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飛卿兄?!标懺普押苷J真地叫了一聲。 “嗯?”周懷遠以為是什么要緊事,連忙坐起來。 陸云昭翻開書,云淡風輕地說:“心痛的話你娶她們就好了?!?/br> “……” ☆、第17章 爹來了 長公主是七月生辰,國公府很早就開始籌辦起來了。長公主今年本來不欲過壽,但朱明祁兄弟倆堅持,要借著過壽給她沖沖喜氣,病也好得快一些。 府里上下都人仰馬翻地準備著,倒也沒空相互找麻煩了。 端午節之后,為長公主置辦的很多東西陸續送到府邸中,其中包括各方準備的賀禮。遠道的客人也都陸續到了府中,趙阮和林淑瑤的母家都在京中,而梅映秀從小就被賣進了國公府,早就沒有什么親眷了,只葉蓉有親人從廣州來,據說從運河上拉來了兩籮筐的新鮮荔枝,分送給各院。這么新鮮的荔枝要想在京城吃到可不容易。鹿鳴小筑自然也分到了一些,郭雅心用冰塊冰鎮了以后,剝給綺羅吃。 綺羅吃著荔枝,只覺得生在公侯之家就是好。前世只聽過荔枝的名字,哪有福氣吃到?這荔枝的果rou嬌嫩,味道鮮美,冰鎮之后,簡直是解暑佳品。 玉簪,寧溪和徐mama也分得了幾個,玉簪說:“夫人,葉姨娘家來的那個堂弟十分有趣,能把人的名字給畫成彩色的畫。他在花園里擺了張桌子就給下人們畫起來,但是畫一張要給他十錢,不愧是商人家里出來的?!?/br> 寧溪剝著荔枝說:“玉簪姐,那個堂公子看起來不大,應該在讀書的年紀。他不考發解試嗎?怎么這么早就進京了?” “小丫頭不知道了吧?這位堂公子是廣州州學保舉的考生,跟勇冠侯世子一樣,直接參加明年禮部試的,當然不用考發解試了?!庇耵⑿Φ?。 寧溪點了點頭:“原來他這么厲害?!?/br> 綺羅心念一動,問郭雅心:“娘,我能去花園里看看這位葉公子嗎?”她很少主動提出要去看熱鬧,郭雅心當然不攔著她,讓寧溪陪著她一起去。 花園里早已經是人山人海,排隊都排到了廡廊下。假山上一個微胖的少年跳來跳去的,好像在點著人數。山下擺著書案,一個穿著月白襕衫的少年,正低著頭,負手作畫。 假山上的少年大聲說:“我們公子今天畫不了這么多!后面的人先回去吧!” 人群卻不肯散,依舊你推我搡地排著隊。綺羅讓寧溪去打聽這個葉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寧溪許久才回來:“小姐,那個葉家的書童可不好應付了,問了半天才說,他們家的公子叫葉季辰?!?/br> “你說他叫什么?”綺羅猛地抓住寧溪的手臂。 “葉季辰?!睂幭刂貜土艘槐?。 “轟”地一聲,綺羅只覺得耳邊有什么東西炸開了。她撥開人群,疾步走到書案前,盯著那個白衣的少年。這眉眼,分明就是……她幾乎是顫抖著問:“葉公子,你的生辰可是六月十四晚子時?” 那少年抬起頭來,眉目俊朗如畫。他看著綺羅,有些疑惑:“小姐如何得知我的生辰?” 綺羅的嘴唇抖了抖,“爹”字已經到了嘴邊,又被她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淚水洶涌地滾落下來。她原先只是抱著一絲僥幸,因為前世父親也用她的名字畫過畫,她還掛在房里很久。沒想到今生終是再遇見了!她忘不了前世父親對她的呵護疼愛,若是可以,今生她最想做的便是救他于危難之中,再不要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葉季辰看到綺羅激動的模樣,有些被她嚇到,偷偷問身旁的書童:“富貴,這人是誰???” “好像是國公府的六小姐,二爺的獨生女兒?!?/br> “哦,原來是個小姐?!比~季辰指著腦子,“這兒沒有毛病吧?” 富貴搖了搖頭,這他哪里知道? 葉季辰轉過頭笑著對綺羅道:“小姐若是要季辰作畫,恐怕得排下隊。若是有別的話要跟季辰說,也得等季辰把手頭的事做完?!?/br> 綺羅本癡癡地看著他,聞言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說:“唐突了公子,我去旁邊等著您?!?/br> 葉季辰點頭,又繼續作畫了。 綺羅抬起袖子擦掉眼角的淚珠,走到假山邊上坐下。寧溪好奇地問:“小姐莫非認識這個葉家公子?” 綺羅坐在一塊石頭上,似回憶般地說:“寧溪,你可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我時常會做夢,夢到的仿佛是前生的事情?” “是,小姐說過。那這個葉公子,在小姐的夢里嗎?” 綺羅點了點頭:“我夢里的爹也叫這個名字。他一直在一個地方做縣令,最后受一個案子牽連,被斬首示眾?!睅啄赀^去,她說起這些前生的事,好像真的就猶如一場夢一樣。 寧溪覺得不可思議,但綺羅說的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便認真地回道:“可是小姐,您的夢不一定是真的。因為這個葉公子很有才華,在廣南東西路一帶的名聲很響,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一直做一個縣令呢?” 是啊,父親從來不提自己的過去,也從未告訴她與國公府還有這么一段姻親關系。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父親家里的人,也沒見家里來過什么親戚。這到底是為什么?或許解開這些,就能解開父親明明才華橫溢,卻只能做一個縣令的秘密。 葉季辰畫了很久,直到手都抬不起來了,才停下來。他來京之后,錢就被蓉姐管制起來,想去京中的瓦舍勾欄逛逛都不行。京城的瓦舍勾欄那可有趣的很,團社云集,光表演蹴鞠就有好幾個有名的結社,手里沒錢可怎么找樂子。 富貴去把人群疏散,葉季辰歪頭看見綺羅果然還在那等他。這位小姐,不會是看上他了吧?他喜歡美人,對這個胖胖的小姑娘實在是沒什么興趣。況且按輩分來說,他算是她的父輩吧? 他決定好好開導一下綺羅,走過去道:“小姐找我究竟有何事?竟不惜在這里等了一下午?!?/br> 綺羅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沒什么。我只是特地來謝謝……葉公子送的荔枝,真的很好吃?!?/br> 葉季辰失笑,拍著膝蓋道:“我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姐若是喜歡吃,以后每年我都可以讓父親送來。對了,喊葉公子可能不太妥當,按照輩分,你得喊我一聲舅舅?!?/br> 綺羅愣住,看著面前一本正經的葉季辰,猜到他想岔了,連忙擺手說:“葉公子別誤會,我……” “叫舅舅?!比~季辰堅持。 “好吧,舅舅?!?/br> 葉季辰這才笑了,解下腰間的芙蓉花玉佩遞給綺羅:“這是舅舅給你的見面禮?!?/br> 綺羅嘆了口氣,心情復雜地收下來。 葉季辰覺得綺羅雖然行為有點古怪,但是說話十分有趣,沒有一般世家小姐那般嬌柔作態或蠻橫無理,不禁也有點喜歡她。兩個人一路聊到了鹿鳴小筑,綺羅依依不舍地進去。葉季辰正準備離開,綺羅又叫住他:“……舅舅,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林勛的人?” 葉季辰想想,搖了搖頭。 “那個人心眼很壞,你若是遇見了,一定要離他遠遠的!”綺羅出言提醒。前世葉季辰跟林勛是舊識,交情還十分好,雖然不清楚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但提醒葉家爹跟那個冷酷的人保持距離總沒有錯。反正出事的時候林勛也不會幫忙,何必浪費感情在這種人身上。 葉季辰有些莫名其妙的。林勛是誰?他只當對方是童言無忌,也沒放在心上。 準備壽宴十分忙碌,郭雅心本就身子弱,不知怎么染了風寒。朱明玉連續幾日不在家中,她也不好向長公主和趙阮告假,強撐著在庫房里清點物品。 一陣風吹過,她踉蹌了一下,手肘恰被人托住,熟悉的松香味卷入鼻中來。她抬起頭,看見是朱明祁,連忙退后一些行禮:“大哥?!?/br> “身子不舒服就去休息?!敝烀髌蠲鏌o表情地說,“玉簪,扶你家夫人回去?!?/br> 玉簪遵從地扶住郭雅心,郭雅心卻說:“可是東西還沒點完……” 朱明祁回頭吩咐道:“四平,你派人幫二夫人把府庫里的東西清點完畢?!?/br> “是?!?/br> “這下可放心了?”朱明祁說完,看了郭雅心一眼,負手離去。這一幕恰好被經過的趙阮看見。趙阮欲上前,卻被李mama強行拉住,好說歹說地勸了回去。等回到沐春堂,趙阮大發雷霆:“光天化日的,成何體統!” 李mama說:“國公爺不過是扶了二夫人一下,情理上也說得過去?!?/br> 趙阮卻氣不過:“國公爺果然還是沒有忘了那個小賤人!否則他跑到府庫去干什么!” “不氣不氣,橫豎都是許多年的事了?,F在您才是國公夫人,二夫人算什么東西?”李mama安慰道。 趙阮苦笑:“她算什么……她是我們國公爺心尖上的人兒!你知道國公爺為何這些年都不再畫畫了?我見過他畫的臘雪紅梅圖,真是美極了,那紅梅林中站著一個人,橫看豎看都是郭雅心的影子?!?/br> 李mama暗嘆口氣,國公爺當年的確是堅持要娶郭家小姐的。他們親梅竹馬,才情相當,十分般配??珊髞砣⒘俗约业男〗?,也納了梅映秀和勇冠侯府的林淑瑤為妾。 趙阮的手緊緊抓著裙擺,咬牙切齒道:“他若不是為了國公府,怎么會娶我?虧我給他生兒育女,為他辛苦持家,孝敬母親,到頭來,他都不愿拿正眼看我!李mama,我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夫人想怎么做?” “母親不是很喜歡皇后送的那座白玉觀音嗎?”趙阮的笑里藏著一絲戾氣。 ☆、第18章 碎玉 葉季辰住在京中的嚴書巷,是葉家特意給他挑的。周圍住的都是備考的學子,離國子學太學也很近。四下里都是讀書聲,葉季辰卻整日里混跡于勾欄瓦舍,玩得不亦樂乎。別的考生都是恨不得一天當做五天用,他卻只是在閑暇時翻兩頁書,等華燈初上的時候,又出去鬼混。 綺羅聽了寧溪的稟報,有些意外。父親那么正派的人,言笑都很有章法,少年的時候居然如此不羈。 “葉姨娘是罵也罵了,也派人去看著了,但全無用處。最后只能隨葉公子去了?!睂幭獛途_羅收拾衣服,又說,“剛才奴婢聽徐mama說,國公府跟勇冠侯府的婚事,好像不成了。世子既沒看上五小姐,也沒看上三小姐,林姨娘急得在另尋人家呢?!?/br> 就綺羅所知,前世林勛并沒有娶妻。不知道是不是年輕的時候眼光太高誰都看不上,等年紀大了之后,又不想娶寡婦或者年輕的小姑娘,便一直獨身了。 又或者他身體有什么隱疾?綺羅懶得深究,反正跟她也沒有關系。 到了長公主壽宴這一日,朱明祁兄弟在門口迎客,門外車水馬龍的,賓客如云而至。國公府被花團和彩綢布置一新,瞧著比新年都喜慶許多。 因為備考發解試,朱明祁的長子朱景堯只回家匆匆忙忙地向長公主磕了頭,而后便回了國子學,綺羅沒有見到他的面。 朱景舜今年不考試,白鶴書院的先生特準他回來小住兩天。朱景禹遠在應天府,但也趕了回來。這幾年雖然他也在應天府,但基本住在書院,只逢年過節的時候回到綺羅的家中,一起吃頓飯或者小住兩日,兩個人的感情并沒有多親厚,反而因為陸云昭的關系,朱景禹很討厭綺羅。 郭雅心束起魚枕冠,外套繡花紋的紗質對襟衫子,兩條花邊自領子而下,繡著錦簇團花。她讓徐mama給綺羅拾掇了一番,母女倆往長公主所住的松鶴苑行去。 松鶴苑外站著各家的仆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有些衣著精致,態度高傲,一看便是上品人家的下人。那些衣著普通的,基本都站在角落里頭,不敢高聲語。 今日來了不少的顯貴夫人,包括中宮皇后。院子里站著宮里的宮女,氣質高貴,連表情都掌握得極有分寸。綺羅沒見過這樣大的陣仗,不禁握緊了郭雅心的手。郭雅心知道她緊張,便回頭微笑地說:“別怕,如平常一般便好?!?/br> 綺羅點點頭,用力呼吸幾口氣。在國公府以后免不得要見慣這樣的場面,早點適應也好。 明堂里頭坐著很多夫人,有些很有名頭,有些雖富貴,卻不常在京中。大家互相點頭示意,臉上帶著微笑,很少開口說話。郭雅心和綺羅進了里間,里間的人并不多。長公主頭戴縷金銀月冠,飾以北珠,身上著交領大袖花的搖翟袍服,富麗堂皇。她臉上帶笑,正跟坐在她身旁的一個女子交談。 那女子顯然是皇后,戴著龍鳳花釵等肩冠,大小花朵達二十四珠,衣裙形制與長公主接近,只選色上更年輕一些,花色描金。眉眼端莊秀致,暗含威儀。 郭雅心和綺羅上前行禮,皇后笑道:“這不是郭貴妃的meimei嗎?” 郭雅心落落大方地回稟道:“妾正是。不知道貴妃娘娘的身體好嗎?” “好著呢?!被屎笪⑿Φ?,“要不是她有些事要做,今日也要一并來的?!遍L公主抬手讓郭雅心母女起來,皇后看到綺羅胖胖的挺可愛,便招了招手,讓綺羅去到身旁。 “姑母,這孩子瞧著倒是與朱家其它兩個姑娘大不相同?!被屎簏c了點綺羅rou嘟嘟的臉,對長公主笑著說。 長公主看了綺羅一眼,口氣難得地和煦:“這丫頭慣是個會吃會睡的,被養得白胖了些,自然不如三,五兩個丫頭苗條秀致?!?/br> 屋子里的人都配合著笑了起來。張mama依例給郭雅心上了茶水,綺羅看到朱景禹和朱成碧并排坐在趙阮的身邊,朱景禹看都不看她,朱成碧則穿了身桃紅色的襦裙,裙擺繡著鶯銜枝的花樣,生動活潑。朱景舜遠遠坐在角落里,對綺羅友好地一笑。 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對長公主說:“聽說皇后娘娘贈了公主一座玉觀音,是用整塊上等白玉雕出來的,很是精美,不知能否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趙阮挽著那婦人的手臂說:“母親,看您著急的?!?/br> 原來那婦人是趙太師的夫人于氏,于氏上方坐著的一個華衣婦人,容貌秀美,只是不茍言笑:“姑母,聽說是珍品,我也想看看?!?/br> 長公主笑道:“既然嘉康都開口了,老二家的就去拿來給大伙兒看看吧?!?/br> 郭雅心依言起身出去,綺羅坐在繡墩上埋頭數自己裙子上的花朵。哪怕是尊貴的女人們之間,也無非說些家長里短的話。趙阮說:“還是嘉康郡主最有福氣,勛兒文武兼備,直接就能參加禮部試。我們景堯為了考國子學的發解試,只回來給母親行了禮,就又回去了?!遍L公主就勢向嘉康郡主問起林勛,張mama便在門外說:“公主,世子來了?!?/br> 長公主眉眼里都是笑意:“說曹cao曹cao就到,快讓他進來?!?/br> 林勛打起珠簾進來,穿著錦繡捻金絲番鍛窄袍,足踏烏云翻頭履,手里提著錦盒。他一進來,就仿佛有巍峨山川的氣勢,顯得偌大的里間都有些逼仄。他上前給長公主拜壽,獻上賀禮,是一只色澤艷麗的翠鳥,模樣嬌小可愛,長公主很是喜歡。 皇后溫和地對林勛說:“儀軒常在本宮面前念你,她父皇不準她隨意出宮,你有時間便進宮來坐坐?!眱x軒公主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二,素有美名,卻也刁蠻任性。 林勛點頭應是,長公主請他坐下,位置剛好在綺羅的旁邊。綺羅胖胖的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企圖保持距離,被林勛察覺。林勛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把圓凳搬得離她更近一些,她避無可避。綺羅瞪過去,林勛跟左右自如地說話,沒有看她。 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朱成碧雙手絞著裙子,不甘地看向林勛。她已經知道嫁給他無望了,祖母和娘都要她死心。她不見得多喜歡林勛,只是無法容忍他居然不愿意娶自己。她有什么不好?難道還會比不上朱綺羅那個死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