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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荊璞面?上有笑,眸子卻不由一深,轉身便將那袋果子遞給了魏繹拿。 魏繹順理成章地接過,就與?林荊璞在這煙火味十足的市集里散漫走著。 “許多年不曾出宮來這條街上逛過,竟不知鄴京的物?價漲到了這等地步,”魏繹說著,往后丟了個橘子賞給常岳吃,又自嘲道:“若是不當皇帝,這日子還真混不下?去?!?/br> 御賜之物?,常岳不敢輕易剝了吃,他拿袖子擦了擦,小心裝進了劍袋里。 魏繹手剝了個橘子,遞了兩瓣給林荊璞。 林荊璞沒?接,垂眸將腕上的金鐲往上提了提,道:“能在鄴京立足之人,往往非富即貴,在吃穿用度上多開銷點銀子也不算什么???地方上若也是如此風氣,那苦的便是百姓。五十文一斤柿子,三十文才換二兩豬rou,哪是跟人討生活的普通佃戶所?能負擔得起的?” 魏繹微微一滯,佯裝無事的將那瓣橘子塞進自個嘴里咀嚼,又聽他接著說:“這里是皇都,按理說貴的只有地皮與?人力,糧食的價格不可?能只單在鄴京漲。而地方上別有用心之人要哄抬物?價,更為猖獗?!?/br> 魏繹聽他話里有話,頓覺得口中的橘子一陣酸澀,皺眉應道:“鄴京糧食要是水漲船高,其?他州縣怕是漲得還要厲害。還有,這婦人也是個精明的,這桔子分明酸得很——” “許是你在宮里把嘴養刁了,”林荊璞這才去取了他掌心剩下?的橘子吃,面?無表情?地吃了兩瓣,又問:“戶部上個月的邸報中,可?呈送了鄴京與?各地的米價與?油價?” 魏繹冷笑:“戶部邸報從來都是做給我瞧的,他們高興怎么填便怎么填。地方上的糧食收成與?全國的收成對不上,去年與?今年的差額對不上,都是常有的事。上月的邸報送到瀾昭殿就讓人記檔了,還沒?瞧過,反正瞧不瞧也都差不多?!?/br> 物?價與?民生息息相?關?。 燕鴻為了清世?家之弊,不光是掃清林殷余孽,也常常暗地里打壓一些縉紳富豪,手段雷厲風行?,致使得地方上動蕩不安。一旦生亂,物?價自然也會跟著高低浮動,為了穩定局勢,他便知會戶部在面?子上把賬目做得好看一些。 魏繹拘于宮中,真正要緊的消息都很難遞呈到御前。他知道這些折子與?賬目必然有假,可?半靠猜半靠琢磨,也很難得知實情?。 “只怕這次沒?呈到你眼前的,還遠不止是幾本賬目與?邸報那么簡單?!?/br> 街上擁擠,這條巷子又窄,常岳被幾個嬉鬧的孩子擠兌了后面?。林荊璞也被人從后面?擠了一把,無意踩住了魏繹的腳尖。 林荊璞的鼻尖觸碰到魏繹下?巴,頗有質問的意味:“此時本就是柿子成熟的季節,上個月五十文在鄴京還能買十斤同樣?的柿子,不過短短十日功夫,這價格為何會翻了十倍?” 魏繹眸子壓緊,見他站不穩當,當即用大掌去托住了他的腰,漆黑的眸子一沉:“林荊璞,你究竟想說什么?” “遺以竽瑟美人,以塞其?內;遺以諂臣文馬,以蔽其?外。[1]”林荊璞笑意轉冷:“天聽蔽塞,天子危矣!” 魏繹沒?來得及換上天子朝服,召集六部群臣在瀾昭殿議事。 龍座高聳而冰涼,他沒?心思坐。 今日朝中有近半數官員休沐,午后收到宮里皇帝的急召,不知何事,心生倦怠,一些人不緊不慢地才從府上入了宮。 反而是燕鴻來得最早。 魏繹心中焦灼,午前已讓馮臥快馬離京,往南而行?。他此時便忍而不發,偏要等著六部三品以上官員全部來齊。 蕭承曄是最后一個到的,他像是才睡醒不久,耷拉著眼皮,吊兒郎當地晃進了瀾昭殿入列。 魏繹剜了他一眼,一聲冷笑,喉間的聲音沉悶如雷:“臨州與?允州災情?告急,離江的大水已發了近半月,十萬百姓朝不保夕,朝堂之上爾等為何隱而不報!” 肅殺之音在這殿中回蕩,攝人心魄,六部官員聽了皆是一震,連蕭承曄飄蕩在夢中的魂魄都被驚醒了。 龍座前的人顯得有幾分陌生。 無人敢應。 臨州與?允州靠近離江下?游,常年雨水不斷,每隔數年便要發一次洪。這是關?系民生的大事,若災情?真如魏繹所?說到了這般地步,誰又敢瞞報! 那可?是抄家誅九族都不能抵過的死罪! 大臣們余光相?覷,心思各異,誰也沒?有答話。 “朕若是不出宮耍一趟,都不知鄴京的物?價因南邊的洪災連帶,果蔬之價漲了十倍不止,鄴京尚且如此,臨州和允州的百姓現今還吃得起糧嗎!” 魏繹咄咄逼人,低聲一喝:“庾學杰!” 戶部尚書庾學杰一哆嗦,低著頭出列:“臣……臣在!” 魏繹隨手掀了一份邸報,劈頭蓋砸在了他腦袋上:“你戶部的這些糊涂賬目,究竟是怎么做出來的?你心中可?有分寸!” 庾學杰烏紗帽被那邸報都砸了下?去,他立刻撿起來戴好,跪了下?來,聲音顫抖:“皇上恕罪,臣、臣確有失察之責!” “好一個失察之責?!蔽豪[看向?燕鴻:“燕相?覺得,庾尚書此舉僅是失察么?” 燕鴻淡淡瞥了眼庾學杰,道:“戶部辦事不力,邸報造假,欺上瞞下?,尚書該交由刑部審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