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郡主沒有讓我過去拜見吧?”顧若離將東西放下來,雪盞搖頭,“回來的時候奴婢特意去問了李mama,她說外頭雪太深了,還沒掃干凈,說您別去了,回頭摔著凍著了?!?/br> 顧若離就心安理得的待在房里沒有出去。 晚上,果然正院里辦了酒席,顧若離穿著那件朱紅的革絲小襖,披著灰鼠毛斗篷去了花廳,一眼就看到坐在側首和崔延庭說著話,滿臉含笑的崔延孝。 崔延孝比崔延庭看上去略老成一些,粗眉大眼個子很高,有種身強力壯的感覺,笑起來很豪爽。 這樣的性格,倒是和他走南闖北的性格很契合。 崔延庭眉眼歡喜的和他說著話,看得出來,他對這個二弟比對三弟崔延福要親近許多。 二夫人靜靜坐在一邊,目光落在崔延孝身上,和以往她所見不同,此刻眉眼都籠著淡淡的輕柔。 她又去看方朝陽,坐在主位上喝著茶,崔延孝和她說話,她便淡淡的應了一聲,大多時候都是自己喝著茶,也不看別人,神色清冷。 幾個小輩坐在下首,崔婧語的腿撤了木條可依舊不能落地,崔婧文坐在她旁邊,崔甫則仿似椅子上有針似的,一刻都不停的扭動著。 楊清輝含笑,時不時接上兩句話,和崔延孝聊著。 唯有崔巖和崔婧容不在。 顧若離目光掃過眾人,進了門,三夫人迎了過來,笑著道:“還以為你出去了,快進來,外頭冷?!蔽罩氖峙?,“可憐見的,你這也太瘦了,一冷可不就耐不住了?!?/br> “三嬸?!鳖櫲綦x朝她笑笑,道:“我不冷的,穿的多?!?/br> “快坐爐子邊上,暖和些?!比蛉私o她脫了斗篷,又拉著她介紹給崔延孝,“這是嬌嬌,我們家的三小姐?!?/br> 崔延孝轉眸過來看著她,很快的打量了一遍,哈哈笑著打了招呼。 不親也不疏,態度剛剛好。 顧若離各自行了禮,在對面坐了下來,隔壁的崔婧語就冷哼了一聲,側過身一副不愿意看到她的樣子。 “見到了嶺南先生和夫人,也趕巧了,他們正從西北回來?!贝扪有⑿χ?,“留著在汝南侯府吃了飯,嶺南先生果真如傳言那般,風流雅趣,幽默的很?!?/br> 嶺南先生是闕郡王,貞王次子,按輩分算應該是趙勛的堂叔,原是在京城的,圣上登基后他自請帶著家眷搬去了嶺南,和汝南侯梅氏做了鄰居。 因為他的夫人,正是汝南侯嫡出的小姐,亦是榮王府世子妃梅氏的嫡親姑母。 顧若離側耳聽完楊清輝的解釋,才恍然明白過來,難怪都說世子妃梅氏雖是嶺南人,可卻養在京城。 原來是因為這層關系。 “不止這樣?!睏钋遢x笑著道,“家中小姑母所嫁的,便就是貞王府三爺,不過未曾封王,留在了趙家的祖籍鳳陽?!?/br> 就是崔之秀嗎,顧若離只聽崔婧容說過一回,因為崔之秀出嫁后鮮少回來,所以家中的人提起的實在不多。 果然都說京城的勛貴,若是真論起來,都是親戚。 盤根錯節的,總有這樣那樣的關系。 “我一回來,就聽說在給榮王府在說文丫頭?”崔之孝話鋒一轉看著方朝陽,“可定下來了,是趙遠山還是其他兩位公子?” 方朝陽目光一掃看著他,崔延庭卻是道:“你當著孩子的面說這些事做什么?!?/br> “這有什么,孩子都這么大了,什么婚事也該讓她們知道?!彼f著朝崔婧文看去,就看到她身體僵直的坐著,臉色慘白。 方朝陽放了茶盅,聲音好像是從鼻尖里發出來的一樣:“還沒定,二叔有好人家?” “原來如此?!贝扪有⒁汇?,哈哈笑道,“我一個大男人哪懂這些,這些事還是你這個母親做主的好?!?/br> 方朝陽淡淡掃了他一眼,沒繼續接話。 “不過,榮王府好是好,和小妹也算是一家人,可到底趙遠山這人不可托付?!贝拗⒁稽c都不遮掩,直來直去的,“雖說是嫡子,依我看,要真想結親,還不如挑剩下的兩個庶子?!?/br> 崔婧文怎么也是建安伯府的嫡長女,卻要嫁給庶子,就算對方是榮王的兒子,也有些不大合適。 崔延庭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顧若離聽著側目去看崔婧文,就看到她幾不可聞的晃了晃,揪著手里的帕子,垂著頭。 “大姐為什么非要嫁去榮王府?!贝捩赫Z忍不住,大聲道,“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至于這么委屈求全?!痹捖?,意有所指的瞪了眼方朝陽。 方朝陽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語兒?!贝扪油ズ鹊?,“小孩子家的,這是你能議論的事嗎?!?/br> 二夫人也拍了拍崔婧語,示意她稍安勿躁。 崔婧語哼了一聲,不服氣的咕噥著。 三夫人想說什么,三老爺攔著她,搖了搖頭。 “攔著我做什么?!比蛉嘶仡^看他,聲音雖小可語氣嬌嗔,三老爺低聲道,“這個家里的事,何時你能做主,只管坐著?!?/br> 三夫人欲言又止,可還是聽了三老爺的話。 大家都各自沉默下來。 這樣的氣氛,一直延續到用膳,幾個長輩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顧若離則安靜的吃過飯,辭了回自己的院子歇下。 二夫人和崔延孝回去,路過崔婧容那邊時,崔延孝腳步頓了頓,二夫人拉著他道:“這么晚了肯定歇了,明天再來看她吧?!?/br> “也好?!贝扪有⑻_走了,二夫人低聲道,“你方才說那些做什么,即便說了,她也不會聽的,左右不是她生的,她不會心疼?!?/br> 崔延孝皺眉,低聲道:“我若不說,家里就不會有人提,到時候若文姐兒出了事,大哥還會反過頭來怪我們,當時為什么不攔一下?!?/br> “呵!”二夫人冷笑,“他自己的孩子他不心疼,還有臉來怪我們,這個家若不是你東奔西走的做生意,哪里有他們的錦衣玉食!” 崔延孝低聲道:“說這些做什么,若是沒有爵位,我就是掙再多的錢,也還是低頭一等?!?/br> 二夫人沒說話。 “榮王妃的病還沒有康復,怎么就惦記著趙遠山的婚事?!贝扪有⑷粲兴?,“莫不是有別的打算吧?!?/br> 二夫人頓了頓:“聽蔡夫人的意思,似乎是想把婚事定下來,讓方朝陽在太后面前周旋,將趙遠山找回來,好好成親過日子,把之前的事揭過去?!?/br> 揭過去?這怎么可能,莫說趙遠山會不會同意,就是圣上也不會答應的。 更何況,太上皇還活著。 “我再去打聽打聽?!贝拗⒊谅暤?,“還有嬌嬌,看著還挺沉穩的,不像大嫂的性子?!?/br> 二夫人輕嗤,將顧若離來后家里的事情和他前后說了一遍,崔延孝愕然:“可真是看不出來……” 看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忍忍吧?!贝扪有⒖粗谄崞岬暮笤?,丫頭婆子手里提著的發出微弱的光的燈籠,意味深長,“再忍幾年,這些可能就都沒有了?!?/br> 二夫人不解看著他。 “再忍幾年,太上皇去了,太后也撐不了幾年,到時候家里不就太平了?!贝扪有⒊煤跔苛硕蛉说氖?,二夫人掙扎了一下,紅著臉沒有再動,崔延孝道,“這幾年,辛苦你了?!?/br> 二夫人是平涼伯嫡女出身,卻嫁給他這個一無是處的人,還要在家里忍氣吞聲,對于她來說,確實太委屈了。 她們走在前,三夫人和崔延福領著丫頭婆子,走在后面。 崔延福牽著她的手,兩人無聲的走著,等看不到二夫人和崔延孝時,她才出聲道:“聽說二哥這一次掙了不少錢,還和汝南侯搭上了線,往后怕是越來越好,大哥也越發倚重他了?!?/br> 她說著,語氣有些落寞,心疼的看了眼崔延福。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贝扪痈?粗⑿?,道,“咱們把自己的鋪子打理好,銀錢不愁便就是了?!?/br> 又沒有孩子,攢那么多家當有什么用呢。 “我咽不下這口氣?!比蛉司o抿著唇,她這輩子都活在別人的輕視中,因為出身,因為身體…… 她就不信這個邪。 “好了?!贝扪痈D罅四笏氖?,含笑道,“整天胡思亂想的,把眼下的日子過好才是最重要的?!?/br> 三夫人咬著唇,凝眉道:“三爺,我前天去看了那位姑娘,正經出身,年紀又小,長的也很標致……”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延福打斷,“我說了不用,你若真想要個孩子,我們便去族里過繼一個來,旁的不要再想了?!?/br> “三爺?!比蛉藝@了口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顧若離躺在床上想著今天崔延孝的話,睡不著。 方朝陽和榮王妃不會真的將崔婧文定給趙勛吧? 他那樣的人,若是知道了,會有什么反應? 顧若離覺得她能猜得到。 一定是毫不留情的退婚,根本不會去考慮女方的難堪和尷尬。 她并非是關心崔婧文的名聲,是覺得這樣做,對大家都沒什么好處。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聯系不到趙勛,她想什么都沒有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太上皇安好,只要他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第二天依舊在下雪,顧若離一早就出了門。 醫館人多的時候,她就會請白世英過來幫忙,中午由焦氏做飯,吃過飯若沒有來,大家就窩在后院里說說笑笑,日子過的飛快。 轉眼到了年三十,中午她和霍繁簍以及張丙中,在白世英那邊吃年夜飯,焦氏帶著梁歡,做了一桌子的菜,放了鞭炮,各人包著壓歲錢給梁歡,梁歡笑瞇瞇的收了,很有算計的拿筆記賬。 “記著做什么,以后還我們?”霍繁簍湊過去,梁歡忙把紙折好收起來,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們的恩情我是不會忘記的?!?/br> 霍繁簍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腦袋:“好樣的?!?/br> 梁歡就白了他一眼,一副你年紀小我不和你計較的樣子。 惹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成,我不惹你嫌了?!被舴焙t對梁歡說完,就拉著顧若離的手,“走,陪我回去貼春聯去?!?/br> 現在回去啊,顧若離正打算回建安伯府去,那邊也要開席了,霍繁簍笑道:“就一會兒工夫,貼完我就送你回家?!?/br> 顧若離想了想,就點了頭,和白世英以及焦氏道:“我們就回去了,初一或者初二我再來?!?/br> 白世英站在門口望著她微笑:“你什么時候來都行,我在家的?!?/br> “聽說初二城隍廟就有燈會?!鳖櫲綦x覺得年節里到處都是張燈結彩的,她一個人在家里難免冷清了些,“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br> 白世英淡淡笑了笑,頷首道:“好,等你來了我們一起去?!?/br> “霍大夫回吧,我和歡兒在這里陪白姑娘?!苯故闲χ?,“我們三個人作伴,也有個說話的人?!?/br> 顧若離點頭,道:“那白jiejie就托付給您了?!?/br> “放心,有我在呢?!苯故项h首,梁歡也插著話,“還有我,我會照顧白jiejie?!?/br> 顧若離夸他能干,白世英忍不住笑著道:“以往不認識你們,我一個人也過了兩年,如今倒變的不堪一擊了?!毖壑袇s是暖暖的。 一直冷清著,便不覺得孤寂,但熱鬧之后的突然安靜,卻能將心中的寂寞放大無數倍,顧若離握了握她的手,和霍繁簍以及張丙中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