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太上皇一愣,看向顧若離,眼中滿是怒意:“我的命,我當然知道?!?/br> “參明,她一個孩子?!狈弦豢疵珙^不對,立刻朝顧若離打眼色,哄著太上皇,“和她生什么氣?!?/br> 太上皇撇過頭去,臉色僵悶,不再說話。 “夫人?!彼麄儾⑽春皖櫲綦x介紹身份,所以她不便直稱,更何況,太上皇也好,娘娘也好,這些稱呼對他們來說是痛苦的根源,“我的話還沒有說完?!?/br> 總要有人做惡人,一直哄著也沒有用。 樊氏一愣,就聽顧若離道:“先生信命并沒有錯,可我們總不能由著命擺布,是死是活雖上天早有安排,可我們也要爭取一番,多活一日,便就多一分機遇,多一種可能,先生覺得呢?!?/br> 太上皇沒有說話,閉著眼睛。 “先生若覺得抗爭無用,不如把此事交給我們好了?!鳖櫲綦x聲音輕柔,“就半月,您聽夫人的,聽大夫的,若沒有起色,那就真的是命,我們也信?!?/br> 樊氏微怔,去看太上皇,就看到他睫毛顫了顫。 “先生喝藥吧?!鳖櫲綦x將碗遞過去,用勺子舀起來,太上皇不悅的道,“不用你,讓倩娘來?!?/br> 顧若離沒有動,朝樊氏搖搖頭,對太上皇道:“夫人的手腫了,捧著碗對她來說,很辛苦?!?/br> 太上皇猛然睜開眼睛,看向樊氏的手。 雖光線不明,可依舊能看得出,她的手粗糙紅腫,早沒有當年的細白柔嫩。 “我沒事?!狈闲χ?,“縫衣裳時不小心扎著罷了?!?/br> 太上皇沒說話,自從出事以后,他一心懊悔,怪自己太過沖動,不該聽信小人的話,又漸生了滿腔恨意,那些往日情深的手足,那些口口忠心的良臣,那些日日伺候的奴才…… 甚至于他的親娘。 沒有一個是真心待他的,他們眼里看到的只是那個位置。 如今那個位置換了個人,他們一樣像當初對他一樣,對別人。 他白活了這么多年。 “倩娘?!碧匣饰罩系氖?,他落到這個地步,只有她對他不離不棄,是他害了她,“我對不起你?!?/br> 樊氏紅了眼睛,搖著頭道:“參明,我們是夫妻啊?!?/br> 金福順在一邊抹著眼淚,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所以,若是先生真的去了,夫人怕是也活不成了?!鳖櫲綦x固執的將勺子遞在太上皇嘴邊,“您得活著,還要好好活著,只要命還在,什么都有可能?!?/br> 太上皇一愣,看著顧若離,目含審視。 “吃完藥,我們扶您出去走走?!鳖櫲綦x道,“不用久,一刻鐘就好了?!?/br> 太上皇沒有張口,反而是伸出手來:“藥給我吧?!痹捖?,接了碗過來自己喝了,苦的直皺眉,樊氏要送蜜餞,他擺了手望向顧若離,“你是什么人?” 她說話很有目的性,根本就是在鼓動他。 她想做什么,難不成讓他起兵造反不成。 這天下黎明百姓,泱泱生靈,他沒有能力再護著他們,可絕不能再做傷害他們的事。 “我是大夫?!鳖櫲綦x回道,“只治病救人,除此之外……”她說著微微一頓,回道,“大概就是趙將軍許諾的五百兩黃金了,對我這樣的人來說,便是金山啊?!?/br> 太上皇沒說話,樊氏卻是笑了起來:“這孩子,話雖不多可人卻很實誠。愛錢沒什么不對,人活著總有追求?!?/br> “讓夫人見笑了?!鳖櫲綦x笑笑。 太上皇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我們出去走走吧?!鳖櫲綦x道,“您若撐不住讓金公公背著您也成?!?/br> 金福順立刻湊過來,激動的道:“奴婢背著,奴婢一定背的穩穩的?!?/br> “參明?!狈弦哺鴦?,“你都快半年沒有出門了,出去看看吧?!?/br> 所有人臉上都露著期盼,太上皇遲疑了一刻,點了點頭。 樊氏笑了起來,幾個人合力將他扶到院子里坐著曬太陽,她小聲和顧若離道:“若病真能痊愈,除了遠山的五百兩,我也要賞你?!?/br> 顧若離笑著行禮道謝。 太上皇用手半遮著眼睛,虛弱的躺在軟榻上,看著院外飄揚而下的落葉,微微的嘆了口氣。 他確實有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色了。 他閉上眼睛,靠著,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樊氏拿了毯子給他蓋上,幾個人守在他身邊,忽然蘇召一驚,突然走到院門口朝外看去,金福順跟著過去,問道:“師父,怎么了?” “有人來了?!彼剡^頭看向樊氏,樊氏凝眉臉色也沉了下來。 顧若離頓時明白了幾人的擔憂,她將太上皇的毯子拿起來,輕聲道:“先生起風了,我扶您回屋歇著吧?!?/br> 樊氏一愣,立刻跟著過去去喊太上皇。 “好?!碧匣时犻_眼睛,他許久沒有睡的這么踏實了,不禁心情好了幾分,“走吧?!睋沃似饋?。 顧若離和樊氏剛將他扶進屋里,蘇召和金福順榻挪走,院子里收拾好。 院門口,戴韋帶著周超出現在門口:“蘇公公,金公公?!?/br> “戴大人,周大人?!碧K召沒說話,金福順迎了過去,“突然造訪,可是有什么指示?” 戴韋目光在院子里一掃,笑著道:“圣上擔憂太上皇的身體,便遣本官和周大人來請平安脈,還請金公公通稟一聲?!?/br> “圣恩浩蕩?!苯鸶m樞χ?,“奴婢這就去告訴太上皇?!痹捖?,腳步匆匆的進了門,一會兒就走了出來,笑著恭請,“二位大人,請?!?/br> 戴韋進了門,立時就聞到了一股藥味,他屏息分辨了一刻,擰著眉頭進了里間。 樊氏守在床邊,眸光憔悴無精打采,太上皇一如既往的躺著,虛弱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戴韋和周超行了禮,走到床邊:“勞煩太上皇將手給下官?!?/br> 太上皇緩緩抬手落在脈枕上,戴韋屏息號脈。 左脈浮滑,右脈稍弱,苔白而膩,咳嗽濃痰腥臭…… 和他以前的結果并無不同。 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他收了手起身看向樊氏,道:“病情有些好轉的跡象,可是娘娘用過什么藥了?” 樊氏心頭一跳,面上卻毫無異色:“肺癰的方子,有些加減罷了?!彼U著戴韋,“戴大人可是有更好的方子了?” 戴韋皺眉,這些藥香太雜了,肺癰的方子可不是這樣的。 “微臣慚愧?!贝黜f朝樊氏和太上皇行禮,“脈已請,臣等告退?!?/br> 樊氏嗯了一聲,金福順送他們出去。 待他們一走,太上皇眸光驟然變的沉郁起來,激烈的咳嗽著,樊氏驚了一跳忙喊顧若離:“霍大夫?!?/br> “我在?!鳖櫲綦x從里間出來,拿了針給太上皇施針,過了好一刻咳嗽終于慢慢停下來,太上皇道,“我沒事,你們出去吧?!?/br> 顧若離取了針,看了眼太上皇和樊氏,輕聲道:“這位戴大夫是不是對藥味頗為敏感,我瞧他面有疑色?!?/br> “似有此事?!狈宵c頭道,“他當年進太醫院,憑的就是識香斷藥的本事而揚名?!?/br> 顧若離若有所思,看向太上皇,沉聲道:“那以后我們要小心一點了,怕是他還會再來,若是讓他知道你病情逐漸康復,只怕……”她后面的話沒有繼續說。 太上皇猛然抓住了床單,氣的面色鐵青:“他……他竟是這般容不下我?!?/br> “參明?!狈吓滤^于激動對病情沒有好處,“他越是巴不得我們早死,我們就越好好好活著,你要聽霍大夫的話,好好養病好好吃藥,快點好起來?!?/br> 太上皇冷著臉,沒有說話。 顧若離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接下來幾日太上皇果然主動起來,強迫自己吃飯,喝藥,去院子里坐著,太陽暖烘烘的,讓他不由自主的放松,心情也隨之慢慢松懈下來。 “主子?!苯鸶m樈o太上皇面捶著腿,笑嘻嘻的道,“晚上我們吃餃子吧,中秋節的時候奴婢就想吃了,可是您不點頭奴婢不敢,饞了好些日子了?!?/br> 太上臉色好看了許多,但身體并不能立刻恢復,依舊虛弱,聽到話他的話換了個姿勢,道:“你什么時候這么聽話了,吃什么還要來問我?!?/br> “奴婢一直很聽話?!苯鸶m樀?,“不信您問娘娘和我師父,還有霍大夫?!?/br> 樊氏笑而不語,蘇召一瘸一拐的跟著,低聲道:“您還記得我是師父,我瞧著你早忘腦后去了?!?/br> 太上皇輕輕笑了起來,點了點頭金福順的額頭:“這次可不是我說的?!?/br> 金福順假意委屈的哭著,眼角卻在覷著太上皇臉上的笑容,又偷偷朝樊氏打了神色。 樊氏贊賞的點點頭。 “在說什么?!焙鋈?,趙勛的聲音自院外傳進來,眾人皆是一愣,金福順已經起了身行禮,笑道,“將軍?!?/br> 趙勛看著院中愜意躺著的太上皇,他眼角暈著淡淡的笑意,虛躺著,雖臉色依舊蠟黃,可神情卻與前幾日大有不同。 不過幾日而已,居然就有起色了。 他禁不住朝顧若離看去,就看到她乖巧的和樊氏并肩而坐,不知道說著什么,聽見他來便終止了話頭,微笑著朝他看來。 兩人眉宇間滿是平靜和祥和。 沒有來由的,他站在那里,微微露出笑容,從來沒有過的安寧一點一點浮上心頭。 “遠山來了?!狈蠞M臉的笑容,“金福順正鬧著說晚上吃餃子呢?!?/br> 金福順笑著點頭:“將軍,您喜歡吃什么餡料的?” “都行?!壁w勛走過去,立在太上皇身邊,看著他臉色心里就有了數,顧若離的藥起效了,“伯父覺得如何?” 太上皇撐著坐起來一點,微笑的頷首:“感覺好了很多,不但心情就是胃口也好了許多,金福順說餃子,便是我也動心了?!?/br>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那奴婢去準備?!苯鸶m樐θ琳?,“主子愛吃韭菜的,那我每樣包一點,包管大家吃的高興,都舍不得放碗?!痹捖?,就顛顛的跑走了。 蘇召搬了椅子過來,趙勛落座。 “這幾日他沒有為難你吧?!碧匣蕽M臉擔憂,上一回他沒心思問,今兒便想了起來。 趙勛搖頭:“沒有,您放心?!?/br> 太上皇松了口氣,指了指茶盅示意他喝茶:“過兩日就是你母親壽辰了,不必惦記著我們,再說,有霍大夫在,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br> 趙勛聞言朝顧若離看去,她好像感應到了似的,也抬頭看向他,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是?!壁w勛回道。 顧若離見他們三個人有話要說,便打了個招呼:“我去幫金公公?!北汶x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