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楊文治回了禮，又看到了張丙中，抱了抱拳。

    三個人在書房坐了下來，楊文治問她在同安堂的事情，顧若離一一和他說了一邊，他道：“這縫合術，確實不曾聽過，還考慮了這么周全，做那么多的細致準備，你這孩子，心中所想是我們這些人跟不上的了?！?/br>
    “不過，你說引發感染的幾類病癥，預防，消炎，我這些日子閑了也翻閱了許多書，和孫大夫也聊了許多?！睏钗闹文嫉?，“我們的結論是，若是你知道縫合后有哪些病癥，不如你針對這些病定了藥方，屆時若有病發，也好治療?！?/br>
    顧若離也想到了這些，點頭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關于破傷風我已經有些心得，改日等定了方子和藥量，我再來拿來給先生看?！?/br>
    “你所說的破傷風，便是受外傷后，外邪侵入若引發的癥狀，抽搐，發燒的病癥？”楊文治也很好奇，這些對于他來說，似乎是見過但一直沒有找到病因，顧若離點頭道，“是，這種病有的會立刻發作，而有的則有潛伏期，三年五載也是常有的?！?/br>
    “這就難辦了?！睏钗闹蔚?，“除非是受了外傷的人，就給藥預防，否則，按你說的發病必死的概率，對于我們來說，也是素手無策?！?/br>
    顧若離也知道，破傷風不行，敗血癥……

    “是！”顧若離點頭，不再說她的事情，“先生在太醫院可還順利？”

    楊文治擺了擺手，笑道：“實在是難以推脫，若不然太醫院我是斷不會進的?！彼缒甓紱]有進，如今卻一腳踏進了泥潭里，實在是身不由己。

    楊文雍官復原職，他這個做兄長的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一把。

    更何況，楊清輝如今也進了翰林院做了修撰，正式入了仕途，楊家還能鼎盛多久，也全部靠他了。

    “還有孫大人在。我聽說韓大夫也進了太醫院，您和他也是舊識，總有個照應?！鳖櫲綦x其實倒不擔心楊文治，畢竟他還有個位列次輔的兄弟，且，他的資歷在這里，尋常人根本不敢對他怎么樣。

    “是，我和韓大夫還有你祖父以及孫大人早年間就認識，只是我和韓大夫無心仕途，便各自回了家鄉，你祖父和孫大人留在了太醫院?！睏钗闹涡χ?，“這兩日他二人不得空，榮王爺騎馬摔著，摔斷了腿，這幾日都在王府出入?！?/br>
    榮王爺斷了腿？她今天沒有聽趙勛提起，顧若離問道：“嚴重嗎?！?/br>
    “脛骨裂了，恐怕要養上半年?！睏钗闹螌s王不大喜歡，此人是典型的不學無術，不過好的是，也沒有多少危害。

    顧若離點頭，看了看時間：“先生是不是還要回太醫院，那我就不打擾先生了?！?/br>
    “不急?！睏钗闹蔚?，“一會兒倓松回來，他似是有事要和你說，你不如等他一等?！?/br>
    楊清輝嗎，她們也好久沒見了，顧若離笑著點頭。

    “伯祖父?！闭f著話，楊清輝已經從外面進來，他穿著一件天青色湖稠直裰，芝蘭玉樹的立在門口，目光一轉看向她，微微一笑，顧若離和他點了點頭，道，“楊公子?！?/br>
    楊清輝也抱了拳：“靜安縣主?！庇趾蛷埍谢ハ嘁娏硕Y。

    “坐吧?！睏钗闹握垪钋遢x坐，自己端茶慢慢喝著，意思是讓小輩們說話，楊清輝在過若離對面坐下，問道，“你是昨天回來的嗎？”也是問了她路上和在慶陽的情況。

    顧若離大概說了一遍。

    “還沒恭喜楊公子高中?！闭f著，她從張丙中帶來的禮里面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楊清輝，“有些倉促，還望楊公子不要嫌棄?！?/br>
    楊清輝接了，里面裝的依舊是文房四寶和一把折扇，他苦澀一笑，道：“謝謝，讓縣主破費了?！?/br>
    這個禮，是恰到好處。正是因為恰到好處才讓他心中苦澀。

    “楊公子客氣了?！鳖櫲綦x起身，和楊文治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叨擾先生?！?/br>
    楊文治頷首：“只要我在家，你隨時來?！庇謱钋遢x道，“倓松，你幫我送送縣主?！?/br>
    楊清輝應是，做了請的手勢和顧若離一起往外走，路很短，轉眼間就到了門口，他停下來望著她，道：“聽說你在合水做了試驗，讓百姓們依著田地的狀況和收成自行選擇種植？”

    “是??！”顧若離回道，“百姓壓了三年的稅，地里收的不夠租子，秋收不過數月就斷了糧，我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出此下策?！?/br>
    楊清輝點頭，笑道：“此法已經很好，可見縣主宅心仁厚?！?/br>
    顧若離笑笑，問道：“你在翰林院如何，可要進宮給圣上講筵?！?/br>
    “講過一回春秋?！睏钋遢x淡淡的道，“以后每月一次，等太子回京后，約莫也要講的，還有皇太孫！”

    兩人聊了幾句，顧若離和張丙中告辭，楊清輝頓了頓，又問道：“……你的縫合術如何了?！?/br>
    “??？”顧若離愣了一下，回道，“還沒有大的進展，沒有合適的藥，當下除了逼不得已，我暫時還是不敢沒有顧忌的用?！?/br>
    楊清輝頷首，對顧若離愈加佩服了幾分，鮮少有人能像她這般，不但在醫術在見解頗深，還能沉得住氣，不為名利激進……尤其，她還是個女子，他見的人越多，便越覺得顧若離與眾不同。

    “告辭?！鳖櫲綦x笑了笑，和張丙中一起出了門，楊清輝立在院門口好一會兒，才回了書房，楊文治就看著他，道，“可要和我一起走?！?/br>
    他們下午都還要當值。

    楊清輝有些羞澀，點了點頭：“好。我只和師長延了半個時辰?！?/br>
    “走吧?！睏钗闹我矝]說什么，負著手走在前頭……

    顧若離讓張丙中回了醫館，她去了白世英那邊。

    “你來的正好?！卑资烙⒑退姓惺?，“我找到一本書，你來看看，上面有個方子有些特別?！?/br>
    顧若離聽到她的話，忙提著裙子快走了幾步：“是哪個，我看看?！卑资烙⒕椭附o她看，“這個方子我還是第一次見，正想著今兒試試能不能制成散，你就來了?！?/br>
    兩個人便一起去了白世英的廚房，顧若離邊走邊道：“我也有雞屎百散的方子合劑，想和你說以說?！?/br>
    連著兩天，顧若離上午在醫館坐堂，下午便在白世英的家中，和她一起翻書查找資料，第三日一早金福順來了，笑著道：“皇后奶娘知道縣主您回來了，說一年多沒見想的很，請郡主和您一起去宮中坐坐，說說話?！?/br>
    顧若離正要出門的，聞言便去看方朝陽。

    “既是皇后娘娘來請，那便去吧?！狈匠柨粗鸶ｍ?，“金公公稍等片刻，我和嬌嬌去換身衣裳?！?/br>
    金福順點頭應是，顧若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半舊的芙蓉對襟褙子，覺得不用換，便道：“娘，您去換吧，我陪金公公說說話?！?/br>
    方朝陽就掃了二人一眼回了臥室。

    “可是一年多沒見了?！狈匠栆蛔?，金福順就高興的看著她，拿了個匣子遞給她，“沒幾日你就要及笄了，奴婢和師父都出不來，這是我們給你的禮，等改日有空我們再一起喝一杯?！?/br>
    “好！”顧若離沒有客氣收了禮，“蘇公公身體可好？”

    金福順點著頭，道：“冬天不大好，這些日子還挺好的?！鳖櫲綦x聽著便接了話，“一會兒進宮你看看蘇公公可有空，若是得空讓我號個脈，我給他開些養神健脾的藥。你也記得提醒他，沒事多走動走動?！?/br>
    金福順點著頭：“好，好，我一定記得?！?/br>
    “我……我聽說你當初回慶陽時，是將軍送你回去的？”金福順一臉的好奇，湊在顧若離面前，壓著聲音咬耳朵，“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br>
    顧若離失笑，這大概也不是秘密了，趙勛的一舉一動多少人在關注呢。

    “是的?！鳖櫲綦x回道，“事情和你想的差不多，只是往后的事就不知道了，當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br>
    她不提，金福順也想得到：“郡主不同意吧，她向來和趙將軍不合?！庇值?，“您別著急，郡主這個人嘴硬心軟，時間長了看你堅持也不會一直攔著不放?！?/br>
    顧若離也覺得是。

    “嗯。我現在不能和她擰著來?！鳖櫲綦x輕聲道，“以后慢慢來！”

    金福順就笑瞇瞇的點著頭，覷著外頭，壓著聲音道：“你放心好了，這次去太后娘娘也好，皇后娘娘也好，都不會再提上回的話了，趙將軍也沒瞞著意思，所以大家也算是心照不宣了?！?/br>
    上回太后說將她許給趙凌的，被趙勛頂回去了。

    “那就好?！鳖櫲綦x松了口氣，和金福順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起來，方朝陽換了件朱紅的廣袖宮裝，裙擺逶迤在地，立在暖閣門口，道，“走吧?！?/br>
    顧若離應是和金福順一起出了門，她回頭叮囑歡顏：“雪盞留在家里守著門，你去一趟醫館和大家說一聲，就說我下午再去?！?/br>
    “好?！睔g顏點著頭。

    顧若離去了宮中，和上次相比，宮中各個宮殿已經修繕好了，有幾處殿是還是翻新過的，母女兩人直接去了鳳梧宮，樊氏正由嬤嬤和女官內侍簇擁著在殿前散步，金福順笑著進去，回道：“娘娘，朝陽郡主和靜安縣主來了?！?/br>
    “快請進來?！狈像v足，一回頭就看到了顧若離，她展顏笑了起來，“嬌嬌，到舅母這里來?！?/br>
    顧若離快步走了過去，朝樊氏行禮：“靜安叩見皇后娘娘?！?/br>
    “客氣什么?！狈戏鏊饋?，打量著，笑著道，“真的是越長越像朝陽了?！庇挚粗匠?，“不過這氣質倒是像她父親，文文靜靜透著穩重?！?/br>
    顧若離掩面而笑。

    “我生的自然像我?！狈匠栆哺Ａ烁?，樣子有些敷衍，樊氏知道她不愿意留在這里，就含笑道，“朝陽去看望母后吧，把嬌嬌留在這里，中午就在我這里用膳了?！?/br>
    方朝陽看了眼顧若離，見她能應付，便轉身出了院子。

    “跟我來?！狈侠櫲綦x進了正殿，邊走邊道，“快和我說說，你在慶陽的事情，我雖聽說了許多，可到底不如你自己親口告訴我的好?！?/br>
    顧若離隱去了襲爵的內情，將在慶陽的事和她說了一遍，樊氏唏噓道：“這樣的族人不要也罷，你做的對，大家分開來也清凈一些?！庇值?，“你這個孩子也是有能耐的，一個人經這兒多少事也不慌?！?/br>
    顧若離笑著道：“我也不是一個人，身邊有人幫著呢?！?/br>
    “索性事情解決了，你也能安心了吧?！狈蠈⒚媲暗墓P推給她，“這甜瓜很甜，你吃吃看，若是喜歡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些回去?！?/br>
    顧若離就用簽子簽了一塊慢慢吃著，點頭道：“確實很甜?！?/br>
    “我前些日子給金陵那邊送了一些去?！狈闲χ?，“回信來說喜歡吃，再讓我送呢?！?/br>
    太子還沒有回來嗎，那位沈夫人應該生了吧……想到這里，她不禁想到了梅氏，差不多時間有孕，這會兒孩子應該也有五六個月了吧。

    “去年十月底剛生了位姑娘?！狈虾芨吲d，她原本還擔心沈橙玉受寵后又生了兒子，對皇太孫不利，現在生了個女兒，那就無所謂了，隨他們折騰去好了，等太子回京后立了太子妃，這些女人也就不得不消停了。

    “是姑娘啊，那真是恭喜您了?！鳖櫲綦x笑著附和，“等他們回來，她就能趴在您的腿上，嬌滴滴的喊祖母了?！?/br>
    樊氏掩面而笑，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很高興。

    中午，顧若離并未在鳳梧宮用膳，而是和皇后一起了太后那邊，她們剛坐下，圣上便也去了，他穿著明黃的直裰，大步而來，神采奕奕，顧若離忙蹲身行禮，圣上道：“聽說今兒家里熱鬧，朕和遠山也一起來湊熱鬧?！?/br>
    顧若離這才抬頭去看，就看到緊隨著圣上之后，趙勛也進了門，他毫不避諱的超顧若離一笑，顧若離也忍著笑意垂下了頭。

    方朝陽就掃了眼趙勛，說不主動找顧若離，卻故意隨著圣上來這里吃飯。

    恐怕是知道顧若離在這里，所以才來的吧。

    真是到哪里都有他。

    “人多了才好?！碧蠛芨吲d，喊著眾人落座，“都坐下吃飯，免得一會兒飯菜涼了?！?/br>
    眾人就笑著坐了下來，太后就看向趙勛，笑著道：“遠山啊，你老子的腿斷了，你怎么說也回去看一眼才是，他年紀也不小了，這次摔的可不輕?！?/br>
    “知道了?！壁w勛應了，太后更加的高興起來，“遠山的性子越發溫和了?！?/br>
    皇后也點著頭，認同的道：“我也這么覺得，好似從慶陽回來后，他做事說話都要比以前含蓄很多?！庇挚粗w遠山，“伯母這么說，你可不準生氣?！?/br>
    “您都說我溫和了，我又怎么會生氣?！壁w勛說著看了眼對面的顧若離，道，“我這些，是受嬌嬌的影響?！?/br>
    眾人一怔，沒料到他會在席面上直白的說出來，隨即太后和皇后都笑了起來，圣上也笑指著趙勛，道：“你啊，剛剛還說你含蓄，轉眼就又回了本性?！?/br>
    趙勛不置可否。

    “朝陽，我看他們兩個人是真合適?！被屎笮χ?，“嬌嬌也不小了，這回請你們母女來，也是想問問笄禮的事，等辦完就請母后頒道懿旨，給他們賜婚就成了，把親事定了，后面是該備什么準備什么，都有個譜不是?！?/br>
    方朝陽冷著個臉放了茶盅，昂著頭道：“我不同意，他配不上嬌嬌?！?/br>
    “娘！”顧若離拉了拉方朝陽的袖子，皇后被方朝陽的話堵的也來了氣，“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遠山有才有貌，和嬌嬌再合適不過，你何必執著自己的狹隘偏見，做這個惡人?！?/br>
    方朝陽就沒說話。

    “好了，好了?！碧笞龊褪吕?，“她自己的女兒，隨她自己折騰去吧，你還不知道她的性子，要是說話她就聽，她就不是方朝陽了?！?/br>
    太后說著打量了一眼趙勛，見他面無異色，這才放了心。

    皇后就沒有再說話，圣上笑了笑，端了杯子望著顧若離：“聽遠山說，你也能喝兩杯，今兒可要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