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節
“不洗!”顧若離搖了搖頭,“等回了河套再說吧?!?/br> 歡顏哦了一聲,將她的頭發綁了起來,兩人出了門。 遠處,額森正在和趙勛說話,額森身后站著許多瓦剌的士兵和家人,列隊在城門外,送他們虎賁營離開。 趙勛拍了拍額森的肩膀,道:“你保重!” “是!”額森抱拳,朝趙勛笑了笑,他身后還跟著幾十人,都是虎賁軍的人,一起拱手,道:“將軍保重!” 趙勛頷首,翻身上馬,策馬后退看著烏拉山,看著原本身披鎧甲殺氣騰騰,此時換了普通衣物面色平靜的瓦剌騎兵們,點了點頭,道:“我趙遠山,在邊市等著各位,一起發財,活下去!” “謝將軍!”眾人抱拳,他們搶也好奪也好,都是因為活,若能解決了生計,讓他們冬天有碳燒,夏天有蔬菜吃,冷了有棉花,困了有床睡,沒有人愿意將頭掛在褲腰帶上奔波。 虎賁軍拔營,來時八千人,走時六千七,依舊浩浩蕩蕩氣壯山河…… 唯一不同的,那些裝糧草的板車,此時裝的是一具具骨灰壇子。 “回家?!壁w勛忽然高喊一聲,召喚道:“兄弟們,跟我回家?!?/br> ☆、242 喜憂 高高的城樓上,額森負手立著,他身后跟著十幾個虎賁營的兄弟,都是翹首看著,熱淚盈眶,“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 “爺說,很快!”旁邊有人回道:“咱們就安安穩穩的待在這里,保住這里的平安,就是大功勞了?!?/br> 大家點頭應是,額森因為和趙勛半個月前的打架,所以臉上留了一道疤,時日尚淺那道疤依舊紅紅的貼在臉上,從眉骨一直到嘴角,整個左臉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他拍了拍身邊的人,道:“走,干活去!” “陳將軍……”有人脫口喊道,另一人立刻照著他的屁股踹了一腳,險些將他踢到城樓下面去,“口無遮攔的,叫可汗,聽到沒有?!?/br> 那人哦哦了兩聲,點著頭道:“曉得了,以后再不敢了?!?/br> “寨子里的兵器,一律收繳。動員大家出去放牧,在入冬前就能去邊市,買好了東西好過年?!鳖~森說著,大笑著下了樓。 遭逢大變,他的手段就更加要強硬! 虎賁營一行人走的不急不慢,顧若離坐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景色,白世英則索性將車簾子撩開,抱膝看著后面發呆。 “怎么了?”顧若離給她到了一杯茶,低聲問道:“還在想白先生?” 白世英接了茶笑了笑,道:“也不算是,只是覺得世事無常,我以前過的太漫不經心了??粗坪跏遣辉诤醯檬?,可實際上,卻認為那些東西永遠都不會消失?!?/br> 現在經歷過戰爭,就發現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有可能轉瞬即逝,包括你的生命! “是啊?!鳖櫲綦x抬手和后面跟著的騎兵打招呼,大家都吆喝著和她打招呼,有人喊道:“顧大夫,想聽歌嗎?” 顧若離笑了起來,索性往后挪了挪,腳垂在下面看著他們,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兄弟們?!庇腥撕爸溃骸霸蹅兘o顧大夫唱支歌,就唱凱歌十二州!” 隨即有道低沉的嗓音徐徐的響了起來……隨即一個,兩個,百個,千個的附和起來,高低的合音蕩氣回腸,顧若離抿著笑著聽的鼻尖發酸但胸中卻跌宕不已,她輕輕打著節拍也跟著輕哼。 目光一轉,就看到顏顯,秦大同都在人群里,放聲高唱著,天空中雄鷹盤旋著,低低的打著轉兒,又倏地鉆入云中消失不見。 歌聲響在耳邊,震動在心頭,顧若離抬頭看著天,這些天來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讓她熱淚盈眶。 “那只鷹,好像是隋景的?!彼粗?,忽然抬頭指著變成一只黑點的鷹,白世英一愣也追著目光去看,“是不是他在這附近?” 顧若離四周看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已經過了這么多天了,無論死活他都應該不會再出現?!?/br> 此時此刻數百里外的鞏昌的醫館內,隋景正虛弱的躺著,看著面前正閑適看書的男子,道:“素璋,你不想回京城嗎?!?/br> “京城?”白徵將書拿下來,精美的面容上掛著亙古不變的笑容,反問道:“我去京城,做什么?” 隋景一愣,是啊,白徵去京城做什么,他們從來都不一樣。他記掛霍繁簍記掛沈橙玉,可是白徵沒有人讓他記掛。 “那你打算去哪里?!彼寰翱人粤艘宦?,他這一次傷的很重,白徵救起他時,他已經剩最后一點意識,“這么多年你漂泊著,難道以后還想漂泊嗎?!?/br> 白徵笑了笑,漫不經心的道:“四處漂泊,四海為家,很好!” 話落,兩人忽然都沉默下來,隋景在考慮要不要回額森那邊,鞏昌城中已經傳遍了,趙遠山帶著一千人翻過了烏拉山,后插入大本營,打的他們措手不及,還就在大本營外,將額森俘獲。 額森歸順了趙遠山,至少在額森恢復元氣以前,草原上都是太平的了。 他回去,當然有回去的事情做,可是現在,卻又是極難得的機會,他想就此死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安安靜靜的過幾年……他還想去看一眼霍繁簍,還想看一眼沈橙玉,看看自己侄兒侄女! “你在京城時見到阿玉了嗎?”隋景希翼的看著白徵,就見他搖了搖頭,道:“他在宮中,我如何能見?!?/br> 隋景又問道:“那皇子和公主呢,逢年過節的時候宮里的皇子公主總會出來走動的吧,見過嗎?!?/br> “不曾?!卑揍缈粗鴷?,又掃了他一眼,“你去便是,去了就能看到了?!?/br> 他知道沈橙玉已經不在宮中了,至于是死了還是去了揚州,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事了……到底要不要告訴隋景,這也不是他應該做的,等他去京城,霍繁簍自然會告訴他們。 “算了,你向來不關心這些事?!彼寰坝挚人粤藘陕?,白徵遞了水杯給他,“你的傷至少休息一個月?!?/br> 隋景點頭應是,喝了水后又道:“岳老頭……不是,你父親他去世時,你在身邊嗎?!?/br> “嗯。親眼所見?!卑揍缯Z氣除了那一晚和白世英說話時的決絕激動,其他時候都是淡淡的,仿佛什么事在他這里都無所謂了,“你不用祭拜,他不值得你們祭拜?!?/br> 隋景笑了笑,因為岳慶城他們三個人活下來了,可也是岳慶城,他們兄妹三人從豬狗不如的貧困變成了顛沛流離的冒險,五十步笑百步,說不上好壞。 “有件事我想和你說?!彼寰暗吐暤溃骸澳悄耆X南時,岳老頭曾獨自一人離開過一個月,我一直以為回湖廣白家了,后來才知道他是去廣西了?!?/br> 白徵輕嗯了一聲,隋景又道:“其實我不確定他是去廣西,還是滇南,因為他回來后曾說自己染了瘴氣。我猜測他大約是去廣西近滇南附近,至于去做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他的親生兒子,你可以去查查,說不定有別的事你我一直不知道的?!?/br> 從嶺南往西走是廣西,過了廣西就是滇南,沅江也在那邊……而和沅江交接處則是安南國。 到底去哪里,隋景不確定,反正是往那邊去的。 “嗯。我有空查查?!卑揍缢餍苑帕藭?,道:“你確定要回京城,額森大敗后,你回去還有價值?” 隋景嗤笑了一聲,道:“我隱姓埋名,否則,會連累阿簍的!” “你想好了就行?!卑揍缭捖?,忽然聽到前堂里有人說話聲,他揚眉聽著,就聽到有人喊著道:“司老大,你今天來賣什么東西?!?/br> 司璋說話聲很大,嗡嗡響著,道:“給我抓幾幅安胎藥,我媳婦兒又有了?!?/br> “恭喜,恭喜!”醫館掌柜說著就笑著給他抓了藥,司璋又道:“過幾天我要去一趟河套,你每隔五天去我家里一趟看看,我媳婦和閨女就交給你了?!?/br> 他想要個閨女了。 “行,行?!贬t館掌柜道:“不過河套那邊戰事才歇,您現在去合適嗎?!?/br> 司璋嘿嘿一笑,道:“要是正亂著才好呢,我也乘機打他一架。好久沒有打架實在是憋的慌!”兩個人說著都笑了起來。 “司璋流星錘,青陽山馬匪!”隋景聽出來了,“當年很有名,這幾年窩在鞏昌倒便的安分了?!?/br> 白徵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顧大夫?!币估镄菹?,大家如來時一樣圍著篝火吃著烤rou,顧若離站在一輛馬車便,看著里頭躺著的冬青微笑,“今天可以稍稍吃點rou,但是不能吃多?!?/br> “好,好?!倍嘣以易炱炔患按牡溃骸拔揖椭怀砸豢?,多一點都不吃?!?/br> 顧若離微笑著,道:“好?!被仡^喊著歡顏,“給冬青取一塊rou來?!?/br> 歡顏笑著拿了一塊rou來喂冬青嘴里,他細細的嚼著滿口的rou香讓他露出一臉的滿足。 “再堅持幾天就能拿下來了?!鳖櫲綦x道。 冬青激動的熱淚盈眶,這架子終于可以取下來了,終于可以自由行走了,這近二十天對他來說實在太痛苦了。 “我去看看胡參將?!彼f著,去了隔壁的馬車,胡立老早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忙強撐著坐起來,又理了理頭發等著簾子掀起來他努力的一笑,道“縣主?!?/br> “嗯。我來看看你的傷,你現在還不能坐,要不然會讓腰上傷口裂開的?!鳖櫲綦x嘆氣,抓了胡立的手腕扶脈,胡立靜靜看著她,又怕她發現忙垂下頭。 “還好,沒有別的問題,當下就是養外傷?!彼f著,挑眉道:“躺著吧,坐久了真是不太好?!?/br> 胡立點著頭可是不肯躺,躺著的他看起來太虛弱了,“我……我一會兒就躺?!?/br> “嗯?!鳖櫲綦x說著,放了簾子要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掀開簾子看著胡立,道:“謝謝!” 胡立忙擺著手,道:“不……不是,是我們太大意了,真的,和您一點關系都沒有?!?/br> “嗯?!鳖櫲綦x淡淡一笑,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彼f著,放了車簾離開。 胡立掀開簾子看和她,等她走遠了才松了口氣,噗通一聲栽倒躺著,疼的滿身的冷汗。 他想到第一次看到顧若離時,他那么兇,幾乎沒有和她說過一句好話,后來她還是將他的腿治好了……后來,算了也沒什么后來。 她現在是虎賁營的顧大夫了。 大概,從一開始她誤打誤撞進虎賁營時,就注定了,有這么一天。 顧若離一個人站在遠處,抬頭看著天,天上的星星很亮,密布著像是一張網,這里的天要比京城的好看,每年十月起風時京城的天幾乎看不見的。 原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中午他們就進城了,方一進去他們就被城中的景象震住。 幾乎是全城列隊相迎,夾道歡呼著,顧若離偷偷掀開車簾朝外頭看著激動的不知所措。她從來感受過,這樣的場面之下,自己像個英雄一樣受人尊敬和歡迎是什么樣子的感覺。 “縣主,您看到了嗎?!睔g顏貼著車外低聲說著,“好多人啊,哎呀,有人往我手里塞地瓜了,好燙,好燙!” 歡顏一邊倒謝,一邊將烤熟的地瓜塞到車里去,頓時一股香味飄了進來。 “好香?!鳖櫲綦x撿起來掰開一半給白世英,自己咬了一口笑著道:“是不是比京城的要好吃點,水分足還甜?!?/br> 白世英微微頷首,道:“你要是喜歡吃,等回去我們也在衛所后面開一壟地,種一些可以吃很久?!?/br> “好?!鳖櫲綦x點頭不迭,“還可以兩壟薄荷,夏天驅蟲好用的?!?/br> 外面的氣氛很好,顧若離也被調動起來,和白世英興高采烈的說起了接下來要做什么,白世英道:“你不打算去合水看看,或者去慶陽住一段時間嗎?” “要的,我打算中秋節去慶陽過?!鳖櫲綦x拉著白世英的手,“你和我一起去?!?/br> 白世英笑著點頭,道:“瞧見了嗎,我現在只能跟著你,所以你到哪里我就只能去哪里?!?/br>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風吹起車簾,顧若離就看到走在前面騎在馬上的趙勛,真的是滿載而歸,馬脖子上掛著打算,身上搭著框子,袋子,就連趙勛的腳蹬子上,都勾著一袋子的瓜果。 他臉色極其的難看,勉強維持著笑容,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咬著地瓜看著他發呆。 仿佛知道她在看他,他徐徐轉頭過來,兩人對視,他眉梢一挑,她看著心頭一跳忙將簾子放下來,笑著道:“真怕七爺會將大蒜丟我們車里來?!?/br> 白世英輕輕笑了起來。 艱難的穿過街道,他們終于到了衛所,所有人去軍營的去軍營,回延州的就要開始準備,所以一時間各自都去忙的事情去了。 顧若離由歡顏扶著下車,不等她站穩,就有人撲了上來,“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能跟著趙將軍去戰場,這真是太危險了?!?/br> “陳伯?!鳖櫲綦x知道陳順昌來了,所以笑著道:“我沒事啊,您不是看到了嗎?!?/br> 陳順昌上下打量著她,確認沒事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