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應是，送兩人出去。

    “你不要著急，若是毒發還有半個月，那我們還有點時間。我和楊兄也回去幫你查書?！表n恭皺眉道，“此毒太過詭異，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一定不能錯過?！?/br>
    顧若離行禮道謝：“給兩位先生添麻煩了?！?/br>
    兩人說不必，就由秋香引著出了院子。

    顧若離站在院子里嘆了口氣，夕陽漸漸落了下去，今天是第二天……不過好在她知道是什么毒了，慢慢來，一定能有進展的。

    “嬌嬌！”白世英從隔壁的宴席室出來，站在撫廊下擰著眉望著她，“抱歉，我方才失禮了?！?/br>
    顧若離上了臺階握了她的手，道：“失禮什么，這次得虧你請了白先生來，若不然我到現在還在猶豫我娘到底是什么病?！彼f著搖了搖頭，“所以我要謝謝你?！?/br>
    白世英嘆了口氣，低聲道：“先去看郡主吧，你這里有空房間嗎，這兩日我在這里陪你吧?！?/br>
    “住我房里吧?！鳖櫲綦x和她一起進了臥室，白世英道好。

    方朝陽醒了過來，眼神渙散著虛脫的躺在床上，好半天才看清床前立著的是顧若離，她虛弱的笑笑，道：“楊先生他們走了？可有進展？”

    “有！”顧若離道，“確定您中的是毒而非是病癥，我正要問問您，一年多兩年前，您可聞過龍涎香的香味，在你身邊？”

    龍涎香？方朝陽覺得自己的腦子就跟塞了棉花似的：“龍涎香的香氣很濃，經久不散，而且也很特別，我……”她想了想，覺得好像能想到什么，可又什么都抓不住，“你讓我再想想?！?/br>
    “您慢慢想?！鳖櫲綦x理著她的頭發，“這兩日我會想辦法找到解毒的方法，您忍一忍，一定能有辦法的?！?/br>
    方朝陽笑了笑道：“一條命罷了，要是沒有，你就給娘喂點毒藥，我早些死了也省的到時候死相太過難看了?！庇值?，“你的嫁妝我籌備的差不多了。若是我死了，你就和李mama商量，帶著她一起嫁過去，有她在，我也就放心了?！?/br>
    顧若離紅了眼睛，抱著方朝陽哽咽著道：“您不會死的，有我在呢?！彼f著，望著方朝陽，“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神醫呢?！?/br>
    方朝陽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是，你最厲害，將來定能開創大周的醫史?！?/br>
    顧若離噙著眼淚，笑著。

    白世英坐在桌邊望著她們母女倆，眼眶微紅，熟悉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縣主?！睔g顏道，“藥煎好了，您是現在喂郡主吃，還是等會兒再喂?！?/br>
    顧若離接了藥過來，猶豫著。

    “喝喝看啊?！狈匠柕?，“說不定有用呢?！彼f撐著起身，從顧若離手中接了碗將藥喝了，歇了一會兒她心里翻騰的難受，又吐了出來。

    白世英站起來，和顧若離道：“你遣個人跟我一起回去，我家中有些書我拿過來，我們好好看看?！?/br>
    顧若離點頭。

    白世英回去抱了幾十本各式各樣的書來，甚至里面還有幾本奇聞雜談，兩個人挑著燈坐在桌邊一本一本的看著……

    方朝陽又疼了起來，她緊緊揪著顧若離的手，滿頭的冷汗：“嬌嬌，娘不行了，你讓我死了算了?！?/br>
    “您再忍忍，再忍忍?！鳖櫲綦x慌的說不出話來，又給她喂了一顆止疼的藥，可這一回的功效遠不如早上，吃下去過了好久也不見效用，白世英道，“止疼的藥用的多了身體就適應了，再吃就沒有止疼的效果?！?/br>
    顧若離手足無措，抱著哀嚎著的方朝陽，死死的咬著唇……

    到底是誰給她下的毒，她一定要將此人找出來！

    一整夜，一家人沒有人睡覺，丫頭婆子們守在院子里，李mama一夜就哭腫了眼睛，第二天疼的她連路都看不見，下臺階時摔了下來，額頭上蹭了好大一塊皮。

    “奴婢沒事?！崩頼ama擦了擦傷口催著顧若離，“郡主這里我來看著，您和白姑娘去看書吧，去仔細找找！”

    顧若離應是，當下最緊要的還是找到解毒的方法。

    “縣主，宮里來人了?！睔g顏引著邱嬤嬤和蘇召過來，邱嬤嬤焦急的問道，“太后昨兒才知道郡主生病的消息，到底是什么病，縣主可有法子治？”

    顧若離引著二人去了暖閣，解釋道：“這個病有些蹊蹺，我正在想辦法?！?/br>
    “這可怎么是好，聽說是急癥，疼的人死去活來？”邱嬤嬤焦慮不已，顧若離點了點頭，“疼的受不住，鬧著讓我殺了她，我現在不敢離了她的身，就怕她熬不住……”

    “楊大夫和內務府借龍涎香，可是有用?！碧K召說著，拿了個匣子遞給顧若離，“這是圣上讓奴婢拿來的，要是不夠宮里還有?！?/br>
    顧若離忙道謝接了過來，打開盒子一股濃郁的甜香味就沖了出來，她聞著心神一怔，問道：“這就是龍涎香？”

    “是！龍涎香分年頭，年頭越多便越好，圣上這塊估摸著有數百年了，乳白色的，香味據說百十年都不會散?！碧K召回道，“圣上常用這樣的香，寢殿中也時常燃?！?/br>
    顧若離又輕輕聞了聞，覺得而有些熟悉。

    “這個能治??？”邱嬤嬤望著顧若離，“太后娘娘那邊也還有，奴婢這就回去找了讓人送來?！?/br>
    顧若離擺著手，道“暫時還不用，要是用的話我再去和太后娘娘討?！?/br>
    “好！”邱嬤嬤說著，和顧若離一起去臥室看方朝陽，她一見到人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半跪在床邊簡直不敢相認，“怎么三日的功夫，就將好好的一個人折騰這樣了，到底是什么病，這里厲害！”

    方朝陽是她看著長大，那么驕傲的人，如今病歪歪的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的，實在讓人心疼。

    蘇召看了眼，沉默的退了出去。

    “您回去別和太后娘娘說，免得讓她擔心?！鳖櫲綦x送邱嬤嬤出去，邱嬤嬤擦著眼淚，點頭道，“不說，太后娘娘近日身子也不大便利，若是曉得郡主成了這樣，定是要親自過來看，這天……”說著，搖了搖頭。

    顧若離沉默著，送兩人出去。

    上午，宮里就派了楊文治和韓恭并著馮勻等幾個人帶來，大家坐在宴席室里商討著怎么解毒。

    顧若離和白世英在房里一本一本的書翻看著。

    “今天第三天?！鳖櫲綦x的手開始抖，白世英按著她，道，“你去睡會兒吧，我來找?！?/br>
    顧若離搖著頭：“我沒事，再接著找，一定能找到方法的?！逼鋵?，白世英拿來的書他們已經翻了一遍了，現在看的，是圣上讓人從宮中存書里找出來送給她的，不下百十本，各式各樣的，有的只是道聽途說的野話，有的則是本草摘錄，顧若離知道都沒有用，可又抱著希望……

    或許，有人知道呢。

    “圣上已經派人去嶺南了?！睏钗闹蝿裰?，“說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br>
    顧若離點頭應是，手下不停，將所有看到的，有可能的方子都摘錄下來，歡顏掀了簾子進來，小聲道：“縣主，吳先生來了?！?/br>
    “請他進來?！鳖櫲綦x放了書起身迎了出去，吳孝之站在院子里，見著她直皺眉，遞了個匣子給她，“這是爺讓我給你送來的?！?/br>
    顧若離打開，就看到里面是一一大塊龍涎香，比宮中拿來的還要大。

    她苦笑，望著吳孝之道：“七爺行軍到哪里了？”

    “已經過太原了?！眳切⒅念^的看著顧若離，不過幾天的功夫，這小丫頭就瘦了一圈，臉色也很難看，“你可有事讓老夫替你去辦的？”

    顧若離心頭一動，扶著吳孝之走到一邊，低聲道：“其實，我娘得的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了?！?/br>
    吳孝之眉頭一簇，顧若離就道：“我現在騰不出手來查下毒之人，先生能不能幫幫我?！?/br>
    “此事交給老夫?！眳切⒅?，“你將情況和老夫細細說說?！?/br>
    顧若離就和他說了一遍，吳孝之聽懂她的意思，回道：“這種毒老夫也是第一次聽說，既這么少見，就定不是輕易能得之物?！彼D了頓，道，“一定能查到?！?/br>
    顧若離和他道謝，吳孝之就不再耽誤：“我派些人手來給你用，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們去辦?！?/br>
    “好！”顧若離應了，送吳孝之出去。

    “縣主?！表n恭站在暖閣的門口，見吳孝之走了，便請她進去，道，“老夫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不如先試試其他的解毒方法，上次你開的排膿劑用的可有效果？”

    顧若離搖了搖頭：“沒有，還令她腹瀉了兩回?！币呀浛煲谖逄炝?，方朝陽幾乎沒有怎么吃東西，若是現在再讓她腹瀉，恐怕她連十五天都支撐不了。

    “原來如此?！表n恭也垮了臉，“我等再商量商量?！彼f著，回了暖閣，顧若離喊道，“先生……”

    韓恭回頭看她，顧若離紅著眼睛，道：“謝謝先生！”

    “老夫也是增長見識的時候，你不必道謝?！表n恭擺了擺手，回了暖閣里，接著其他人一起討論著。

    顧若離抱著頭坐在臺階上，心頭悶的她想大吼一聲。

    到底怎么解……

    方朝陽是喊著肚子疼，吃完東西后就開始吐，她號脈時癥狀也源自胃，那么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個蟲子的尸體最后停留的地方還是胃部……白世英和白徵都說，中此毒的人死時是腸穿肚爛而死，也就是說，這種蟲子尸體所散發的毒，并非是隨著血液麻痹神經和心臟，而是帶有一定的腐蝕性。

    如果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可以洗腸或者洗胃？

    想到這里，顧若離猛然抬起頭來，胃中沒有食物，毒液一直附著在胃部，或許它還能和胃酸發生反應……如果能沖淡這種剩余的毒性呢。

    會不會好一些。

    今天第三天，如果按半個月腸穿的進度還有方朝陽疼的部位以及脈搏的反應來算，是不是表示毒液還停留在胃部，或者，只是小范圍的發生的病變？

    依舊算是毒發初期呢。

    “先生?！鳖櫲綦x沖進暖閣，里面五位大夫都看著她，顧若離和眾人道，“如果毒液還停留在胃中，不能被消化和完全吸收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進行洗胃和洗腸？”

    “洗？”馮勻問道，“怎么洗？”

    顧若離來回的走著，抱著手：“將生理鹽水灌進胃中，再催吐?！彼D了頓，道，“就如同瓜蒂散催吐那樣，不同的前者是用生理鹽水清洗，后者只是將胃中的東西吐出來，并不能達到清洗的目的?！?/br>
    “至于洗腸，道理也是相同?！鳖櫲綦x道，“我需要一根軟管，若能液壓就更加的好?！彼氲交舴焙t在同安堂后院讓人做的那口壓力井，只要一點點的壓力，她就能將清水灌進大腸里面。

    “這……”楊文治和韓恭面面相覷，“這，這樣行嗎?！?/br>
    顧若離不知道，但是她翻了那么多的書都沒有解毒的方法，而一般的藥她也不敢給方朝陽用，當下，這是最保險的法子了。

    “我想試試?！鳖櫲綦x堅定的道，“鹽水不是藥物，對人體沒有傷害！”她說著，看了眼大家，道，“你們等我消息，我去準備?！?/br>
    顧若離說完，出門讓歡顏去請方本超和岑琛來。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過來，顧若離吩咐岑?。骸吧洗挝医心愕恼麴s法你記不記得？”

    “記得?！贬↑c頭，顧若離道，“那你現在去幫我做蒸餾水，越多越好。還有，所有器皿都要消毒?！?/br>
    岑琛點頭應是，顧若離讓秋香帶著他去廚房。

    “方大夫?！鳖櫲綦x道，“您能幫我想辦法弄一根竹管，還有可以活塞的壓力筒?！彼f著，方本超去了暖閣，給他畫了一張原理圖，“管子可以做成五尺長短，外面的筒留指甲大小的出水口，里面的木棍尖端留木片，抽拉時可以噴射出水來?！?/br>
    她能想得到的，只有這種簡易的噴水時水筒了。

    “這個好做?！辈坏确奖境f話，馮勻就道，“縣主說的很簡單，在下這就幫您去做?！?/br>
    顧若離眼睛一亮，楊文治已經解釋道：“他家祖傳木匠，父輩皆是能工巧匠！”

    “這真是太好了?！鳖櫲綦x和馮勻道謝，馮勻回道，“縣主不要客氣，時不待人，在下這就回去做來，天黑前一定給您拿來?！?/br>
    顧若離應是。

    馮勻急匆匆的出了門，方本超道：“那我我去管子吧，要消毒是不是？”

    “是！”顧若離點頭，方本超也出了門。

    楊文治擔憂的看著顧若離：“你這個方法……”顧若離道，“試試再說，就沒有用，也不會使她的情況惡化?！?/br>
    “好?！睏钗闹沃荒茳c頭，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顧若離去了臥室，李mama正抱著方朝陽哭著，方朝陽疼的倒在她懷里，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上前扶著方朝陽，低聲道：“娘，我想到一個辦法，或許有些難受，您千萬要忍住?！?/br>
    “我連這疼都忍得住，還有什么忍不住的?！狈匠枒K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的時候，也不算白活了一場?！彼崽鹂嗬倍俭w驗了一遍。

    顧若離將她交給李mama，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