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不用?!鳖櫲綦x擺手道,“你們該謝的是趙將軍,若他存心想殺你們,便是我再勸都沒有用。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明你們有值得他手下留情的理由,往后你們只要證明他這個決定是值得的,營州中屯衛只會越來越好?!?/br> 劉佩書微怔,昨晚他就聽到了顧若離的那一番話,便知道這個小姑娘看似嬌嬌弱弱的,但卻很不簡單,后來果然證明他是對的,她不但醫術高深,還頗有主見和見地,一番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是!末將銘記在心,也會提醒我們大人?!彼麘?,又尷尬的道,“末將還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請縣主代為向將軍轉達?!?/br> 他都不理她了,說了也沒有用了吧。 顧若離有些為難,劉佩書就道:“我們軍營自四年前開始就軍餉短缺,除了今年將軍讓人送來的戰馬,已經許久沒有人過問我們了,就連大人遞上去的奏折也宛若石沉大海,我們被逼無奈才會動起了戰馬的念頭……” “能不能求縣主和將軍說一聲,將我們的軍餉給我們分發一些,不必全給。我們知道圣上和將軍并不容易。所以只要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便可?!?/br>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們會去賣戰馬。 “你可以直接去和他說?!鳖櫲綦x回道,“這是軍中的事,我一直摻和并不合適,而且,趙將軍并非不講理的人,只要請求合理他不會置之不理?!?/br> 劉佩書點著頭,呵呵笑道:“我等說話的份量,怕是不抵縣主您半句啊?!庇中卸Y,“請縣主最后幫一個忙,末將感激不盡?!?/br> 她在趙勛面前說話有份量嗎? “我試試?!鳖櫲綦x不忍拒絕,可一想到趙勛方才的樣子,嘆了口氣,“若是不行,你再想辦法吧?!?/br> “此事就拜托縣主了?!眲⑴鍟中辛舜蠖Y,道:“將軍去軍營了,說今日上午看我們cao練?!?/br> “我去看看?!鳖櫲綦x頷首,轉身出了暑衙,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她走到軍中宿舍,來往的士兵紛紛和她打招呼,指著馬廄那邊道,“縣主,將軍在馬廄那邊看馬?!?/br> 顧若離笑著頷首,徑直去了后面。 遠遠的就看到趙勛站在馬廄前,身邊雖跟著人,但卻是冷冷清清的立著,她咳嗽了一聲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跟著趙勛的幾個士兵紛紛回頭和她行禮,顧若離微微頷首走到趙勛身邊,那些人退了下去。 “七爺?!鳖櫲綦x側目看著他,鄭重道,“對不起?!?/br> 趙勛轉頭過來看她,挑著眉聲音沉沉的:“嗯,錯在哪里了?” 又問?顧若離咳嗽了一聲,回道:“錯在不該……”她頓了頓,思量了一下用詞,“牝雞司晨?!?/br> 趙勛看著她,她滿臉端肅身板筆直,很認真的在和他道歉。 他其實沒有必要和她生氣,但她的想法現在若是不糾正,將來必會有這樣許多層出不窮的問題,一個女子可以有主見,卻不能太過獨立,他凝眉看她,居高臨下:“再想想,想好了再來見我?!?/br> 顧若離瞇了瞇眼睛,忍著不悅道:“不如七爺直接告訴我吧?!?/br> 趙勛轉身往前走,在一匹一匹的馬前走過查看,又回頭望著她,訓斥道:“告訴你了,下次你還會如此,自己想?!?/br> 顧若離氣的不行,一件事歸一件事,況且,她不覺得她的觀點有什么錯,只是立場和處理事情的手段不同罷了,她道歉是因為覺得妄自尊大插手了軍中的事,這本和她不相干的,可他卻說她道歉的點不對! 哪里不對,你說出來就是,認同了大家就把話講清楚,不認同此時此刻她也可以退讓一步。 沒有誰有資格去要求對方改變自己,迎合別人,親人也不行,何況她和趙勛不過是普通朋友。 或許,連朋友都不算。 “七爺!”顧若離語氣硬了一些,可腦子里又想到劉佩書方才說的趙勛是因為聽了她的話,才改變的主意,便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我想不到?!?/br> 她真的想不通。 趙勛不理她。 顧若離站在原地,莫名的就想到了霍繁簍,如果是霍繁簍他一定會湊過來嬉皮笑臉的和她說,你不該這樣,不該那樣,把話說清楚,大不了吵一架,事情過了也就過了。 她恨恨撇撇嘴。 忽然,有人跑了過來,請道:“請將軍,縣主移步去校場!” 顧若離去看趙勛,他頷首大步而去,顧若離只得跟在他身后過去。 剛到校場,她就被眼前的畫面驚住。 面前齊齊的站了數百行的兵,由秦大同的領首,雖軍服不一,高矮不齊,可一個個身姿筆挺,昂首挺胸的打的隊列,整齊劃一的喊道:“營州中屯衛三千將士,前來領罰,請將軍罰!”話落,數千人唰拉一下單膝跪地,齊聲高呼,“我等知錯,請將軍罰!” 縱然不是軍人,可此時此刻看著這樣的場景,顧若離一瞬間也激動的熱淚盈眶。 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氣勢,可以想象這樣的場面甚至比這里的更多的兵陣在戰場上出現,場面是多么的壯觀,令人熱血沸騰,恨不得也生在其中,和他們同生共死。 趙勛走到略高一些的看臺上,面色穩沉,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目光微瞇略一掃過。 他負手而立,衣袍翻飛,聲音低沉卻有著讓人信服和震懾的力量:“既知道錯,便就要罰,爾等今日受罰,可心甘?!” “是!”洪亮的聲音,震顫在人耳邊,“我等受罰,心甘情愿!” 趙勛頷首:“自上而下,互相執行,事必后排兵,讓我看看爾等的實力!” “是!”眾人應是,話落,前一排的直直倒下匍匐在地,后一排的人掄起手中的軍棍,毫不手軟的就上去打了起來,以此類推,就看到每隔一排便是棍棒起落,一時間偌大的校場上,棍棒揮舞,砰砰聲此起彼伏, 秦大同昨晚受傷,雖不致命可也不輕,可此刻他帶頭趴在地上,由劉佩書執刑,毫不手軟,不過一會兒就能看到他腰部和臀部的衣衫黏在了皮膚上,顯然已經是皮開rou綻。 顧若離看的觸目驚心,她回過頭招手喊不遠處縮頭縮腦的馬大頭,馬大頭跑了過來,顧若離低聲吩咐道:“先去將傷藥準備好?!?/br> “是!”馬大頭應是,快步跑走了。 前面一排二十軍棍打完,被打的人起身,后一排的人匍匐,又是一輪開始。 秦大同八十軍棍畢,他人已經意識模糊,可依舊強撐起來,抱拳和趙勛道:“末將八十軍棍已領,請將軍閱兵!”話落,回頭沖著身后的兵喊道,“列隊,布陣!” 顧若離能看到,在他破損的衣服里敗壞的rou泛著白掛在身上。 一場cao練下來,便是完好的無損的人,也會汗流浹背渾身乏力,何況今天這些人都受了罰,不過兩陣過后,就有人相繼倒了下去,待人一倒便有人上前將他們扶下去,另外的人頂替而上。 顧若離看的心驚rou跳。 一個時辰后,秦大同跌倒在地,跪在地上回稟:“營州中屯衛,cao練完畢,請將軍指示?!?/br> 趙勛始終未動也不曾說話,待秦大同說完,他一揮手,就道:“各退下,虎賁營集合!” 虎賁營昨晚來了不過四百人,只是他們氣勢不同,所營造的震懾力也不是普通軍隊所能比的,趙勛話落,剩下護衛的八十人就從四面八方,如鬼魅一樣飄然而落,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剛才可是一個人影都不見的。 “演練?!壁w勛負手,目光掃過這八十人。 虎賁營的軍士抱拳,大喝一聲:“是!”便兩兩上手,真刀真槍,下手毫不留情,看的人驚心動魄卻又佩服不已。 這是秦大同手中的兵所沒有的。 兩兩演練完,便又換了陣,虎賁營的陣和秦大同的不同,勝在多變,極其靈活,每個人的反應和身手,都是一般的人難以相比的。 顧若離就看到秦大同那邊一個個看著目瞪口呆,滿眼嘆服。 以往只聽說虎賁營,今天是實實在在看到了。 除了服,沒有別的可說的。 虎賁營的人停下來,趙勛揮手,那些人如來時一樣,獵豹一般迅速分散在四周,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趙勛跺著步子走下看臺,大步離開了校場。 他什么都不用說,實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一走,滿場沸騰,傳出嗡鳴之聲。 顧若離嘆了口氣,跟在趙勛身后走著,兩人一前一后隔著十幾步,趙勛忽然停下來看著她,問道:“想明白了?” “沒有?!鳖櫲綦x回道,“將軍直說吧?!?/br> 趙勛凝眉接著往前走,顧若離站了一會兒,道:“劉大人讓我帶話,求將軍能否和戶部商量,將他們的軍餉分發一些,他們無米開鍋,幾千人將要餓肚子?!?/br> 趙勛還是不理她,接著往前走。 “縣主?!鄙砗笥腥撕傲艘宦?,就看到方才在校場的那些兵陸續走了過來,一個個笑著和她打招呼,“縣主,多謝您昨晚救了內子,秦某感激不盡?!?/br> 秦大同由人攙扶著站在她面前,和她道謝。 早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他幾乎要嚎啕大哭,一夜那么艱險,他么父子幾次就要陰陽相隔。 若秦家的香火在他手中斷送,他便是死了也沒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秦大人不必客氣,我是大夫,救人治病是本職?!彼粗?,問道,“你的傷勢很重,快上了藥去休息,以免感染潰爛?!?/br> 秦大同應是,抱拳道:“縣主在此處多住幾日,我請人陪縣主您好好玩幾日,以盡地主之誼?!?/br> “不敢勞駕,等確定秦公子沒事我就回去了?!彼噶酥格R,“應該沒事吧?” 秦大同羞愧,搖頭道:“沒事,我們確實是謊報,沒有想到……”沒想到趙勛會親自來了,“往后再不會做這種蠢事?!?/br> 顧若離失笑,眾人看著一愣,有幾個年紀輕一些的頓時紅了臉,垂著頭不敢看她。 怎么沒有聲音了,難道是因為受委屈了不敢跟來?趙勛皺眉立刻繞過一排馬廄去找顧若離,就看到顧若離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有說有笑,那些人望著她滿面恭謹,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輕視的意思……似乎說的很高興,一群人簇擁著,浩浩蕩蕩的往前走,時不時人群中還爆發出笑聲。 他突然覺得,如若她是男子身在軍中,應該也有一番作為,這個想法一起他便皺了眉。 他們一起來的,在這里誰也不認識,他不理她換做別的女子難道不該無助的哭,來求他? 卻不曾想,她比他還要自如。 “將軍?!眲⑴鋾軄?,躬身道,“宴席已經備好,請將軍移步?!?/br> 趙勛和劉佩書一起順著人流往前走,邊走邊道:“你早上找過縣主了?” “是!”劉佩書一驚,忙解釋道,“是末將求縣主來將軍這里說情的,縣主推脫不過,才來和您說這話,將軍若要怪責,就罰末將吧?!彼f著,噗通一下跪在趙勛面前。 趙勛臉色陰沉:“我說過要罰了?” “???”劉佩書一驚抬起頭來看著趙勛,緊張的問道,“將軍不是生縣主的氣?” 他看出來了,昨天兩人還有說有笑,讓他們誤會以為縣主是將軍的……今天兩個人就不說話了,分明就是鬧僵了。 所以,趙勛這么一說,他才會緊張的跪下來替顧若離求情。 仔細一想,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了,就算將軍生了縣主的氣,也用不著他來求情吧。 “我生她的氣與你何干?!壁w勛話語低沉不容人質疑,“去告訴縣主,我們今日便回去?!?/br> “將軍不多住幾日嗎?縣主她……”劉佩書的話沒說完,趙勛已經大步而去。 他愕然,覺得趙勛的脾氣實在是難以琢磨。 他只好跑去請顧若離。 趙勛帶著車夫和馬車等在路口,來往的人都很怕他,不是遠遠看到避開,就是垂著頭匆忙行禮見鬼一樣跑了。 他面無表情,回頭就看到正由一群人浩浩蕩蕩送別的顧若離,她微微笑著,和大家說著話。 “我走了?!鳖櫲綦x和眾人道別,“等我從家中回來,再來看你們?!庇置嗣n苗苗的頭,“乖乖聽你母親的話,若是想去京城就給我捎信,金簪胡同的顧氏合安堂?!?/br> “記住了?!表n苗苗點頭,艷羨又欽佩的看著她,“縣主,我真能去找你嗎,我能不能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