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勛坐在馬上打的不過癮，索性跳下馬來，騰挪跳躍，幾乎是一刀一個，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四周便堆著尸體，讓他挪不開腳，他又翻身上馬就一抬頭就看到對面的人群中，有兩人靜靜坐在馬背上，一人二十七八的樣子，穿著灰色的皮衣，頭上戴著帽子，滿臉的絡腮胡子只露出一雙眼睛來，那眼睛兇狠，冷冽，滿目殺氣。

    見趙勛看過來，他拿了咬著刀在嘴里，抽出背后的弓，彎弓搭箭對準了他。

    趙勛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額森身邊的另一個人身上，此人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清俊，穿著緋紅的直裰，手里拿著劍，一臉的畏懼。

    他的視線又落在對方的腰間，看到了一柄銀色的彎月匕首，嵌著紅寶石，而額森腰間的則是金色的匕首，嵌著藍寶石！

    看來地位不低。

    趙勛和額森對面數十次，但此人他卻是第一次見，他掃過視線又看向額森，在不斷刀下又有人填上來的戰場中，他靜靜立著，眉心正被額森的箭遠遠瞄準著。

    趙勛挑眉滿面不屑，額森牛眼一瞪手中的箭呼嘯而出，發出嗡嗡的聲音，趙勛動也未動，手中刀起輕鏗的一聲，那支箭撞上他的刀，硬生生的釘在里面，幾乎射成了對穿。

    “爺，讓我去?！敝苠P策馬上前，趙勛擺手，忽然一個縱躍腳尖輕點馬背，人已經入鷹隼一般沖天而起，額森也不驚繼續策馬而來，在到跟前時人也從馬上跳了下來，揮刀相迎。

    哐的一聲！

    額森蹬蹬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刀已然卷了刃，而趙勛已經第二刀砍了下來。

    “趙遠山！”額森正色提到叫著沖了過去，“你追了老子這么多年，老子發過誓，不將你碎尸萬段喂狗，老子這輩子死不瞑目?！?/br>
    趙勛一腳自上而下劈了下來，額森側著肩膀一躲，不等他站穩，趙勛的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大喝一聲雙眼血紅，趙勛冷冷一笑，道：“挖了你的眼睛就好了?！?/br>
    “趙遠山！”額森手肘一抬，匕首隨之而出，趙勛后退了一步，額森一個翻身上馬，飛快的往后跑，跑了十幾步又停了下來，彎弓搭箭射了過來。

    趙勛亦是翻身上馬，避開箭他道：“跑什么，你我難得碰見?！?/br>
    “誰想見你?！鳖~森啐了一口，喝道：“老子和你勢不兩立?！?/br>
    不等趙勛說話，他身后的虎賁營聲音震天的吼道：“虎賁營和你勢不兩立！”

    聲音之大，震的地動山搖。

    趙勛抱臂看著額森，眉梢微揚。

    “殺！”額森揮刀大喝一聲，他的兵士氣更高，一個個像是瘋牛一樣沖了過來，虎賁營也不是吃素的，提刀狂奔直接沖去了對方陣營。

    額森冷笑一聲，趙勛就看到從左方忽然又有一批人嗎攔腰殺了進來，他看著眉頭微蹙，卻又和額森打了個手勢。

    額森一驚回頭去看，就看他軍的后面煙塵滾滾，估摸著有不下三千人朝這邊而來。

    “又玩這招?！鳖~森啐了一口，調轉了馬頭喝道，“左后，迎敵！”

    趙勛停在馬背上，見孫刃策馬過來，便問道：“后方什么情況?！?/br>
    “縣主在忙著，傷兵多得到了救治?！睂O刃說完又道：“縣主讓屬下轉告爺一句，說不用顧忌她，怎么痛快怎么打?！?/br>
    趙勛眉梢一挑，笑了起來。

    他的媳婦就是不同尋常，上了戰場也能氣定神閑的告訴他，怎么痛快怎么打。

    不但如此，有她在，他的傷亡數至少減少了一半，這樣的效果就算是他也沒有想到。

    減少傷亡數量，對于他們來說太重要了。

    “轉告縣主，我正痛快著呢?！壁w勛話落，策馬而去，孫刃應是手癢的難受，趁著趙勛不注意，策馬沖進瓦剌人的戰營里，噼里啪啦打了起來，又不敢戀戰，砍翻了兩個人立刻策馬就逃。

    “顧大夫?！睂O刃痛快的不得了，搶了兩匹馬回來藏在醫帳后面才去給顧若離回話，將趙勛的話和她說了一遍，顧若離正在洗手，聞言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這個好了，你再去請下一個?！?/br>
    孫刃應是，將床上的人扶出去，又帶進來一個。

    顧若離喊著歡顏，“幫我擦汗?！?/br>
    “是！”歡顏拿帕子給她擦了汗，又塞了一小塊饅頭在她嘴里，低聲道：“您好久沒吃東西了，奴婢喂您吃幾口?！?/br>
    顧若離點頭，問道：“不是還有剩的烤rou嗎，給我一塊?！?/br>
    “好！”歡顏撕了一塊rou塞在她嘴里，顧若離又喝了一口水看著床上躺著眼巴巴看著她的傷兵，道：“你不能吃，稍后會煮粥，今天受傷的人統一喝粥吃青菜?！?/br>
    傷兵哦了一聲，腿了褲子露出腰上的傷。

    “顧大夫?！泵樍x和另外兩位軍醫回來了，顧若離一愣喊道：“你來的正好，我這里忙不過來了?！?/br>
    毛順義立刻點著頭，又指著后面的兩個軍醫，介紹：“蔡大夫和秦大夫，一直在虎賁營里做軍醫?！?/br>
    “好?！鳖櫲綦x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二位一位留下來幫我，一位去隔壁吧，傷兵越來越多，手腳快一點?！?/br>
    秦大夫點著頭應是，擼著袖子上來，毛順義就拉著他，“洗手?！痹捖?，他上前來幫著顧若離，“這就是縫針是吧，讓我來吧?！?/br>
    顧若離將針給他，又喊了下一位，腦子里就想到了那位肋骨斷了兩根的人，問道：“毛大夫，你過來時都帶了哪些東西？”

    “能帶的我都帶了?！泵樍x抬頭看著顧若離，問道：“顧大夫要用什么?！?/br>
    顧若離回道：“吊架，你帶了嗎?！?/br>
    “帶了，有人肋骨斷了嗎？”毛順義一邊說著，一邊手也沒有停，“不但帶了這個，我還帶了管子和瓶子，您要做虹吸引流嗎?！?/br>
    顧若離驚喜的看著他，點了點頭，道：“沒想到你還背著來了。方才有個傷兵，肋骨斷了兩根傷了內臟成了血胸，不知道現在還活著沒有?！?/br>
    “這個難說?！泵樍x嘆了口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顧若離，道：“顧大夫，你先治去這個傷兵吧，這里有我們，只要不是大傷我們都能應付?！?/br>
    顧若離沉默了一下，掀開簾子看向外面，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先將手中的事做完，戰還未歇?！?/br>
    她說著，又有傷兵進來，她收了亂七八糟的心思，專心做事。

    戰場上，依舊是血rou橫飛，一個個的人倒了下來去，隨即被擔架抬走，額森看著覺得有些奇怪，直到現在才發現，整個戰場上最多的是他的人的尸體。

    他罵了一聲，一臉疑惑的道：“為什么都是我們人的尸體，他們的人呢，傷亡如何？”

    “回王的話，我們雙方傷亡數差不多。但是他們一直有人在往后面抬人，來來去去至少有二十個隊，見著受傷的或者半死不活的就抬走，速度極快?！?/br>
    那人說著，一臉的懵懂不解。

    額森聞言一愣，視線在對方人群中找，還真是讓他看見，有穿著白衣的士兵抬著擔架不停在馬蹄底下翻人的士兵，找到目標迅速臺上擔架，一路小跑到后面。

    后面似乎有幾頂軍帳，因為太遠看不清楚，他伸出手來，道：“千里眼拿來?！?/br>
    隨即，手中多了一個只單筒的千里眼，他擱在眼上，就看到對面兩個軍帳前坐躺了數百多人至多，密密麻麻的，有女人在人群里來回的走動查看，他的千里眼一轉就落在一個帳子門口，看了半天沒有動靜，就在他快要收下來時，忽然一張臉刷的一下從軍帳中探了出來，落在他的視線內，那女子正一臉正色的和外面的走動的士兵說著話，那士兵立刻進去抬了個人出來，又送了一個傷兵進去。

    額森倒吸了口氣，視線緊緊盯在那個幫忙打著簾子的女子身上。

    一身的臟污和血跡，頭發也不整齊，可是那張臉……讓他想到了草原上早晨的日出，中午的暖陽還有夜里星空中最美的星星。

    “這女人……”額森指著前面呢，“這……女人……給老子去查?！?/br>
    他身邊有人驅馬過來，是方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年輕人，問道：“可汗，哪個女人?！?/br>
    “隋景?！鳖~森一直盯著舍不得拿下千里眼，直到那個女子放了簾子消失在后面，他才回頭看著身邊的人，喝道：“給老子查，趙遠山帶來的女人是誰?！?/br>
    隋景應是，道：“一個女人在軍營，應該很好查的，可汗放心，明天一早就有消息給你?！?/br>
    額森又忍不住架著千里眼去看，可帳子前來人往，就是不見方才那個女子的身影。

    “趙遠山好福氣?！鳖~森牙齒磨的咕吱咕吱響著，“居然帶著這么漂亮的女人在這里，看樣子還是個大夫！”

    隋景也好奇，拿了過來看看，是看到了幾個姑娘，但是卻不覺得那幾個姑娘的容貌有什么特別之處，他正要說話，忽然就看到左前方有動靜，猛然轉頭過去，隨即驚喝道：“可汗小心?！?/br>
    就看到人群中，趙勛站在馬背上，風吹著衣袍獵獵舞動，他的刀正插在馬蹄邊，手中拉著滿弓，冷冷的箭頭正對準了額森的眉心。

    如同前一刻額森對準他一樣。

    “慌什么?！鳖~森冷笑一聲，“還不知道美人貴姓，老子死不了?！?/br>
    隋景應是，額森朝趙勛比了個下流的手勢，他不屑的笑著又低聲對隋景道：“傳令下去大軍撤退，休整三日，三日后再戰?！庇值溃骸袄献舆@次非弄死趙遠山?！?/br>
    隋景應是而去。

    額森也站在馬上，兩人隔著人上人海遠遠對視，額森來不及搭箭，手中的刀緊緊握著，趙勛的弓繃緊，他沉沉一笑手驟然而松。

    就聽到那支箭發出破空之聲，徑直朝額森的射去。

    有來有往，非常好。

    額森抬刀去擋，就聽到叮咚一聲箭響在耳邊，他咧嘴驕傲一笑，可不等他笑擴大，就感覺手中的刀咯噔一聲斷裂，那支箭噗嗤一聲，釘在了他的鎖骨處。

    額森一驚，戶口崩裂滲出血來，而鎖骨處的傷讓他腦中懵了一下，人隨即從馬背上栽了下來，他破口大罵將來攙扶他的人推開，抓了箭就要還擊，隋景一把拉住他，“可汗，先去療傷，這個仇早晚會報回來?！?/br>
    額森看了一眼趙勛大喝一聲，丟了箭喊道：“撤！”隨即他翻身上馬，帶著人去沖陳達和顏顯的包圍圈。

    “爺，追不追？”周錚迎過來，趙勛擺了擺手，道：“這一次他逃不掉，我們也就地休整?！彼麄儌霾簧?，以他估計死傷至少六百到一千。

    少了一千人，可不是小數。

    “是！”鼓歇，虎賁營的人看著額森帶著自己的人催馬逃走，一個個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啐著道，“今天過癮，太過癮了?！?/br>
    趙勛吩咐周錚：“點人，確認傷亡數?！?/br>
    周錚應是，趙勛則策馬往后而去，他一直沒得空，此刻等他近了醫帳前才發現，這里至少躺了近四百人……有人的已經治療過，而有的則躺在地上等著。

    他目光一震難得的露出驚訝之色，孫刃已經迎了過來，回道：“回將軍，還有一百一十人未救治，顧大夫和閔大夫他們還在做事?！?/br>
    “嗯?！壁w勛翻身下馬，站在遠處看著，顧若離掀了簾子出來喊道：“將人抬出去，換下一個?！?/br>
    隔壁，也是進進出出的換著人。

    “縣主吃飯了嗎?！壁w勛問道。

    孫刃點頭，道：“方才歡顏姑娘喂了她一個饅頭加幾塊rou，還得空喝了點水?！?/br>
    還知道照顧自己，趙勛點了點頭轉身去做事。

    夫妻二人都沒有歇下來，直到半夜，這一百一十人全部治完，顧若離洗了手喊了孫刃過來，迫不及待的道：“那個人呢，在哪里?！?/br>
    “在……在軍帳后面?！睂O刃知道顧若離惦記著那個傷兵，“就是不知道還是不是活著的?！?/br>
    顧若離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朝后面跑去，果然就看到那個斷了肋骨的傷兵正躺在地上，人已經面色慘白，呼吸羸弱，只剩下一口氣。

    “孫刃，孫刃?！鳖櫲綦x喊著，“把人抬進去，快點?！?/br>
    孫刃應是喊了人過來抬起那人，顧若離又道：“歡顏點燈，多點幾盞?！?/br>
    歡顏應是。

    “毛大夫，把你的東西拿來，讓瑞珠去煮?！鳖櫲綦x一邊說著，一邊跟著孫刃重新進軍帳，閔正興和齊戎正好出來，就看到有人被抬了進去，齊戎激動的要跟著去，閔正興問道：“是什么傷？”

    他看出來顧若離很激動臉上也是難掩的緊張。

    “就是我們回來時傷了肋骨的那個人?！饼R戎道：“師……師父，我們去看看?！?/br>
    真的要救嗎，這樣的傷根本沒有辦法救活，白費功夫啊。

    心里想著他還是忍不住跟著齊戎過去，站在床邊上，就看著顧若離剪開傷兵的衣服，扶脈，確認肋骨的斷裂的地方，喊著道：“瑞珠，東西煮好沒有?！?/br>
    “馬上?！比鹬檎f著，飛快的將水倒掉將煮過的吊架和鉗子以及一應的手術用品拿了過來，顧若離臉色極其的嚴肅，抹著那人的肋骨，聲音發顫的道：“給我找個支架來?！?/br>
    這里哪有支架，孫刃將板車的底豎起來固定在床邊，顧若離摸著肋骨抬頭看了一眼毛順義，“你幫我扶著他，麻藥才下去他疼起來肯定要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