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軍功，不要也罷！”趙勛說著，從懷中拿了鎮國將軍敕封時的鐵券，托在手中，手一曲鐵券被他捏成了團兒，手展開叮咚一聲，落在地上，他挑眉看著趙凌，道：“所謂謀算逆癥結便在我當你是兄弟，你當我君臣，如今你依舊是君而我再不是臣，至于兄弟，也至此恩斷，圣上保重?！?/br>
    趙凌一怔，看看他又看看他腳邊的鐵券。

    還是趙梁闕問道：“你是何意，這是遞上辭呈？”

    “是！”趙勛牽著顧若離的手，道：“兵已備好，明日我便帶兵出征，剿滅額森是我答應先帝的事，和圣上你無關，至此，除了額森一事，往后朝堂事我趙勛再不插手，至于圣上你，好自為之吧?！?/br>
    他說著，眉目輕松語調舒緩，趙凌和趙梁闕卻大氣不敢喘，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更害怕他們一出口，趙勛就反悔了方才的話。

    趙勛牽著顧若離緩緩往人群外走去，滿場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直到過了許久，那夫妻二人已經坐車走遠，趙凌才是一怔反應過來，看向趙梁闕結結巴巴的道：“他……說什么？”

    “他說他只去打額森，不回京城了?！壁w梁闕也懵了一下，前幾天趙勛遞了出征的奏疏，今兒又請辭，他這一出接著一出的，一點時間都沒有留給他們，也沒有時間消化。

    他本擔心過，趙勛帶四萬人走，說不定就會回過頭來反了……但是這豈不是正好，他們不怕趙勛反，反了他們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殺了他。

    區區四萬加上關外的幾千人不過五萬不到，能做成什么事。

    而且，他相信趙旭不會反，要反他早就反了，何至于有趙凌做龍椅的這一天。

    “圣上?！被舴焙t掃了一眼毛葉，和趙凌道：“我們回去再說?！?/br>
    這里不是議事的地方，趙凌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丟在地上的鐵券，唇角動了動往馬車而去。

    趙梁闕隨后去了。

    霍繁簍停下來，側目看著毛葉，眼角微挑微微一笑，道：“毛圣女厲害啊，這么多信徒……我亦有傷，不知能否請圣女醫治一番?！?/br>
    毛葉看著霍繁簍，莫名的心頭一跳，隨即就蹙眉正色道：“霍大人想來，隨時可以?！?/br>
    “那就有勞了?！被舴焙t拱了拱手，轉身而去。

    跪在地上的百姓們這才起了身，一個個的看了一眼毛葉，嘩啦一下四散了，轉瞬間原本人頭攢動的金簪胡同，只剩下毛葉，她笑了笑站著沒動。

    “圣女，我們……還走不走？”信徒都沒了，人家也都不相信她們了，留在這里沒什么意思。

    毛葉回過頭來啪的一聲，抽了mama一個耳光，瞇著眼睛，道：“我的事，何時你也有資格過問，沒看見嗎，圣上留我！”

    話落，她拂袖進了醫館。

    顧若離我今天丟的臉，總有一天會加倍奉還。

    顧若離和趙勛剛回到家里，方朝陽就到了，驚奇的看著趙勛，問道：“聽說你剛剛辭了鎮國將軍？”

    “是！”趙勛道：“門頭的牌匾都摘了?！?/br>
    方朝陽打量著他，又打量著顧若離，問道：“老實和我說，你們又在玩什么花樣。我寧愿相信趙凌不做皇帝了，我也不相信你趙遠山將到手的權力拱手讓出去?！?/br>
    “真是這樣?！壁w勛含笑看著顧若離，道：“我和嬌嬌打算……明年給您生個外孫?！?/br>
    方朝陽一口茶噴在趙勛身上，“生孩子？辭了職位就為了生孩子？又不是你生，你辭個什么勁兒?！?/br>
    “娘?！鳖櫲綦x沒忍住哈哈笑了起來，抱著方朝陽道：“他照顧我，不行啊?！?/br>
    方朝陽嫌棄的推開她，又看著趙勛，道：“你一定是有事瞞著我吧，行，你不說也行。反正你沒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也沒有敢動你。生吧，生吧，多生幾個一起養，方便?！?/br>
    顧若離無奈正要說話，韓mama隔著簾子笑著道：“七爺，縣主，王爺來了?！彼€沒說完，就被一只大手掃到一邊去了，緊接著榮王頂頭帶著簾子鉆進來，喊道：“老七啊，你辭了也挺好的，那請圣上封你做世子吧，我這還有位置等著你呢?！?/br>
    趙勛本來蘊著的輕松，頓時一消而散，他蹙眉道：“我做什么，也都不會做榮王府世子，王爺不必費心?！?/br>
    “我知道你不稀罕?！睒s王湊過來，方朝陽咯噔一聲放了茶盅，看著他道：“三哥，你要臉不要，人家都說了不稀罕世子，你貼上是什么意思。再說，你現在這么疼他，當初做什么去了，將人好好的孩子送去軍營，這是他命大福大，要不然你今兒就是抱著墳頭說話了?！?/br>
    榮王嘿嘿一笑，擺著手道：“我就是知道他本事大，才點頭送他去的。我親生兒子能不能心疼嗎?！?/br>
    “沒見過你臉皮這么厚的?！狈匠栒f著，眸光一轉，道：“他現在不是將軍，又沒有俸祿，你既疼愛就多拿點銀子出來，讓他們小兩口多買幾身好衣服穿，多吃幾頓好飯吧?！?/br>
    榮王瞪眼睛，方朝陽昂著頭看他，“不要告訴我你沒有，你這點花花腸子騙別人可以，我看的清楚的，沒有十萬兩以后你都沒臉喊我嬌嬌一聲兒媳婦?！?/br>
    榮王咳嗽著，道：“給，一定給?！?/br>
    方朝陽這才滿意下來。

    顧若離抿唇笑著，扯了扯趙勛的衣袖，又對榮王道：“我們東西都在收拾，明天或許走不了，但后天一準就走了。這一走約莫要一兩年才能回來，晚上您留在家里用完膳吧?！?/br>
    “這么久啊?！睒s王一臉的無奈，“那我豈不是又很無聊。算了，那我也出去好了，我好幾年沒去龍虎山了，正好潛心修道，說不定你們回來時我已經得道了呢?！?/br>
    顧若離失笑，點頭道：“那你就祝您早日成仙?！?/br>
    “既是明天走，是不是還有許多事沒有安排？”方朝陽看著顧若離道：“記得連走前去和太皇太后說一聲，不要讓她老人家擔心?！?/br>
    顧若離點頭，道：“我準備現在就去，免得一會兒天黑了進不了宮?！?/br>
    方朝陽頷首，看著榮王，道：“一起去吧。免得一會兒打起來也沒有人拉架?！?/br>
    榮王被方朝陽說的一句話都沒的回，只有跟著點頭的份。

    顧若離和趙勛回房換衣服，她收拾了幾件衣服，和趙勛道：“冬天的衣服也要帶著吧，關外冷的很?！?/br>
    “嗯?！彼c了點頭，道：“多帶一些，我怕你會不適應?！?/br>
    她笑了起來，喊了雪盞和歡顏還有瑞珠三個人進來，她交代道：“這一次就歡顏和瑞珠跟著我吧，雪盞留在京城，我和劉大夫還有韓mama說過了，等周掌柜來了，就將雪盞嫁了?！彼f著，遞給雪盞一個匣子，“金銀首飾我沒你會買，這里是五百兩你自己收著，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不夠的話再和韓mama拿，總之你要嫁的高高興興，順順當當。去了人家也不用畏畏縮縮，要記得你可是靜安縣主身邊的一等丫頭?！?/br>
    雪盞噗通一聲跪留下來，哭著道：“奴婢不想嫁，奴婢只想跟著您到處去?！?/br>
    “你得過你自己的日子去，又難得遇到周掌柜，不要錯過了姻緣，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彼┍K起來，給她擦著眼淚，“我也沒想到你要嫁人我卻不能觀禮，只能等以后我們回來，再彌補你?！?/br>
    雪盞哭的抬不起頭，歡顏扶著她，道：“別哭了，我們給你寫信，你和周掌柜好好過日子?！?/br>
    瑞珠心里是頂高興的，可是怕自己說話會惹了雪盞嫌……看著顧若離給的那一匣子的嫁妝卻又無比感動，縣主對她們是真的好，哪個主子嫁丫頭，也不會有這樣的出手。

    “那你們給我寫信?！毖┍K擦著眼淚看著顧若離，“縣主，您要照顧好自己，尤其還跟著將軍去打仗，實在是太危險了?！?/br>
    顧若離笑笑，拍了拍雪盞的肩膀，道：“知道了，我自己會注意的?！?/br>
    “那我們去收拾東西，這一路要幾個月，要帶的東西很多?！睔g顏拉著雪盞和瑞珠出來，顧若離也嘆了口氣，紅了眼睛和趙勛道：“跟著我久了，我也舍不得?！?/br>
    “應該嫁給孫刃的?！壁w勛含笑道：“這樣就沒有這么多事了?！?/br>
    顧若離失笑，道：“他們相處這么久都沒有這個意思，我總不能亂點鴛鴦譜啊?！痹捖浣o他換了身深藍的直裰，道：“朝中的事你不安排一下？”

    “都安排好了?！彼溃骸爸灰m中就好了?！?/br>
    她點了頭，換了衣服和方朝陽以及榮王一起去了宮中。

    方櫻如今不住在鳳梧宮，而和太皇太后一起，一個搬到了長春宮，一個搬到了咸福宮，隔著一個咸福門來往更加方便。

    至于東宮那邊崔婧容和柳月依舊住在那邊，圣上已經在準備選秀，約莫年前繡女就能進宮，到時候宮中的人更多。

    俊哥兒還沒滿月，躺在方櫻的懷里，方夫人坐在一邊含笑看著，眼睛紅紅的道：“你怎么說搬就搬，也不和家里的人商量一下?！?/br>
    “說這些做什么?！碧侍蟮溃骸笆裁词虏欢际瞧鹌鸱?。我們現在退了才是自保，站在風口浪尖，到時候有事哀家都保不住你們?！?/br>
    連他都搬離了住了一輩子的坤寧宮了，別的事還有什么可說的。

    方夫人擦了擦眼角，沒有做聲。

    趙勛和顧若離以及方朝陽幾人來了，大家各自行禮在外間坐下，太皇太后看著趙勛，道：“就帶四萬兵？糧草怎么辦？”

    “糧草的事我也安排好了，不會斷了糧草，祖母放心?！壁w勛說完，太皇太后嘆了口氣，道：“委屈你了，讓你退讓。圣上他……哀家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這么就鬼迷心竅了?！?/br>
    房間里，顧若離握著方櫻的手，低聲道：“你若是不放心宮里的太醫，就小心楊大夫來瞧瞧，若再不便就開了方子叫方夫人帶去給同安堂的大夫看看?！?/br>
    方櫻點著頭，道：“你放心好了，這些事我懂的?！?/br>
    顧若離點頭，又道：“賢妃那邊我就不去了，眼下我們走到哪里都能將火引導到那里，她生性單純沒有我拖累說不定還能更好一點。一會兒你悄摸的遣個丫頭去說聲?！?/br>
    方櫻點頭應是。

    他們從宮中出來，顧若離去了同安堂，岑琛交代了事情，便回了家中。

    第二日下午，他們收拾妥當一隊人浩浩蕩蕩四輛馬車出了京城，城樓上霍繁簍靜靜立著，直到車隊看不到時，才轉身而去。

    顧若離掀了簾子回頭去看，心里忽然輕松下來，她望著趙勛道：“你說的對，這樣出來走走，將雜事拋開，真是不錯的?！彼f著嘆了口氣，又想到了白世英，“就是不知道她怎么樣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消息?！?/br>
    “我已經讓人去湖廣找了，只要她還在大周，就一定有消息?！壁w勛道。

    她點頭，晚上大家宿在通州，顧若離搬了酒出來，就想到了吳孝之，不免想到他們離開時吳孝之幽怨的眼神，他還有事要善后，所以只能過了年再來。

    第二日上船，船剛起錨周錚匆匆從后面的船跳過來，拿了兩封信，一封遞給趙勛一封遞給顧若離。

    顧若離一愣接了信，信封上沒有落款她猜不到是誰寫的，

    等拆開了信才面色一變，趙勛問道：“是誰寫來的？”

    “是白jiejie?！彼久嫉溃骸澳憧纯??！?/br>
    ☆、221 保靖

    趙凌第三次問趙梁闕，“王叔，遠山他真的走了，還遞了辭呈？”

    “是！”趙梁闕失笑道：“昨天您不是親眼看到了嗎，浩浩蕩蕩的四輛馬車出的京城?！?/br>
    趙凌撫著胸口坐了下來，他和趙梁闕不同，趙勛要帶四萬還是十萬兵馬，只要有他并不反對，二十年的兄弟縱然他沒了信任，可卻知道對方不會真的領兵造反。

    人都有可為，有可不為，趙勛答應先帝的事他一定不會反悔。

    這樣一來，他就舒服了，上朝的時候除了他再沒有人敢坐著，他說的事也不會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跳出來反對。

    ……最重要的，他為沈橙玉報仇了，想到這里他更加期待起來。

    趙梁闕見他這樣的表情，就知道他有私事要辦，就立刻告辭道：“家里還有客人未散，微臣這就先回去了?！?/br>
    “是，老祖宗的喪事還沒有辦完，您快去吧?！壁w凌催著，待趙梁闕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找來了吳正，問道：“上次你沒有找到人，朕懷疑她是躲在什么地方了，你這一次親自去一趟揚州，一定要將玉夫人找到?！?/br>
    吳正抱了抱拳，又想到什么問道：“微臣一走，那宮中的事怎么辦?！?/br>
    “你去吧，回來以后你也不用再回羽林衛，朕讓你去都督府領差事?！壁w凌笑著拍了拍吳正的肩膀。

    吳正眼睛一亮，頓時抱拳道：“是，臣一定萬死不辭?！痹捖渚统隽碎T，隨即霍繁簍進來，趙凌將事情和他說了一遍，霍繁簍揚眉，道：“羽林衛一職，微臣倒是有一人推薦給圣上您，稍后將奏疏給您，若覺得可以您就用，不行您就換了?！?/br>
    趙凌想了想，點頭道：“行，讓朕瞧瞧?！痹捖?，又道：“你說，玉兒他會躲在哪里，她連走前說會給朕寫信，可是這么久了一封信都沒有來，朕擔心她已經……”

    霍繁簍垂著眼簾，面無表情的道：“玉夫人有您庇佑，一定會吉人天相?！?/br>
    趙凌高興的點頭。

    霍繁簍辭了趙凌出了門去，由雷武駕著馬車等在貞王府的巷子口。

    貞王府內，貞王跪在靈前哭著，貞王妃扶著他勸道：“你身體不好，要是哭著傷了身子怎么辦，快和我回去吃些東西休息一會兒?！?/br>
    “我知道?！必懲趸仡^看著妻子，緊攥著她的手，道：“可心里難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