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素璋

    “今天第幾天了?！睔g顏和瑞珠坐在草鋪的床上，顧若離靠在一邊正打著盹兒，兩個人低聲說著話。

    瑞珠想了想，回道：“白小姐走了八天了?！?/br>
    “那快回來了?！睔g顏說著拿毯子輕輕蓋在顧若離身上，又心疼的看著顧若離，“縣主好些天沒有好好睡覺，人都瘦了一圈了?！?/br>
    在這里，他們日夜擔心勞累照顧病人就不說了，生活上的不方便真的是要命，他們跟著出城到這里半個多月，居然一次澡都沒有洗過。

    不是沒有時間，就是沒有時機，總之，她們能一天撈著一次洗臉的機會，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咳咳……”床上的病者又輕輕咳嗽了幾聲，歡顏怕他吵醒顧若離，立刻起身過去看，那人徐徐睜開眼睛看著她哀求的道：“歡顏jiejie，我……我想，想小解?！?/br>
    “哦，等下啊?！睔g顏說著，拿著個簡易的尿壺放進被子里，那人滿臉通紅的閉上眼睛，等尿完歡顏又拿毛巾伸進被子里胡亂的擦了擦，道：“一會兒給你擦后背，要動一動，不然會生褥瘡?！?/br>
    那人點點頭，也不好意思多說什么，當時他被馬踩到胸口時，腦子一片空白，握著給父母的信攥的緊緊的，他信里面告訴了他娘，他雖死了可將軍會給他們家五十兩銀子的撫恤，可以讓兩位老人安穩過到老，也能讓兄弟娶上媳婦。

    他們虎賁營的撫恤金，比其他所有地方都要高。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活下來了，現在睜開眼睛就能聞到青草的香，能看到幾位姑娘還有顧大夫的笑臉，昨天晚上將軍還來看他了，和他和顏悅色的說了許多的話。

    將軍也那么關心他，他這輩子值了。

    “醒了嗎?！鳖櫲綦x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歡顏正在和傷兵說話，就揉了額頭起身過來問道：“冬青，今天感覺怎么樣?！?/br>
    被喊冬青的傷兵羞澀的道：“感覺好多了，除了躺的的久了后背有點麻，其他的都挺好的?！?/br>
    “嗯?！鳖櫲綦x點頭，“一會兒請人來將你送回軍帳去，你和兄弟們說說話，時間也會過的快一點?！?/br>
    冬青眼睛一亮，點著頭道：“好，好??！”他實在不想再麻煩她們幾個人了。

    顧若離又仔細看了他胸口的吊架，若是能用馮勻后來做的那種可隨身便攜的架子就好了，可惜，毛順義這邊還沒有拿到，他帶來的還是以前用的。

    她老早就寫信回京城了，希望他們能將用的東西，讓人帶過來。

    至少一來一回，等東西到了冬青的傷也好了。

    “顧大夫?！遍h正興掀開簾子進來，拱了拱手，道：“有幾個傷是能拆線了，你可要過目？”

    閔正興這兩天幫著她在給縫合過的傷兵拆線。

    “好?！鳖櫲綦x點頭又和他說冬青的事，“我打算將他送回軍帳，您看看安排在哪間合適?！?/br>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出了門。

    “那這件事就讓老夫來安排吧?！遍h正興側目看著顧若離，道：“說起來，有件事老夫一直想要請教你?！?/br>
    顧若離點頭應是，道：“前輩請說?！?/br>
    “這手術前洗手，就真的能杜絕感染，降低感染的風險？”閔正興沒有這樣的意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

    顧若離頷首，將關于消毒的效果和他細細的解釋了一遍，道：“……所以，消毒是手術中至關重要的一步，決不能馬虎了?！?/br>
    “老夫明白了?！遍h正興點著頭，道：“關于戰場急救，你的方法確實好，我們大夫畢竟人數較少，這樣讓人將傷兵抬回來治療，對受傷的人也有好處?！?/br>
    “是。不過我在想，那些抬人的士兵醫學知識還是太薄弱的，我想今天下午抽空給他們再說說，您覺得如何?！鳖櫲綦x道：“他們如果能準備判斷傷勢，這樣一來就又能提高我們的效率，而不用特意去叮囑查看再分開?！?/br>
    “此事讓齊戎去辦吧。也讓他歷練一番。他近日跟著你學了不少東西，現在想起來，老夫當年所教他的東西，都不及你這十幾日的多。實在是慚愧?！遍h正興說著，打了簾子，兩個人前后進了軍帳，里面躺著許多的傷兵，大家看到顧若離都笑著打招呼，她道：“都別笑，小心崩裂了傷口，又要十來天才能好?！?/br>
    “縫的結實呢?！庇腥诵χ溃骸斑@rou肯定要比布結實的，對吧?！?/br>
    顧若離也禁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地上盤腿坐著的人，道：“哪里受傷的，衣服褪了我看看?！?/br>
    “好?！蹦侨苏f著就褪了上衣和褲子，刀疤從肩胛骨一路劃到尾骨，顧若離上前細看摸了摸，回頭和閔正興道：“現在就拆線吧，再養個三五天就可以了?！?/br>
    閔正興就點頭，去那了藥箱過來，洗手取了剪刀和鑷子，兩個人蹲在傷口邊，他問道：“從這邊下剪？”

    “嗯?！鳖櫲綦x指了指，“手略輕但是不能太慢?！庇挚粗鴤?，“會有點疼，你忍一忍?！?/br>
    那人嘿嘿一笑，道：“從鬼門關轉一圈被顧大夫拉回來后，我什么痛都不怕了?！?/br>
    顧若離失笑。

    閔正興的手法不算熟練，但是顯然已經掌握了要領，顧若離道：“拆線沒問題了，一會兒他們要是獵了牛羊回來，您可以在牛羊身上再試試縫合，做幾次就熟練了?！?/br>
    “好！”閔正興就想到了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以年齡還看輕別人，也不能在不了解別人的情況下，而驕傲自滿，若非顧若離不和他計較，怕是他這幾十年的臉面都要丟完了，“老夫下午就去練?！?/br>
    顧若離應是，涂抹了一遍傷藥，讓他穿了衣服，叮囑道：“忌口還是要忌口的，還有不能有大動作，也不能跟著他們偷偷去沐浴，不讓傷口會惡化的?！?/br>
    “知……知道了?！蹦侨四ㄖ竽X勺笑著道：“顧大夫是深知道我們心里在想什么?！?/br>
    她當然知道，昨天孫刃就騎馬走了小半個時辰去沐浴，水冰涼刺骨，根本不能下水。

    她和閔正興一起出了門，齊戎剛好從另外一邊的帳子里出來，幾個人對視一笑，顧若離離開，齊戎趕過來和閔正興道：“師父，您要不要去練練手？”

    “去哪里練手？”閔正興不解的看著他，他就笑了笑道：“早上顏世子獵了幾只兔子回來，還在那邊擺著呢?！?/br>
    閔正興左右看看，點著頭道：“行?！睅熗絻扇司捅持幭淝星忻娜フ彝米?，走了一會兒閔正興忽然想起來什么，敲了齊戎的頭，“臭小子，我們不偷不搶的，何至于做賊似的?！?/br>
    齊戎一愣嘿嘿笑了起來。

    顧若離碰到了白徵，他聲音還是輕輕柔柔的，問道：“再有兩天，他們是不是有回來了？”

    “應該是?！鳖櫲綦x道：“白先生有事？”

    白徵微微搖頭，問道：“白氏的秘藥……你這里可還有？”

    “還有一顆。也是最后一顆了?！鳖櫲綦x挑眉看著他，問道：“白先生受傷了嗎？”

    白徵搖了搖頭，道：“沒事。若是這顆藥你不著急用，可否先給我，這兩日沒有戰事，想必你暫時也用不上?！?/br>
    她頓了頓，點了頭，“好，你稍等一會兒?！痹捖?，去軍帳里將最后一顆藥取了出來遞給白徵，“吃藥的方法您知道吧?！?/br>
    白徵是要給誰，難道不是這個軍營中的人嗎。

    她覺得有些奇怪。

    “知道?！卑揍缥⑽⒁恍?，攏著袖子慢慢跺著步子去了別處，她則是在帳子前站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拐了彎去找趙勛，問了半天也沒有見到他，反倒看到了顏顯，他道：“一早離開的，親自帶著斥候去打探了?！?/br>
    “那等他回來再說吧?！鳖櫲綦x看著顏顯臉上的胡子，不由失笑，他一愣摸了摸臉問道：“怎么了，可是胡子太可笑？”

    顧若離擺手，道：“沒有，挺好看的?！?/br>
    “顧大夫說笑了，我這臉哪有什么好看之處?！彼f著和顧若離并肩走著，“聽說……冬青已經康復了？”

    “是的?！彼c頭，“正常休養，不會再有生命危險?！?/br>
    顏顯忽然停下來和她拱手，“恭喜。當初先帝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你的心情我能體會。如今能度過這一關，確實是很不易?！?/br>
    “所有的事都沒有辦法回頭?！鳖櫲綦x看著遠處，目露遺憾，“望先帝在天之靈能原諒我的無知和莽撞?！?/br>
    這一次換顏顯擺手，笑著道：“你想多了，有的責任不在你，所以你不用一直負疚?！?/br>
    “謝謝?！彼仡^看他，忽然道：“你也是?！?/br>
    顏顯一愣，忽然失笑捂著額頭無奈的搖著頭，道：“是，是！”他才覺得自己被顧若離繞進來了，不由嘆氣道：“那就一起努力吧，忘掉那些不愉快的，歇下不該擔負的責任，輕裝上陣，向前看?！?/br>
    “嗯?！鳖櫲綦x也頷首，道：“顏夫人這幾年都不催你，就是渴望著有朝一日你回去時，是一個全新的顏釋文?！?/br>
    顏顯點了點頭，忽然抬手指著遠處不斷揚起的灰塵，“應該是遠山回來了?！?/br>
    她隨著視線去看，果然就看到一隊七八個人騎馬朝這邊跑來，不一會兒就到了跟前，趙勛翻身下馬看著她，道：“怎么了？”

    “我來找你。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鳖櫲綦x看這兒他一臉的灰，心疼不已。

    他頷首看了一眼顏顯，道：“我去洗洗，一會兒喊了秦大同到我這里來，我有事和你們說?！?/br>
    “好?！鳖侊@應是而去。

    顧若離跟著趙勛邊走邊說著話，路過的人紛紛和他們打招呼，也不再奇怪，因為最近趙勛對傷兵的事非常的關注，所以和顧若離接觸的也很頻繁。

    “……剛剛白先生來，將最后一顆藥拿走了?！鳖櫲綦x蹙眉道：“這里的傷兵現在都用不上了，所以我覺得有些奇怪，來和你說說?！?/br>
    趙勛步子停了下來，看著她問道：“你也白徵有問題？”

    “嗯。大概是覺得他太神秘了吧?！彼倪^去，未來包括他心里在想什么，沒有人知道也猜不到。所以不由自主的帶著質疑和戒備，“我聽說額森受傷了一直沒有康復，會不會是……”

    希望是她想多了，至少表面上看來，白徵和額森沒有半點聯系。

    “等等?！壁w勛招手喊來一人，和他低聲交代了幾句，那人點頭應是而去，他又回頭看著她，道：“我讓人去跟著他，若是有什么異動就直接將他控制了?！?/br>
    她點了點頭想到了白世英。

    可一連兩天白徵都沒有離開過軍營，盯著他的人自然一無所獲，顧若離覺得是自己錯怪他了，便不再想這件事。

    “額森具體的位置找到了嗎？”顧若離和趙勛坐在河邊，前面是落日余暉，氣溫也慢慢降下來，便覺得有些冷，他將她包著抱在懷里頷首道：“找到了，再給他兩日時間休整?！?/br>
    要是他再不康復，那他也就不會再等了。

    “你……”她覺得奇怪，等額森康復再去打，這不像趙勛的風格，他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低聲道：“一仗打十年也是常有的?！?/br>
    她楞了一下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著道：“……那也得額森能耗得起十年。再說，我怕時間久了朝廷那邊的糧草會跟不上?！?/br>
    她每時每刻都擔心他們的糧草會不夠，趙凌會受人蠱惑而斷了他們的退路。

    “放心?！彼唤浶牡牡溃骸熬退愠械臄嗔艘矡o妨。從薊州以及合水還有慶陽儲存的糧草，足夠負擔我們半年?！?/br>
    而趙凌也好，趙梁闕也好，現在都不可能斷糧草，在他們沒有準備好的前提下，最怕的就是激怒趙勛。

    他帶兵反了打回去，可不是輕松隨便的事。

    “那就行?！彼纯磿r間起身道：“我們回去吧，一會兒氣溫更低會冷的?！?/br>
    他頷首將她抱上馬，一夾馬腹便揚塵往軍營而去，天徹底黑下來時顧若離到了軍營，趙勛去和顏顯商量事情，她和歡顏還有瑞珠在帳子里說話。

    “我好想洗個頭?！睔g顏拿篦子梳著，“縣主，正好今晚沒事我們洗頭吧?！?/br>
    他們已經有七八天沒洗頭了，實在是癢的難受。

    “好?！鳖櫲綦x也忍的很辛苦，吩咐瑞珠道：“瑞珠去燒水，我來生個爐子，烘一會兒頭發就能干了?！?/br>
    三個人就忙活了起來，顧若離提著爐子在帳子的生火，忽然就聽到頭頂上撲棱撲棱的翅膀聲，她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只鷹停在在了帳子頂上，眼睛正像是看獵物一樣的盯著她。

    她嚇了一跳，手中的火折子也掉在地上，她慌忙撿起來拿火去嚇唬它，“快走，這里沒有rou吃?！?/br>
    鷹也不動，就這么直勾勾的看著她，她禁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搓著胳膊正要去喊孫刃，忽然，白徵走了過來含笑道：“你不傷它，它不會傷你的。而且，在草原上鷹多是有人馴養的?！?/br>
    “白先生?！鳖櫲綦x覺得白徵最近神出鬼沒的，“你怎么在這里，找我有事？”

    白徵遞了一個瓶子給她，含笑道：“藥不用了，還在你這里保管吧?！?/br>
    “是你的朋友受傷了？”她一愣接過來開兩瓶子聞了聞，藥還是那粒藥，“用不上了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