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滾蛋,松露我不會做?!蔽掖蜷_冰箱拿出粥來熱:“我半個小時之后過去?!?/br> “好?!彼Z氣雀躍。 “想吃什么?” “菌子火鍋,釀豆腐,響油鱔絲,上次吃的那道酸菜魚,羊rou……” “現在這個點買不到好羊rou了?!?/br> “沒事,我讓我家里廚子送過來?!?/br> 我真想掐死他。 “去你家廚房看看,我上次腌的酸菜還在不在。一個棕色的壇子……” “不用看了,”他驕傲地告訴我:“早被我吃光了。魚凍我第二天就泡飯吃了,鴨腿我也吃了?!?/br> “酸黃瓜你也吃了?” “吃了,夾面包吃的?!?/br> “葉寧先生,請問這世上還有什么是您不吃的嗎?” “瞧您這話說的,那壇子不是還在嘛?” 葉寧家附近沒有菜市場,我趕到三源里買了一堆菜再開車去了他家,他住得比我好,復式樓,一個人住兩層,頂樓還可以上去,他常常坐在樓邊擺個畫架畫落日,他喜歡植物,二樓露臺上種了一堆花,我曾經被他騙來他家“戶外燒烤”,最后當然是我烤,他吃,而且吃得還飛快,他這體質要是當豬估計早被殺了,因為光會吃不長rou。 幾個月沒見,他還是老樣子,只是頭發長了點,套了件白襯衫,下擺上灑了幾點鵝黃的顏料,黑色褲子,趿著拖鞋,長得好看的人當乞丐都好看,所以他有恃無恐,打扮得跟乞丐沒區別。 葉寧的長相很能騙人,一副聰明相,比女人好看,眉眼秀麗修長,眼尾帶著紅,精致的鼻子,唇是漂亮的m型,帶唇珠,淺紅色,適合當浪蕩少爺,可惜早早地被人收服了,還是被壓的那個。 他開門看見我,露出一臉委屈來:“你怎么這么久才到,餓死我了?!?/br> 二十三歲的人了,連撒嬌都撒得渾然天成,可想而知他這輩子過得是什么樣的好日子。 “吃東西了沒?” “沒?!彼嗖揭嘹吀谖液竺?,生怕我跑了。 “我也沒吃,做個鱔絲面,先吃了再做飯?!?/br> 時間不夠,面是現買的手工面,鱔rou也都處理好了,我起鍋熱油,下鱔絲,炒糖,用的是本幫菜里響油鱔絲的做法,高湯也是買的,我剛學做菜時總以為是自己熬的高湯不夠好,以為花了十幾個小時熬出來的東西就得不同凡響。后來才知道高湯其實就是一個鮮字,還鮮不過現在的味精雞精,除了葉寧這種皇帝舌頭,一般人壓根嘗不出來區別,我學了扣三絲之后就做了三次,只有葉寧叫過好。其余人大概都覺得“淡出個鳥來”。 面出鍋的時間,我順手燙了兩把油麥菜,免得我們兩個食rou動物死于缺少維生素。 葉寧家就客廳干凈點,我去他畫室看過,水流平的地面上一層厚厚顏料,跟抽象畫似的,我這種外行都知道很多顏料是有毒的,他姘頭夏淮安是s城一大boss,要是被他毒死在這里,股市都要動蕩起來。 做完面,葉寧拖了兩個蒲團來,我們坐在核桃木的茶幾邊,墊著他畫廢的宣紙吃面。 “你說說,要是你當初少吃兩口,留一點醬菜,現在就面吃該多好?”我忍不住問他。 他一陣尷尬,裝作沒聽見。 “別說了,吃面吃面?!?/br> 第7章 眷顧 一碗面吃到滿頭大汗,我洗了臉去廚房料理食材,這季節的菌子其實已經不好了,但是他要點菜,我也沒辦法,只能趁他慢悠悠走過來廚房門口圍觀的時候提醒他:“我要一張工筆畫?!?/br> 剛才墊面的宣紙上他在畫工筆花鳥,已經畫得不錯了。也虧我眼尖,不然再問他要油畫肯定就被敷衍了事了。 “???”他又想裝死:“你要工筆畫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給不給?”我停下了料理螃蟹的手。 “給給給?!彼軟]志氣地答應了:“你再加兩道菜,等會有個壕要過來買畫?!?/br> 能被葉家小少爺稱為壕的,估計在整個北京都排得上號了。 “你不是不賣畫嗎?”我學他的口氣:“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葉寧懶洋洋點了一支煙。 “別說了,”他用手指揉著額頭,一副頭疼樣子:“安安快生日了,我想送點東西給他,什么都買不起,我在燕莎的會員都要銷號了,窮死我了?!?/br> 看他這種二環內住著復式樓的人哭窮,也是人生一大樂趣。 “等會中飯幾個人?” “四個。你我,一個壕,還有一個幫我賣畫的,上次你見過的,尚曉嫣,喜歡吃醉蟹那個?!?/br> “醉蟹來不及了?!?/br> “加兩道西餐就行了,他們都留過學的,壕上個月剛回國,跟安安是校友,他家就是……” “行了,你別啰嗦了,出去畫畫吧,十二點開飯?!?/br> 我打了個電話給全樂福的經理,全樂福是贊助我節目的連鎖超市,生鮮還不錯,雖然這兩年越開越大,但是基本可以確定跟我們節目關系不大。負責對接節目組的是總部一個經理,叫劉茂,人很和善,我有時候買一些新鮮材料都是通過他,我買的東西都貴,也不會吝嗇送貨費,他準備的材料也好,合作很愉快。有次我要的急,他手下人沒空,還是他親自開車送過來的,我順便請他喝了頓酒,算是在節目之外有著心照不宣的私交。 這次我要的五只龍蝦也是很快就到了,打電話時我把店里的海鮮問了個遍,又要了一點扇貝和配菜香料,我做菜是野路子,又沒什么名氣,中西餐混合著上也不丟臉。 其實處理龍蝦遠比大閘蟹簡單,瞄準龍蝦腦一刀下去,扔進熱水里,兩分鐘撈出來,趁熱扭斷蝦尾,我向來只要蝦尾和大鰲的一點rou,有蝦膏也弄一點蝦膏。 上次去揚州吃面,大大小小面館吃了數十家,還是沒學到三蝦面的配方,看來只能借著節目名號再去一趟了。下個月去問問策劃,什么時候做一期揚州的外景。 我做飯向來快,四個爐子同時開火,燉湯的燉湯,黃油煮龍蝦,一邊用平底鍋煎蘆筍做配菜,菌子在泡發,羊rou水煮,烤箱里還用錫紙裹著剁椒酸菜魚。葉寧隔一段時間就推門過來看,好在我早有準備,早上那碗鱔絲面特地給他裝了一大碗,他就算有心偷吃也吃不下太多,只吃了兩塊扇貝。 十二點菜已經出得差不多了,我在煎扇貝,西餐常用扇貝做前菜,我知道葉寧這家伙等著這筆賣畫給壕的錢給他的姘頭夏淮安買生日禮物,所以也沒炫技,扇貝龍蝦都是無功無過的西餐,灑了點奶酪碎,擺盤照搬某個米其林三星店的標準圖,反正一上去就吃下肚了,也沒人會來找我麻煩。 門鈴響的時候我正往桌上擺火鍋,我去了趟韓國學會韓式火鍋的擺法,把材料處理得整整齊齊在鍋沿上圍了一圈,聽見開門聲就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救了我。 玄關處站著的,除了見過一次的尚曉嫣,就是上次我在付雍的小洋樓見到的金絲雀“charlie”。 我扔下火鍋就跑進了廚房里,反應之快,估計他只來得及看見我的殘影。 我不可能看錯,就算他穿上衣服我還是認得,就是那個吃了我一盤子東西的人。 但是他怎么會在這里? 被葉寧稱為壕的人,會需要被付雍睡? 我嚇了一額頭汗,心里已經知道自己當時認錯了,但又有點僥幸的念頭。把廚房門打開一條縫,趁葉寧拿著兩瓶酒從門口走過去,連忙朝他“pisi pisi!” “怎么了?你怎么……”葉寧很沒眼色,還要嚷,被我一把捂住嘴,拖了進來。 他被我按在廚房墻上,一臉茫然,雙手還很配合地張開了。 “我問你,外面那個壕是不是叫紀容輔?” “是啊,”葉寧瞇細眼睛,笑起來:“怎么?你認識他?睡過?看不出來啊林睢……” “滾蛋,”我松開他:“他家有錢還是你姘頭家有錢?” “半斤八兩吧。安安去s城了,他家是這兒的,很厲害,當初我爺爺還是他爺爺的下屬呢?!比~寧一臉八卦:“厲害啊你,林睢,這種低調的老家族你都認識,怎么?騙了人家財還是色?別躲著啊,來來來,我帶你去打個招呼……” 他一邊說,一邊把我往廚房外面拖,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在我順手拿起一把主廚刀扎在砧板上之后,他識相地停了手。 虧我還笑蘇迎傍大款傍得不專業,原來我自己才是有有眼不識泰山。怪不得我當初覺得他態度禮貌卻疏離,還以為是他進max晚不認識我,原來他是把我當成上來玩偶遇的小明星了。 真是。 我還特地準備了四份餐盤,扇貝也已經送上去了,都是四份。裝死都裝不成了??慈~寧這混蛋一臉笑容,也不會幫我瞞。 廚房里氣溫高得很,爐子上的火沒關,水蒸汽云遮霧罩,我做了幾個小時菜,樣子可想而知。熱出一身汗,襯衫皺巴巴,頭發絲里都是油煙味。葉寧的朋友我都不認識,以前也并不介意在他們面前當個不修邊幅的廚子。 但是紀容輔…… 越是丟了臉,越是想找回來,結果只能丟更多的臉。我當初說蘇迎的話,現在一字不差應在自己身上,真是報應不爽,讓我嘴賤。 我揪住了葉寧衣領。 “我現在要你做一件事,”我把他按在墻上威脅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現在必須出去,把紀容輔和尚曉嫣帶去你的畫室,你必須表現得非常淡定,就像這是你的突發奇想一樣。然后你要讓他們在畫室呆上十分鐘,之后再出來……” “可是,” “沒有可是,”我放狠話:“要是出錯,你以后就別想吃到我的菜了?!?/br> 葉寧嬉笑著的眼神頓時嚴肅了起來。 “好的,保證完成任務?!?/br> “好,你現在出去,在廚房拖太久他們會起疑?!蔽野阉频介T口:“對了,我要借一套你的衣服穿一天?!?/br> “穿那套dior的襯衫,有領帶的那個,那個領帶就是解開的設計,別系。我還沒穿過呢,本來準備用來跟安安約會的,保證你一露面就帥得驚天動地……” “閉嘴?!蔽野阉恿顺鋈?。 葉寧出去后不到半分鐘,我就聽到了移動椅子的聲音,顯然他行事毫無章法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就算吃飯前突發奇想要給人看畫也沒什么奇怪的。 我從門縫看見畫室的門關上之后。扔下圍裙,一陣旋風般沖進了葉寧臥室。 他臥室的灰色調我很喜歡,不過現在沒時間欣賞,他衣柜倒是整齊,我第一時間找到那套襯衫,沖進浴室。 洗澡帶洗頭發,我只用了七分鐘,等我穿上衣服,開始在鏡子前面吹頭發的時候,飯廳傳來了落座的聲音。 葉寧這家伙真是個廢物,十分鐘都拖不到。 當然也不排除他本來就急著看好戲所以放了水的可能。 我宅了半個月,頭發也沒剪,對著鏡子抓了兩下,總覺得還有一絲油煙味,拿起葉寧的香水噴了一下,還好是森林調的。我臉窄,下巴尖,出了名的沒氣場,看來是怎么也洗不脫“想上位的過氣藝人”的形象了,只希望今天能找回一點場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推開了臥室的門,朝餐廳走去。 “林??!你出來了!”葉寧這混蛋向來擅長賣隊友,紀容輔還沒看見我,他就開心地嚷了起來,剛才在廚房沒注意看,葉寧今天倒是收拾得人模狗樣的,還穿了個兩件套,看來是真的等著賣畫的錢。 紀容輔背對我坐著,已經脫了外套,里面的淺色襯衫看起來也價值不菲,肩寬且平,鉆石袖扣,袖子挽起,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機械表。 要是當初他身上穿了衣服,我也不至于認錯。 他聽見葉寧的聲音,也回過頭看。他的頭發不長,墨黑,露出非常英挺的額頭和眉骨,仍然如同當初一樣俊美到極致,看見我,唇角勾了起來,朝我點了點頭。 看來是不準備點破了。 我也點了點頭,走到桌邊坐下。葉寧急著看戲,早替我拉開椅子。 “我就知道今天的菜是你做的?!鄙袝枣毯臀乙彩钦J識的,笑著夸我:“葉寧真是會吃,每次都麻煩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