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兩人對視而笑，這里只有他們兩個大夫，一夜下來兩百人幾乎都來過一遍，他們沒有停歇，渾身都是血，顧若離的手因為緊繃著此刻都在不停的抖著，頭發松散面上臟污，衣服上都是血跡，狼狽不堪。

    可卻是從未有過的成就感，舒坦！

    兩人又回頭和白世英，白徵，歡顏，瑞珠，各自行禮拜著，瑞珠擦著眼淚又拿帕子給顧若離擦著臉，道：“您快坐下來喝口水，都好幾個時辰沒坐了?！?/br>
    顧若離笑著道：“說起來我還真是渴了?！彼f著，接了茶盅一口飲盡，白世英余光也看了白徵一眼，他因為有潔癖所以素來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可此時此刻他白色的衣服已是臟污不堪，可他還是月朗風清的立著，不燥不亂。

    她不由重新審視他。

    “我們出去看看?！鳖櫲綦x出了門走到城墻前面，就看到城樓底下留下了許多的尸體，而瓦剌人騎兵已經跑遠，城樓上歡呼聲不斷，有人沖著她喊道：“顧大夫，瓦剌人走了?！?/br>
    顧若離說不出話來，豎起個大拇指比了比，那人一愣頓時羞的滿面通紅。

    “顧大夫?！痹S多人相扶過來，站在顧若離面前，朝她和齊戎拱手，“多謝二位大夫的救命之恩?！?/br>
    有人道：“什么救命之恩，要不是兩位大夫手快又穩，還不怕危險的在城樓給我們救治，我們怎么能傷亡這么少，堅挺這么久?！?/br>
    是啊，那些帶傷繼續戰斗的士兵，除了他們自身的無畏勇敢，也離不開大夫的及時救治，若不然就算有一腔戰死報效心，也會死的窩窩囊囊不夠英烈。

    “顧大夫，你會留下來吧？”有人問道：“有您這樣的軍醫，以后我們不管打什么仗都不怕了，您手法好還不疼，可比齊大夫溫柔多了?！?/br>
    大家都笑了起來，湊過來眼巴巴的看著顧若離。

    顧若離看著眾人，忽然就體會了一些那些曾經并肩作戰過的戰友情，她笑了起來，點著頭道：“不走，就留在這里陪著你們打仗，你們盡管往前沖，受了傷還有我和齊大夫?！?/br>
    齊戎拘謹的站在她后面，他做了這么久的軍醫，平日都是背后被大家罵的，第一次在這樣的場面里，受到眾人的尊敬。

    場面一時安靜，忽然兩百人就嗷的一聲，振臂高呼，“顧大夫，顧大夫，顧大夫！”

    一聲聲的，響徹著城樓上空，震耳欲聾。

    顧若離紅了眼眶，振奮不已！

    “顧大夫最厲害了?！睂殐号涝诔菈ι险局?，高呼著道：“顧大夫最厲害了?！?/br>
    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大家也隨著大笑，指著寶兒道：“你小子還要不要脫了褲子給我們看看你的戰利品?！?/br>
    寶兒啐了一口，道：“小爺是第一個，你們誰也搶不著?！?/br>
    顧若離失笑，周錚和胡立擠了過來，趕著眾人，“去，去，留二十個人下來守城，其他回去挺尸去?！?/br>
    “是！”大家吆喝著，雖然看上去亂糟糟的，可下樓時還是記得將兵器整齊碼放好，井然有序的下樓。

    胡立打量了一眼顧若離，拱手道：“顧大夫，您沒有受傷吧?！?/br>
    “沒有。你們可還好?！鳖櫲綦x看著他們，胡立搖了搖頭指著周修徹，“他肩頭擦傷了一些，其他都沒有問題?！?/br>
    顧若離看著周修徹，道：“等回了衛所我給你上藥，只要是傷都不能馬虎大意?！?/br>
    周修徹有些不好意思，點著頭道：“有勞縣主了?！?/br>
    “小聲點?！敝苠P喝道：“縣主的身份不能讓外人知道了，免得招來禍端?！?/br>
    大家點頭應是。

    顧若離讓人將傷重的抬回衛所，剛下城樓就見她找來照顧前兩日受傷的兩位傷兵的婆子跑來，一邊跑一邊喊著，“顧大夫，白姑娘，齊大夫……”

    “怎么了？”顧若離看著婆子，問道：“怎么了？”

    她的心也不禁跳了起來。

    “她們醒了，燒退了人醒了啊?！逼抛雍爸溃骸罢娴男蚜?，我沒有騙你們?！?/br>
    顧若離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下，她愣住艱難的回頭去看白世英，白世英也正看著她，兩人對視雙雙眼睛一亮，也顧不得身后還有人跟著，城墻上下百十雙眼睛看著，兩個人就這么跑在街上。

    白徵站在人后看著兩個毫無優雅可言拼命狂奔著的女子，發絲迎風亂舞，衣擺亂飛猶如田間地頭的瘋婦……瘋婦……想到這個詞他不禁失笑，大約在醫術上，這兩個女子真的如同瘋婦。

    不管不顧，朝著自己的目標跋涉前進，一路荊棘卻最終收獲到她們期盼等待的果實。

    “縣主和白姑娘這是怎么了?！敝苠P不解，他這兩天忙著布防，許多事都不知道，白徵看著他淡淡一笑，道：“是一件值得她們瘋狂的事?！?/br>
    周錚啊了一聲，咳嗽起來！

    顧若離喘著氣，捂著肚子站在衛所門口，滿頭的汗，白世英也是同樣的扶著門框，看著里面躺著是傷兵。

    一時間兩人都不敢說話。

    “顧大夫?！边€是里面的傷兵先喊了一聲，“顧大夫，戰事停了嗎，還要不要我們上去，我們好多了?！?/br>
    顧若離進了門，結結巴巴的道：“?！Ａ?，你……別動，讓我看看脈象?！?/br>
    她話落，傷兵很配合的將手遞給她，她扶了脈，白世英站在一邊屏息等待著。

    “怎么樣?！卑资烙⑿奶摰膯査?。

    顧若離沒答，拆了紗布就看到她縫合的傷口周圍還依舊有些紅，但是發炎的癥狀明顯好轉了，白世英又問道：“到底怎么樣?！?/br>
    “白jiejie?！鳖櫲綦x回頭看著白世英，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牙齒晶晶亮著，“好了，好了??！”

    白世英噗通一聲在床頭的椅子上癱坐下來，頓時紅了眼眶，喃喃的道：“阿彌陀佛?！?/br>
    “阿彌陀佛？”顧若離一愣回頭看著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白世英也笑了起來，兩人就看著傷口哈哈大笑……

    門口站著一群人就看著兩人笑著，面面相覷，卻又忍不住被她們感染，滿臉笑容。

    “大胡子?！睔g顏拉著周錚的衣袖，跳著道：“以后你要是重傷也不用怕感染了，顧大夫可以治好了?！?/br>
    周錚點著頭又覺得哪里不對，呸了口，道：“什么我重傷，我就不會重傷?！?/br>
    歡顏嘻嘻笑著，道：“是，你不會重傷，永遠都不會?！?/br>
    周錚打量了歡顏一眼，發現她也是一身的血狼狽不堪，聽說她昨晚一直給顧若離打下手，看到死了傷了不但不慌，還能送上一碗麻沸散給人灌下去。

    和剛剛認識時嬌滴滴的樣子截然不同。

    周錚撇過視線，臉上的疤隱隱泛著紅色。

    “現在好了?！鳖櫲綦x道：“有兩例轉好的，就證明此藥有用。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再制出更多的秘藥來，還要毛氏的藥，我們還沒有試過，說不定麻醉的效果比麻沸散還要好呢?！?/br>
    白世英點頭，道：“我休息一日，明天就開始制藥?！?/br>
    顧若離點頭，笑著拱手道：“有勞白jiejie?！?/br>
    白世英失笑捏著顧若離的臉，道：“還不快去洗洗，瞧你這臉臟的，哪有平日里精致美人的樣子?！?/br>
    “這樣挺好?！鳖櫲綦x道：“工作就要有個工作的樣子?！?/br>
    白世英搖頭。

    顧若離又和傷兵道：“謝謝你讓我們成功了。你再休息兩日等傷口好一些我還要給你拆線?！?/br>
    “是我該謝謝顧大夫?！眰唪龅牡溃骸拔乙詾槲一畈涣肆四??！彼f著從胸口拿了家書出來，笑著道：“這個也不用送出去了?！?/br>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揣著家書，死了以后會有人收走替他送回家去。

    “以后都不用怕了，我們虎賁軍注定天下無敵?！敝苠P哈哈一笑，招呼著眾人，“打掃戰場，下午睡覺，晚上我請大家喝酒吃rou?！?/br>
    眾人一聲吆喝，“是！”

    哄鬧著出了院門。

    剩下的六個重傷送了過來，顧若離給幾個人也喂了白家的秘藥，再等三天，若是這六個人也好轉了，那白家秘藥就真是天下無雙，曠世奇藥！

    安頓好，她才回去洗漱，歡顏給她洗著頭，一邊洗一邊嘰嘰喳喳的道：“您不知道方才在城樓上您多威風，不是靜安縣主的威風，也不是趙夫人的威風，是顧大夫的……”

    “沒什么區別啊?！鳖櫲綦x笑著道：“都是我?！?/br>
    歡顏搖著頭，道：“不是，只有顧大夫才是真正的您，提著藥箱滿身血污從傷者堆里走出來的您，才是真正的顧大夫?！?/br>
    “行了。你快給我洗洗，我要去睡會兒，現在泡在水里才覺得渾身疲乏?！鳖櫲綦x說著站起來拿帕子擦干，就滾到炕上散著頭發垂在地上，眼睛一閉就睡熟了。

    歡顏和瑞珠給她擦干了頭發，蓋好被子躡手躡腳的出去。

    城樓上，有人喊著道：“那個是將軍嗎，將軍回來了?！本涂吹讲贿h處兩騎快速朝這邊移過來，轉眼到了城樓下，又翻身下馬在瓦剌人的尸堆里站了一會兒，城門口嘎嘎的打開，許多人沖了出來，喊著道：“將軍！”

    “做的不錯?！壁w勛看著一張張的臉，頷首道：“不虧是我虎賁營出來的人，統統有賞?！?/br>
    眾人高呼，那些本應該睡覺的人也聽到動靜趕到街上來，趙勛坐在馬背上，看了一眼身后的顏顯，對眾人道：“兩百人對敵兩千，守城一日一夜傷亡三五個，我趙遠山敬服各位?！?/br>
    “是將軍統領有方！”眾人群情激昂，趙勛頷首，道：“都好好休息，額森一日未死，瓦剌一日不滅，我們就會一直并肩作戰，直到將瓦剌人消滅干凈，還我大周百姓安寧，這一天不會遠！”

    “是！”眾人應答，有傷兵拄著拐杖，喊道：“將軍，您要是賞，這一次的兩位軍醫也不能少?！?/br>
    趙勛哦了一聲，問道：“何來兩位軍醫？齊戎還有誰？”

    “是顧大夫！”眾人喊道：“她雖是女子，可是手法又快又準，而且還不疼，這一次要不是她在，我們也不會有這么高的士氣，能撐住這么長時間，將軍您一定留她在軍營，我們需要這樣的軍醫?！?/br>
    趙勛聞言臉色一變，視線在人群里找到了周錚，周錚垂著頭咳嗽著不敢看他。

    “知道了?！壁w勛蹙著眉頭，“都散了吧，你們說的我心里有數了?！?/br>
    話落，調轉了馬頭就走了，大家話還沒說完，就喊著道：“將軍，她雖是女子，可我們愿意她留在軍營……”

    趙勛已經沒影了。

    “顏世子?！庇腥丝粗鴾睾托χ念侊@，“將軍這是……”

    顏顯微微笑著，道：“都散了吧，將軍自會妥善處理?！?/br>
    “將軍不會處罰顧大夫吧?！庇腥藫鷳n的道：“顏世子您快去看看，顧大夫是好人，將軍不能罰?！?/br>
    顏顯點點頭，道：“好，我去勸勸他！”

    話落，驅馬走到周錚和胡立面前，道：“走吧，這頓罰你們是少不了的?！?/br>
    “顏世子?！敝苠P抱拳，苦著臉道：“您勸勸將軍，別罰了?！?/br>
    顏顯忍著笑意，搖著頭道：“此事顏某愛莫能助?！?/br>
    ☆、232 懲罰

    趙勛在院子門口跳下馬來，踹開院門怒氣洶洶的進來，剛洗好澡披著頭發正要去睡覺的歡顏被嚇的一跳，驚的手中的銅盆都掉了下來，“將……將軍?！?/br>
    趙勛冷冷的掃了她一眼，轉身推開房門進了臥室。

    歡顏艱難的吞了個口水，和從房里出來的瑞珠對視，瑞珠道：“將軍生氣了？”

    “生氣了?！睔g顏點點頭，將軍肯定是生氣縣主不該上城樓自討危險。

    瑞珠指了指門口，示意她在這里守著，歡顏頷首也不敢睡，端個凳子坐在耳房門口梳頭，盯著臥室里的動靜。

    趙勛怒氣沖沖的進了門，房間里窗簾拉著的，靜悄悄的，他就看到炕上躺著個人，嫩白的臉陷在被子里，眼睛闔著，長長的睫毛如羽扇一般在面頰上落下一層陰影，眉頭微蹙呼吸卻是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