰?我皇叔家里的那個霸王世子唄?!?/br> ☆、第37章 紈绔子弟 綺羅送陸云昭出府,跟著去郭松林的書房請安。 孟氏剛好也在,正說起回京的事情。綺羅坐下,孟氏拉著她噓寒問暖。郭松林靠在交椅上閉目問道:“你們準備何時回京?” 孟氏恭敬地回答:“媳婦正是要來征詢父親的意見?!?/br> “再休息個三五日,便啟程吧。這里是我的清凈地,你們幾個在這兒,鬧得我不得安寧?!惫闪謬烂C地說。 孟氏慚愧地低下頭。這一路上,惠蘭的確添了不少的麻煩。住下來后,又是請大夫,又是買補品燉藥,天天忙得人仰馬翻??蓡⒊痰臅r候,她也不知道惠蘭有了身孕,只當是替無法前來的夫君盡孝,順帶多陪陪父親。畢竟以后一南一北,恐怕難得見上一面。 郭松林的脾氣也是倔強。郭孝嚴等幾個子女勸了半天,要他就在京中養老,這樣彼此之間也能有個照應。若實在不喜歡,住到西京洛陽去,離得也近些??晒闪址且Ю锾鎏雠艿綋P州來,看著更像是要跟他們這些兒孫徹底撇清關系一樣。郭孝嚴很不理解,父子之間爭吵過幾次,還是沒能改變郭松林的主意。 孟氏先行告退,綺羅被郭松林留下來磨墨。老人家在寫書法,字跡有一種時光沉淀下來的力度和厚重,一筆一畫皆是風骨。本朝重文抑武,通過科舉入仕的官員有很多都是學富五車的大儒。當朝重臣中,隨便拉一個出來,皆是文章可亙千古的實力。 綺羅邊研墨邊說:“外祖父明明是怕此地人生地不熟,有人來找麻煩,才早早趕我們回去,方才卻非要說那些讓舅母誤會的話。您就是太嚴厲了,弄得大家都怕您?!?/br> 郭松林眼含笑意地看她:“那你怎么不怕我?” “因為您跟我說過啊,越是外表堅硬的人,內心越柔軟?!本_羅捂嘴笑。 郭松林想起這的確是有一次她問起怎么分辨一個人的時候,他說的。 “鬼靈精怪的丫頭。你們人還沒到揚州,公主就把你請去了行宮,看似巧合,卻似有人故意安排。行宮走水之事,恐怕也沒那么簡單??傊?,你們還是早些回去?!?/br> 綺羅知道很多事能夠瞞過郭雅心那樣的內宅婦人,卻瞞不過郭松林這樣浸yin官場多年的老江湖。他布衣出身,一路做到二品大員,而后穩穩當當地在這個位置上數十年,光靠運氣可做不到。隨便幾件事,他就能洞悉背后的關聯。 下人來稟報:“老爺,四殿下他們來了?!?/br> 郭松林微微皺眉,轉頭對綺羅說:“你先回去吧?!?/br> “是?!本_羅從書房里退出來,往自己的住處走。因為出遠門帶的丫環少,剛剛寧溪又跟著郭雅心走了,所以她只有一個人。 路過花園的時候,她看見朱惠蘭獨自坐著亭子里發呆,正打算直接走開,卻看見碎珠小跑著過來,在朱惠蘭耳邊說了一番。 朱惠蘭猛地站起來道:“他真的來了?” “是。奴婢看見世子跟四殿下他們一起去老太爺的書房了?!?/br> 朱惠蘭咬了咬嘴唇,凄然笑道:“再見到,又能如何呢?我已經嫁作人婦?!?/br> 碎珠看她那副失魂的樣子,嘀咕道:“小姐嫁給姑爺的決定就是做得太草率了。明明不是喜歡,只是感動,夫人也是幾千個不愿意的,您偏偏不聽。您看看咱們家的姑爺,沒有功名在身,也沒有蓋世才華,長相也只是中人之姿……實在太委屈您了?!?/br> 朱惠蘭只是低頭摸了摸肚子:“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嫁不了那個人,那嫁誰不是一樣的?夫君他待我好就行了?!?/br> “只怕如今新婚只是圖個新鮮,日后……有您委屈的?!彼橹槟畹?。 朱慧蘭說:“真有那一日也只能怪我命不好,以后仰仗兒子便是。女人的命運大多如此,嫁給別家也未必比現在好?!?/br> 綺羅心想,這兩人在這里旁若無人地說話,真當是不會有人來嗎?萬一要是被孟氏或者允之表哥聽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綺羅抬起手剛要咳嗽一聲,好提醒她們,又聽碎珠酸溜溜地說:“哼,命好的也不是沒有。我聽伺候二夫人的人說,六小姐和陸公子的婚事基本是說成了,只等年底正式定個親?!?/br> 朱惠蘭嘆口氣:“陸云昭打小就對六meimei好。她從前那般,都當作是寶貝一樣,更別提現在了?!?/br> “怎么不說是六小姐手段好呢?”碎珠撇了撇嘴說道,“跟二夫人一樣,天生就是個狐媚子!” 綺羅冷冷一笑,剛要走出去,她最見不得這些個碎嘴的丫頭。那邊,忽然有個陌生的錦衣男子走了過來,正癡看著朱惠蘭,還企圖靠近。朱惠蘭和碎珠都大驚失色,碎珠還要喊。 男子上前輕輕地“噓”了一聲,不知道撒了什么粉過去,碎珠便癱軟在地。朱惠蘭驚慌地往后退,男子卻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抱進懷里,還想一親芳澤。 “你是什么人?快放開我!”朱惠蘭推拒道。 綺羅不知道她為何不喊,情急之下丟了個石子過去,砸到了男子的頭。男子轉過來,喝道:“誰!給老子出來!活得不耐煩了!” “你放開她!”綺羅走出去喝道,“不然我叫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