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韋沒有說話，別人自然更不能開口，都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只有霍大夫開了方子?！辈陶Σ[瞇的看著顧若離，“霍大夫這方子有幾分把握，可千萬不要弄出人命啊?！?/br>
    顧若離看著他沒有說話。

    蔡正一愣，隨即又道：“各位如何看，這方子能不能試？”

    誰也不敢說，要是一會兒吃出人命來，誰來負這個責任。

    “抱歉啊?！辈陶眉⒎?，“這沒人信，也不敢用，勞霍大夫再想想可還有別的方子了?！?/br>
    這病，戴韋前天就看過，也提了峻劑一說，可是卻又說孩子太嬌不能用，所以作罷！

    今天他們故意排在前頭，意在誘顧若離開方子，以她以往的行醫手法，必走險峻之道，果然，她一開口就用了峻劑。

    這孩子自小嬌養，又素來體弱，要是用量不當，拉瀉上半天，恐怕結胸病沒叫他丟命，這一個方劑下去，立時就能死在馬桶上。

    眾人就看著顧若離，等著她說話。

    顧若離自然知道戴韋的意思，出聲道：“蔡大夫覺得，這峻劑不行，恐要了病者性命可是？”

    “這老夫可不敢說，峻劑太猛，不曾用過?！辈陶龜[手，一臉看熱鬧的樣子，“不過霍大夫天賦異稟，是我們常人所不能及的?！?/br>
    顧若離頷首，轉眸看著戴韋，道：“戴大人，小女覺得此方可試，且不會出人命?！?/br>
    “哦？”戴韋頷首道，“既然這樣，那就取藥煎藥，喂之！”

    少年的父親一聽，腿都軟了，撲了過來護住自己的兒子，道：“還……還是算了，我兒性命要緊，這里治不好我們再慢慢換其他方子試，就不勞駕各位大夫了?！?/br>
    顧若離沒說話，治不治雙向選擇，她強求不了。

    “霍大夫說行啊?！辈陶鲋倌甑母赣H，就道，“她保你兒無事，你怕什么?！?/br>
    有事才好呢！

    看她還怎么仗著御賜的牌匾得意。

    “真……真的？”少年的父親看著顧若離，顧若離低聲道，“此病沒有別的法子，老伯自己考慮好了?！?/br>
    少年的父親頓時猶豫起來，這么多人都沒有法子，若是他換了別的地方，肯定也是如此，天下名醫可都在這里了。

    “若我兒出事怎么辦?！鄙倌甑母赣H看著顧若離，想要讓她保證。

    蔡正點頭，戴二爺就在人后喊道：“霍大夫向來一言九鼎，巾幗不讓須眉，你兒子要是死了，霍大夫肯定償命啊?！?/br>
    嘩啦一聲，大家都沸騰起來，華大夫欲言又止，想要阻止顧若離，孫道同皺著眉卻不好多說什么，方本超擠過人群拉著顧若離低聲道：“算了，他是死是活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哪有讓你償命的道理?！?/br>
    他們就是想害她而已。

    “那要是活了呢?！鳖櫲綦x不看戴二爺，只盯著蔡正，“蔡司醫，當如何？”

    是要賭，賭就賭，她來這里就是為了出頭風的。

    “救活？”蔡正嘴角抽了抽，能救的活大家也不會這么猶豫了，你膽子大你就試唄，心頭轉過，他順著顧若離的思路，脫口就道，“這司醫我也無臉再做，讓你便罷！”

    “好！”顧若離爽快應了，又看著戴韋和孫道同，“請戴大人和孫大人為我二人作證，若此列失敗，害了少年性命，我甘愿償命，若少年病愈，蔡大人便辭去司醫一職，舉薦小女?！?/br>
    劉大夫，方本超以及張丙中忽然就明白過來，為什么這兩天顧若離一反常態，頻頻強勢出風頭。

    原來她的目的在這里。

    蔡正怔住，他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顧若離會順著桿子就爬，隨即他如遭雷劈一般，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顧若離……

    這個姑娘，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真的想要做醫局的司醫吧？

    醫局設了百年，莫說沒有女大夫做司醫，就是女人也沒有進去過兩個，她居然打起了這個主意。

    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巴蛇吞象。

    “好魄力?！辈陶裘嫉?，你想做京中那么醫館也要愿意推舉你才成啊，“霍大夫盡管試試?！?/br>
    況且，這少年死定了，而你也死定了！

    顧若離點頭，道：“行醫便要膽大心細，蔡大人斷定此方會要少年性命，是因為你沒有把握，而我有！”

    “無恥?！辈陶浜咭宦?，沒見過這么盲目自信的大夫，還是個女人。

    戴韋皺眉，看了眼蔡正，雖說賭有點畫蛇添足，可蔡正自己都應了，他也不好在這么多人面前說不行，只得點頭應了。

    “若此病能治愈，以霍大夫的醫術和成就坐這司醫一職并不為過?！睂O道同見顧若離如此自信，便對她更有信心，此時此刻他若不扶一把，便枉受楊文治所托，他起身道，“老夫愿作這證，舉薦霍大夫做司醫?！?/br>
    何況，拋開私交，顧若離治好的病例已經不少，她還有御賜的懸壺濟世的牌匾，坐司醫一職，一點都不過分。

    顧若離道謝，朝兩人福了福，又看了眼蔡正，轉身對少年的父親道：“老伯，我賭不是碰運氣，是因為我有十足的把握，如今我的性命和公子的性命相關，我保他無事?！庇值?，“不敬之處，稍后定當賠禮?！?/br>
    她不該拿人性命打賭，可是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辦法。

    當然，這個少年也沒有更好的治法，或許有，可他卻不一定能熬到那一日。

    少年的父親猶豫不決，他也知道，這么多人說不行，一來是說明峻劑太狠，二來，也說明他兒子的病難治，他若不試，說不定就耽誤兒子性命了。

    他來回的走，額頭上滿是汗。

    所有人就震驚的看著顧若離，這么峻的藥方，她說她有十分的把握。

    還和蔡大夫賭。

    很狂啊。

    “大言不慚?！表n恭皺眉，只說了這一句，便拂袖對少年的父親道，“到底如何，你自己考慮清楚?！?/br>
    忽然，孫道同接了話，沉聲道：“糙話難聽，以老夫之見，若此方無用你兒也無救了，不如一試?！?/br>
    他的意思，你要不用，就是個死，現在用這個方子好歹還有希望，更何況，顧若離可是說十分把握。

    少年的父親看看孫道同，又看看顧若離，心頭一橫，道：“好！取藥來，一試?！?/br>
    眾人的心又提起來，又緊張又期待，不管怎么樣，他們不得不承認這位霍大夫小小年紀，確實有魄力，敢做也敢當。

    “阿丙?！鳖櫲綦x回頭看著張丙中，張丙中應了一聲，道，“師父，我在！”

    顧若離道：“記得我方才的方子沒有，你扶他們進去，親自抓藥。水六升，先煮大黃，取二升，去滓，置芒硝，煮一二沸，再入遂末，溫服一升?！?/br>
    “徒兒明白?！睆埍袘?，大聲喊著師父，招呼人抬少年回醫局，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對很古怪又不怕死的師徒。

    戴韋含笑，道：“既有了定論，我們便看下一例吧?！痹捖?，招手換人來。

    廖掌柜在對面喊著顧若離：“霍大夫，藥到病除！”

    眾人被他的口號喊的哭笑不得，顧若離也是一臉無奈，和廖掌柜點了點頭。

    “你還喊藥到病除，沒瞧見那么多大夫都沒有說話嗎?！迸赃呌腥送屏握乒?，“大家都說不行，只有霍大夫一個人打保票，一會兒出事了怎么辦，你現在喊著，豈不是丟人?！?/br>
    廖掌柜一副你不識貨的樣子：“你不懂，霍大夫的性子，她說行就一定不假?！?/br>
    旁邊的人噓聲一片，畢竟她再厲害，可也不如這么多大夫厲害，隨大流的道理時刻不能忘。

    眾人心里跌宕，記掛著少年的病，也不再回去坐了，等著下一位疑難雜癥。

    就見一中年男子被人攙扶出來，一瘸一拐的很痛苦的樣子，旁邊有人端了椅子過來，讓他坐下，戴韋就介紹道：“這位是左軍都督府的胡總兵，剛從滇南回來探親，半個月前忽膝蓋疼腫，先左腿，他用溫鹽熨之，便又攻右腿，兩相反復，又雷鳴上胸，后背如萬捶，實在難熬?！?/br>
    這是外科吧，華大夫等人便沒有上前，而是在一邊看著。

    有人請孫道同，他卻沒有上前。

    “我來看看?！绷硗庖晃簧猛饪频拇蠓蛏锨?，看了半天沒有說話，有人喊道，“秦大夫，你來試試？”

    秦大夫自從雷武在他藥館前大鬧，丟了臉面后，年后這段時間非常低調，甚至于兩天來都沒有出頭，聽人一喊頓時覺得來了機會，上前來查看了一番，道：“這是濕yin所中，用藥酒涂抹揉開，再內服我店中傳世經方即可?！?/br>
    他話落，大家都沒什么可說的，畢竟秦大夫治跌打外科，也是小有名氣。

    “此乃內癥，怎可如此草率，誤認性命！”韓恭輕嗤一聲，道，“速速退下，勿要丟人現眼?！边@么大年紀都不如人家小姑娘，實在丟人。

    原來是內科？難怪孫道同一個擅外科的大夫，沒有開口，顧若離了然。

    秦大夫被韓恭一訓，頓時面紅耳赤，怒道：“你有何方法?！?/br>
    “這是濕yin所中，已驚傷膽，雖痛的厲害，但不是多難的病?！彼捖?，抬手向自己的藥童道，“拿布帛來！”

    藥童應是，立刻拿了一塊半臂寬七尺左右的布過來。

    韓恭上前，三兩下用布帛將病者的胸緊緊纏住，大家一陣不解，問道：“這……這是做什么?！?/br>
    方本超也覺得奇怪，低聲問顧若離：“他這是做什么？膝痛為什么纏胸？”

    “他說驚膽，這在治本。病發的疾，從肚子到面，所以臉青黑，又攻腿膝所以劇痛，一會兒他應該會催吐！”這就和她治療那位孕婦崩漏一樣，看似癥狀是崩漏，但卻病因卻完全不相干。

    這就需要經驗和準確的判斷。

    看來，這位韓老先生的醫術，確實不凡。

    顧若離欽佩不已。

    旁邊的人并著方本超聽她解釋完后，皆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華大夫道：“霍大夫，要是你治，你也是用這個手法？”

    “不會，我的法子沒有韓前輩的獨到?！鳖櫲綦x含笑回道。

    韓恭的動作一頓，余光掃了一眼顧若離，繼續手下的動作，壓下那人后背，伸手在他咽喉里一掏，就看那人干嘔一聲，隨即大吐不止，不一會兒地上就是一層白沫。

    吐完，拆開布帛，周總兵忽然就站了起來，一臉的輕松。

    “好了？”旁邊的人一陣驚訝，隨即鼓掌叫好，“真是厲害啊?！?/br>
    韓恭一臉嚴肅，回去桌案開了方子遞給那人：“三劑，回去連吃，不必再復診?！焙苡凶孕?。

    周將軍連連道謝，由家人攙扶著走了。

    秦大夫臉上五顏六色，實在掛不住，韓恭回頭掃他一眼，拂袖道：“不學無術?！本妥讼聛?。

    眾人哄笑，秦大夫狼狽逃走。

    “韓先生好手法?！贝黜f抱拳，也坐了下來，掃了眼顧若離暗暗算著時間，“再請下一列如何？各位?！?/br>
    大家其實都惦記著醫局里的結胸病少年，只是一時不會有結果，眾人便都點頭應是，等著下一個病癥。

    說著，有個婆子抱著一個孩子出來，那孩子約莫五六歲的樣子，個子很高，瘦的只有一把骨頭，歪在婆子肩膀上，有氣無力的樣子。

    “大家來瞧瞧?！贝黜f做了請的收拾，眾人待那婆子坐下來，就紛紛圍了過來，就聽婆子道，“我家少爺是口中有病?！彼f著，哄小孩子張口，“給大夫瞧瞧?！?/br>
    那孩子聽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雖是嚎哭，可聲音像貓一眼。

    見他張嘴哭，眾人就紛紛湊上前去看口中，隨即又捂住鼻子退開幾步。

    孩子口中腐臭難聞，令人作嘔。

    “是喉蘚?！庇腥宋嬷亲由锨翱纯摁[的孩子，辨道，“難怪面黃肌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