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狈匠柣仡^瞇著眼睛看著霍繁簍，“今兒就算了，明天給我走人啊，不準死在我家里?！?/br>
    霍繁簍嘻嘻笑著，點頭道：“您放心，我死不了！”

    方朝陽不理他，轉身出了門。

    “三兒?！被舴焙t拿腳輕踢了她一下，“我渴了，給我弄點水喝吧?！?/br>
    顧若離猶豫了一下，給他到了溫水拿勺子給他喂了，他砸砸嘴笑著道：“對了，白姑娘讓我和你說，你得空去她那邊坐坐，她有事找你?！?/br>
    “知道了?！彼F在什么心思都沒有，“你先將病養好吧?！?/br>
    霍繁簍點頭應是。

    “縣主?！睔g顏站在門口回道：“聞音姑娘在門口，說要進來?！?/br>
    顧若離就去看霍繁簍，他皺眉道：“讓她回去看家，人都出來回頭進了偷兒怎么辦，這個責任很重，不能掉以輕心了?！?/br>
    “你就貧吧?！鳖櫲綦x被他逗笑，道：“你們的事我管不著，你自己看著處理吧?！?/br>
    霍繁簍點點頭：“我就欣賞你這點，不管是多親近的人，別人不說的你從來不問?！?/br>
    “你歇著吧，我讓歡顏和她說一聲?！彼膊桓易尨捩赫Z進來，要是方朝陽不高興，回頭又添一個人搗亂的。

    她出了門，在暖閣坐著，捧著一杯茶發著呆。

    “我怎么就不能進來，我夫君在里面?！贝捩赫Z的聲音還是在院子里響了起來，“霍繁簍，你在哪個房間?！?/br>
    顧若離放了茶盅出門，就看到崔婧語站在院子里，怒氣沖沖的瞪眼看她，她嘆了口氣指了指宴席室，崔婧語就哼了一聲去了。

    “你不走，我就在這里照顧你?！贝捩赫Z一屁股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倒茶，“咱們一起回家?！?/br>
    霍繁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也不說話。

    “你……你什么意思?！贝捩赫Z目光有些瑟縮，左躲右閃的道：“我照顧你，難道還錯了不成，我沒錯！”

    霍繁簍閉上了眼睛，自始至終沒有和她說話。

    “行了?！贝捩赫Z騰的一下站起來，“那我陪你一會兒，等會我就走還不行嗎?！?/br>
    他眼睛都未睜開，冷笑著道：“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滾，立刻！”

    “算你狠?！贝捩赫Z站起來，轉頭就出了門，看見顧若離還站在撫廊下，看著院子里的落葉發呆，她過去挑釁道，“管好你自己男人，不要讓他像瘋子似的，以為自己地位高就了不起了，哼?！?/br>
    “你要想吵架，我正好心情也不好?！鳖櫲綦x無奈地道：“你要是走，我讓歡顏送你?！?/br>
    崔婧語跺腳，擰著眉壓著聲音道：“我警告你，你可是和趙遠山有婚約的人了，要守婦道，婦道，你懂不懂！”

    “我不懂！”顧若離的火從腳后跟躥了上來，“我做什么了，我定了婚約就不能再出門，我定了婚約就不能再見任何男人？我定了婚約就要老實的做個婦人，我定了婚約就打上趙遠山的記號了嗎，好，很好，我不嫁了！我這輩子都不嫁了?！?/br>
    不嫁總可以了吧，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吧。

    崔婧語驚訝的看著她：“原……原來你也會無理取鬧？”她覺得顧若離一向都是講道理的，還是頭一回見她這樣。

    “我這叫無理取鬧嗎?！鳖櫲綦x紅了眼眶，“那就算我無理取鬧吧?！?/br>
    她摔了簾子回了暖閣。

    崔婧語撇撇嘴，莫名其妙的道：“都瘋了嗎，一個個的逮到人就咬?！痹捖?，就悻悻然的走了。

    她也怕碰到方朝陽。

    顧若離心里很難受，她很清楚問題在哪里，趙遠山并沒有錯，生在皇家的他自小就是高高在上，他能做到現在的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錯了嗎，這世上很多事都沒有絕對的對錯之論。

    有的，只是不合適！

    她不適合在這樣一個時代成親生子，因為她對這里的婚姻形勢沒有認同，在別人看來順理成章的東西，在她這里卻成了逾越不了的鴻溝，就如崔婧語說的她在無理取鬧。

    就當她是這樣的吧，鬧一鬧也好，至少她知道了這一點，至少不會拖累趙遠山，不會有一天兩看相厭最后成了仇。

    她倒在炕上，眼前都是趙勛踹出去那一腳時的情形。

    心里悶悶的痛，她又覺得很可笑……她活了這么多年，前一世就不曾結婚生子，如今卻來糾結這個問題……

    “還在難受？”不知道什么時候，方朝陽坐在炕邊，摸摸她的頭，柔聲道：“要是不開心，我看你們退婚吧?！?/br>
    顧若離移過來趴在方朝陽的膝上，過了好一會兒她道：“您讓我再想想?！?/br>
    趙遠山那么優秀，他值得去找一個更好的，能愿意陪著他，照顧他的女子，給他想要的生活狀態。

    她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掙扎一個無謂的沒有人理解和懂的點，她很清楚沒有必要，可心里卻放不下。

    “娘，我是不是很自私？”暖閣里很黑，方朝陽也沒有讓點燈，母女兩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過了好一會兒方朝陽嗤笑一聲，道：“沒有。成親就是為了讓自己高興，人活著要先想自己再去想別人。你連讓自己高興的本事都沒有，又談什么讓別人高興。誰那么偉大，委曲求全成全別人，我第一個瞧不起他?！?/br>
    顧若離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糾結什么?！狈匠栞p輕拍著她，道：“這幾年沒有顧家的照拂，你憑著自己的能力，做到了許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說名揚天下也不為過。如今忽然在自己成就的事上栽了個跟頭，雖沒有人指責，可你自己卻一直被困在這份自責中……這種感覺不是大夫不懂，不是同為女子也不會懂，所以，你也別指望趙遠山能懂?！?/br>
    她沒說話，方朝陽又道：“你瞧，這么多年我也被人當成異類。說起來我從未主動去害過誰。包括你父親……當年我從顧府離開，在慶陽的同?？蜅Ｗ×巳?，三天后我才離開慶陽的……”

    顧若離抬頭看著她，驚訝的道：“您在等他來找您？”

    “嗯?！狈匠柕溃骸捌鋵?，他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但他沒有，他認為他沒有錯，他慣的我驕縱跋扈?？墒俏业尿溈v跋扈是他慣的嗎，我自小就是如此。我深知我的弱點和缺點，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缺點和弱點，也不知道我的……他沒有用心的去了解我，體會過我的感受，我當然要離開?！?/br>
    “所以，我被人當成了異類，為世人不容。這沒什么，我自己高興就好了?！狈匠栃χ溃骸澳愫挖w遠山也是這樣啊，他不懂你要什么，想要什么，他將他能給你的想給你，一股腦的堆在你面前。和你說，我能給你這些，我能為你做到這些，你是不是很高興，快來，到我懷里來?！?/br>
    顧若離被方朝陽輕松的語氣說的心頭微松。

    “他給了你這些，再來要求你。你該做到這些，我想要你這樣，那樣做你是不對的?！狈匠栞p輕笑著，語氣含著嘲諷，“男人的通病啊，在骨子里他們都不覺得女人是人，像是養一只小狗，小貓嘛，給了吃的喝的覺得你舒坦了，就來逗逗你。你若撓他，他就會怒了，說我給了你這么多，為你做了這么多，你居然還不滿足，還不知回報，我養你何用，忘恩負義，薄情薄幸?！?/br>
    “好像是這樣?！鳖櫲綦x點頭道：“你若掙扎了，就是你的問題，因為他確實對你很好?！?/br>
    方朝陽呵呵一笑，道：“你要在這世上找到自己的價值，不是不可以。那你就不能成親，或者，至少要讓對方知道能接受你的特立獨行。你融入不了生活，也改變不了生活，那就等著被生活改變啊……被他改變啊。所以我說，堅持你想要的，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br>
    “娘?！鳖櫲綦x第一次聽方朝陽說這樣的話，“您簡直是生活中的哲學家?！?/br>
    方朝陽皺眉：“什么是哲學家，聽不懂！”她又道：“想開點，自己折騰自己算怎么回事，你自己調整不過來，我說多少道理都沒有用?！?/br>
    “我知道?！彼c頭道：“我其實很清楚當下的問題，我會自我開解的?！?/br>
    方朝陽頷首，指了指隔壁：“那小子可還沒吃飯，你不去看看？”

    “我內疚?！彼龂@了口氣，“趙勛是因為我才動的手，是我連累霍繁簍了?！?/br>
    方朝陽就笑了起來：“你可真是遲鈍，他打人是不對，可那小子也不是無辜的。你啊，聰明是聰明，可是太……”她想了半天，顧若離補充道：“對不感興趣的事情，就固步自封，毫無接受和理解能力?！?/br>
    方朝陽點頭：“說你笨吧，你瞧你有的事情一點就透比誰都聰明，可是說你聰明吧，你看你為人處世的樣子，真是一塊木頭。我真是后悔那時候沒有帶你一起走，若是再重來，我是一定要帶你來京城的?！?/br>
    方朝陽也后悔了嗎，顧若離看著她。

    “這輩子，我唯一后悔的事?！狈匠柌幌朐僬f，“你自己想吧，別總鉆牛角尖，要實在想不通就出去走走，看看山水，視野開闊了見識的人多了，你的想法也就不同了?！?/br>
    是嗎。顧若離心頭微動。

    趙勛怒氣沖沖的回了家中，板著臉坐在桌案后面，吳孝之跟偷兒似的探頭探腦的在窗戶邊看著，周錚在一邊湊著，低聲道：“爺好像生很大的氣，要不要和他說趙正卿回來的事？”

    “還是算了?！眳切⒅溃骸懊魈熳匀痪椭懒??！?/br>
    周錚想想也對，指了指院子外面，“那我走了啊，我還有點事！”

    “去吧?！眳切⒅畵]了揮手，又露著兩只眼睛觀察這趙勛，忽然，一只筆徑直朝著他面門飛射而來，吳孝之哎呀一聲蹲下來，那只筆就釘在他身后的石板縫里。

    “將軍！”吳孝之委屈的推門而入，在趙勛對面坐下來，“老夫年紀大了，可禁不起您這樣的折騰?！?/br>
    趙勛沒理他，靠在椅子上露出生人勿近的樣子。

    “和縣主吵架了？”吳孝之湊過來看著他，趙勛抬眸掃了他一眼，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吳孝之眼睛一亮，就傾了身體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先生做什么?！壁w勛皺眉，吳孝之一愣呵呵笑道：“卑職在等將軍娓娓道來！”

    趙勛橫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您不說那老夫走了啊?！眳切⒅畵u著頭，一副嘆息的樣子，“霍小子跟只豺狼一樣就盯著縣主那塊肥rou什么時候從您嘴里掉下來呢，您這會兒要是松口，卑職敢打賭，轉眼功夫就能被那小子叼走了?！?/br>
    “他敢！”趙勛冷颼颼的道：“看來，今兒這一腳還是輕了?！?/br>
    吳孝之啊了一聲，驚愕的道：“您……您當著縣主的面動手了？”

    “不動手難道要我寵著他不成?！彼鐩]了耐心，忍了很久了。

    吳孝之撫額，在趙勛對面坐下來，道：“將軍啊……您是知道，那小子和縣主一起共患難過來的。不看他，您瞧瞧她對同安堂里的幾位大夫，這么久以來她同安堂的盈利可都是大家一起分的，還有張丙中那個賴著不走的徒弟，她是怎么對他的。再回頭看霍小子，那小子再狡猾再壞，可是對縣主是很袒護的，跟只老鼠似的，什么東西都恨不得撥拉給她存著，您怎么能當著縣主的面動手?！?/br>
    “那又怎么樣，她是我媳婦兒?！壁w勛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打人的。

    吳孝之不是覺得不該打，而是不該當著面打，這多寒顧若離的心：“有的事您知道，可是縣主不知道，您認為他在搶您媳婦兒，可那霍小子回來后什么都沒做，就跟以前一樣跟著她而已，老夫敢打賭，他連喜歡都沒說出口過?？h主這樣的性子，這種男女事不和她說，她是不可能自己體會到的，所以，您覺得是問題的，在縣主眼里可都不是問題?！?/br>
    “笨！”趙勛說完想起自己來，當初他好像就是直接說的，顧若離才表示認真考慮，答應相處試試看的……

    這個女人，就連這種事也是一五一十的擺在臺面上說清楚的。

    他一頭亂麻，實在是頭疼不已。

    “是笨，可是耐不住您喜歡啊?！眳切⒅Φ拟?，“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br>
    合著，他成黃蓋了，趙勛蹙眉道：“我就不信這個邪，一個女人，反了天不成?！?/br>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成親三媒六娉過了流程就成親生孩子了，他娶個媳婦兒費了這么多心思，到頭來還要黃了。

    “縣主多特別?！眳切⒅俸傩Φ溃骸斑@世上，您能找到第二個她這樣的女子嗎?！?/br>
    還真是找不到了，這么多年也就看她順眼，趙勛喝了口涼茶，沒說話。

    “不過，除了這件事，她因為什么生氣，您和老夫說說？”吳孝之滿心的好奇，這種男女事比朝堂還有趣，尤其是女人啊，心思花樣多，真的是無例可循，全憑天賦。

    趙勛還是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除了吳孝之他也不可能和別人說：“你說，我該不該打那小子?！?/br>
    “這……”吳孝之也懵了一下，“縣主這是自暴自棄了？”

    趙勛一愣，點了點頭，他也覺得顧若離有點這個意思：“那也不妨礙成親??！”

    “問題就在這里?！眳切⒅慌氖?，道：“是您對她成親后要求太多了吧，她這是害怕了啊……一來因為行醫受挫自暴自棄，您又催著成親，告訴她婚后該怎么樣怎么樣，她就害怕了，生怕以后的人生就真的斷在這里了?！?/br>
    這世上還有女子也這樣想的啊，可真是志同道合啊，吳孝之覺得她應該和顧若離去喝一杯，他這輩子沒有成親，就是因為覺得成親是個負累，一個人多輕松，兩個人還要互相遷就。

    “廢話！”趙勛站了起來，蹙眉道：“我這里又不是龍潭虎xue，她有什么可怕的。這個女人，可真是要反了天了?！痹捖?，負手在房里來回的走，焦躁的很……

    吳孝之砸了砸嘴，他也沒詞兒勸了。

    “給我寫折子?！壁w勛忽然停下來怒道：“先把誥命請了……”又指了指內院，“她不喜歡院子里栽花，把種的那些都拔了，撿些好看的草藥種了，還有，再去看看準備的聘禮還少什么，一應備好了?！?/br>
    到日子他就娶親，看她能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