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節
她不想放棄,不能開胸她還有許多辦法,真的有很多辦法的,她還有方子沒有用呢……只要能過了這一關,圣上一定能康復…… 她垂著頭,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落在床上。 強穩住的心神,也開始慌了起來,心在嗓子眼跳,她想到第一次在西苑見到圣上事的樣子,想到她離開西苑時他送她的那枚玉佩……想到他說我沒什么用了,可若你有難處還是可以來找我,便是不能幫你,我和倩娘也能聽你說說話。 ……啊,原來你是朝陽的女兒,這么算起來還要喊朕一句舅舅了…… 舅舅,舅舅! 她現在連救他的能力都沒有。都兩年了,她要找的藥,想找的藥依舊停留在最初的水平。她還異想天開的做了手術室,還想著有一天開中西醫醫院,能夠在外科上有所突破。 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大夫,居然換了一個世界后,就異想天開的以為她能帶著所有人將醫療水平提高,就算在沒有西醫抗生素的情況下,她們也一定能找到代替抗生素的藥。 就算不能輸血,她也一定能做到不用輸血也能手術成功的方法。 放屁! 都她自己美好的幻想,被人夸一夸捧一捧就以為自己真的什么都可以,真的有起死回生,真的有解決一切病癥的能力。 她沒有,她什么都不會。 “靜安?!笔ド下曇艉茌p,他不能大聲,每呼吸一次對他來說都是漫長且痛苦的折磨,“靜安,沒事啊,你盡力了?!?/br> 顧若離抬頭看著圣上,他臉色煞白,雙頰卻有著潮紅,嘴角含著笑,朝她勾了勾。 “沒事,沒事?!鳖櫲綦x道:“我還在想辦法,您別急,您別說話好好休息?!?/br> 圣上笑笑,轉頭過來看著床外站著的所有人,他握著樊氏的手用盡全力的攥著,和趙凌道:“……你自小像朕,生性懦弱卻又自視太高,耳根子軟卻又認死理,這些你都要改改……” 趙凌抿著唇點頭。 “朝中的人員格局,你不要輕易去動,這些都是朕和遠山商量好的,你牽一發就要動全身。等將來你穩定了,你再想怎么樣,朕也管不著你了?!?/br> “多聽遠山的意見!”圣上盯著他,“他……他不會害你的?!?/br> 他深知趙勛要的是什么,這樣的人要不然你就收為己用,半點不疑放權給他,他不想坐皇位,所以永遠不會對趙凌有侵害。 可若你舍不得權,你就找機會將他殺了,讓他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別人反了,有趙勛壓制,他在就算有謀反之心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可若是趙勛反了,那這朝堂,至少這二十年內,沒有人能壓住他。 圣上不知道趙凌聽懂還是沒聽懂,他也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和他細細說了,該說的在很久以前就一點點告訴他了。 “母后!”圣上道:“兒子不孝,這一生讓您cao碎了心,二弟的事……朕知道您心里恨朕,可朕也恨您,恨他……”他說著笑了笑,“朕大限將至,等待會兒見到了二弟,會和他好好的說清楚,您別擔心,我們是兄弟永遠都會是兄弟?!?/br> 太后扣著邱嬤嬤的手,咬著唇喉嚨里干澀的說不出話來,兩年了他們不讓他去西苑,她早就猜到了結果,可是從來不愿意承認……如今從圣上口中親耳聽見,她還是接受不了。 她的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將要死了。 “安申啊?!笔ド峡粗蛟诤竺姘察o的幾乎沒有存在感的趙安申,招了招手,趙安申膝行過去,“祖父!” 圣上道:“好好讀書,文武雙全!” 趙安申回握著圣上,抿著唇點了點頭:“孫子,謹記!” “好!”圣上聲音越來越小,呼吸淺短而急促,他朝顧若離搖了搖頭,道:“你別急,朕難得清醒,讓朕將想要說的話說完?!?/br> 顧若離將要說的話又收了回去。 “倩娘!”圣上看著樊氏,樊氏點著頭人半掛在床沿,“參明,我在,我在!” 圣上笑笑,道:“跟朕一起走吧,朕知道朕一走你熬不了幾日,一起吧,路上有個伴兒!” “好?!狈宵c著頭,笑了起來,“我就怕你丟下我先走了,好,一起,一起走!” 圣上笑笑閉上了眼睛,胸口像是有個風箱…… “靜安!”趙凌看著顧若離,“你不是說你有五分把握的嗎,你快救??!” 顧若離做著急救,并不接話。 趙凌跟發瘋了一樣,大吼道:“你還稱什么神醫,你醫館里的那塊牌匾我現在就去砸了,你信不信!” “你發什么瘋,靜安已經盡力了!”太后喝道:“這個時候,你盯著她做什么?!?/br> 趙凌滿頭的汗,手都在抖:“不怪她怪誰,是她沒有用,父皇對她那么好,她卻救不了他?!庇洲D身過來指著楊文治,指著韓恭,指著岑琛,“還有他們,都是廢物,廢物!” 圣上開始咳嗽起來,劇烈的咳著臉憋的紫紅,他抓著床單瞪大了眼睛,嘴角不停的有血沫吐出來…… 房間里亂了起來,趙凌上前攥著圣上的手,哭喊著:“父皇,父皇……” 樊氏忽然就安靜下來,擦著眼淚起身,在圣上耳邊不知說了什么,圣上側目看著她,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他笑了笑,隨即眼眸慢慢閉上。 斷了氣。 “父皇!” “我的兒!”所有人都哭了起來,樊氏卻拿了帕子給圣上擦干凈臉,對蘇召道:“去將我準備的衣裳取來?!?/br> 蘇召木然的應是,垂著頭去了。 顧若離靜靜跪著,眼前慌亂的人影,耳邊燥亂的人聲,她能看到岑琛喊她,扶著她從床內下來,掐著她的虎口,道:“先生,先生你盡力了!” 她看見趙凌沖過來,指著她的鼻子說道:“……你不是說你可以的嗎,為什么父皇還是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又道:“是你,是你沒用救不活父皇,是你害死了他?!?/br> 他說的什么,她根本沒有去聽,轉過頭出了門,在乾清宮外的臺階上坐下來。 楊文雍和翁敘章還有她不認識的朝臣跪在外面,見她出來,一個個都嚎哭著,不知道有沒有眼淚,她也不想關心。 圣上死了,在她手中的死的。 她看到蘇召捧著衣服過來,她抓住他的衣擺,問道:“金福順呢,在哪里?” 蘇召看著她,面無表情低聲道:“在西苑,還沒下葬!” “哦?!彼c了點頭,道:“我等過兩日去看他!” 蘇召點點頭,重新進了殿內。 四周都是人影,她抬頭望著天,天也是霧蒙蒙的壓著頭頂上。 楊文治過來扶著她:“去隔壁坐著吧!” 她點頭,跟著楊文治去了隔壁,不一會兒鐘聲響了起來,順天二年,帝崩。 “嬌嬌!”方朝陽穿著一身素白風一樣的沖了進來,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沒事,沒事,做大夫的人就該看淡生死,你也不是神仙總有你治不好的病癥。他雖是君王可到底是rou身,死也好活也好都是他的命,和你無關?!?/br> 顧若離都明白,她心里都清楚,但是卻不能不自責,她不該總想著進步,不該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一定做不到。 “沒事,有娘在,誰敢來問責你,也看看我同意不同意?!狈匠栞p聲哄著,將她摟在懷里,眼眶也漸漸紅了。 她不喜歡大表哥,從小就不喜歡,這個人自小就不聰明也沒有能力,可是偏偏還處處當好人……當了好人他又背不起責任,平白讓別人覺得欠了他的。 她討厭這樣的人,誰做的事就應該由誰擔責,他有資格跳出來做這個好人。 你做了好人,那別人呢,是不是就要一輩子對你感恩戴德。 所以他不喜歡大表哥。 現在更加不喜歡,死就死,居然還連累她的女兒,讓她背著愧疚。 救不活對自己好的人,看著自己尊敬喜歡的人死在自己手里,是什么感覺她不用去體會也能理解。 “她早就該死了呢?!狈匠枏澭粗?,捧著她的臉低聲道:“兩年前他就該死了,這兩年是你給他的,是他賺的,你不欠他的,知道不知道?!?/br> 顧若離笑笑:“娘,我想出去一下,等會兒再回來?!?/br> “好,娘陪你去。這里人多也用不著我們,我們等會兒再回來也可以的?!狈匠枲恐氖滞庾?,“你想去哪里,和娘說?!?/br> 顧若離回道:“回醫館?!?/br> 方朝陽點頭。 岑琛無聲的和楊文治以及韓恭抱了抱拳,隨著他們母女一起出宮。 他們徑直去了同安堂,此刻同安堂門外聚著很多人,顧若離聽到張丙中的喊聲:“住手,你們給我住手?!卑资烙⑴溃骸斑@是御賜的牌匾,你們誰敢動?!?/br> 砰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摔在地上。 方朝陽跳著下了車,牽著顧若離朝圍著的人喝道:“滾開!”母女兩人進了門,就看到魏謙正帶著幾個侍衛將一直掛在同安堂門上的那塊懸壺濟世的牌匾摘了下來。 牌匾推搡中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兩截。 “好大的膽子?!狈匠栄劬σ徊[,上前照著魏謙就是一耳光,“你算個什么東西,居然敢在這里撒野?!?/br> 魏謙挨了一耳光,不躲不讓,行禮道:“郡主,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奴婢只是奉命辦事?!?/br> “好一個奉命辦事!”方朝陽又是一個耳光…… 顧若離去了后院,在墻邊抄了門栓進了新建的手術室,沒頭沒腦的砸了下去,她開什么手術室,這個不能那個不能,她要這個手術室有什么用。 難產的她不開剖腹,血胸的她不敢開胸,因為沒藥沒技術……她什么都沒有,還留這東西做什么呢。 簡直是諷刺,太諷刺了。 祖父,我不該重開顧氏同安堂的,你將同安堂做的那么好,世人都敬重您,可是如今卻敗在我手上! 敗在我不知天高地厚,敗在我夜郎自大。 “嬌嬌!”白世英沖了進來,抱著她,“你怎么了,這是你辛苦建出來的,你怎么能砸了呢?!?/br> 顧若離笑著,滿臉的嘲諷:“白jiejie,圣上死了,死在我手里啊……要是在現代,他的病根本不會致命,可是現在我眼睜睜看著他死了……” “這不能怪你?!卑资烙⒌溃骸斑@樣的傷你能撐住這么多天,這世上沒有人能做得到?!?/br> 結果都一樣啊,都是死了,多撐住幾天又有什么意義呢。 外面,顧氏同安堂的牌子也掉了下來,掉在地上,張丙中跑進來喊道:“師父,牌匾掉了,您……”他看著一片狼藉的手術室,怔在那里。 顧若離丟了門栓出去,一眼就看到靠在門邊的牌匾,她跑過去將顧氏同安堂的牌匾抱起來,無言。 魏謙冷笑了一聲,拂袖而道:“我們走!” “砸了東西就想走?!狈匠栆锨皵r,顧若離喊道:“娘,算了?!?/br> 方朝陽皺眉。 魏謙就帶著人抬著碎掉的懸壺濟世的牌匾揚長而去。 “師父?!睆埍袧M面的擔憂,顧若離將牌匾交給他,道:“國孝,將門關了門。阿丙,牌匾你幫我送到郡主府去,暫時不掛了?!?/br> 張丙中接了牌匾,說不出話來。 “嬌嬌!”方朝陽凝眉看著顧若離,“我說了,事情和你無關,誰生誰死都命?!?/br> 道理都懂,可是真正面對時,誰又能從容呢,顧若離點了點頭,平靜的道:“我知道,我回家去換件衣裳去宮里,太后和皇后娘娘還在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