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間，手背上驀地一痛，秦思銘低頭一看，居然是一直被方姝牽著的小丫頭咬了自己一口。

    那是方亮的孩子他知道，算是他的親孫女了——

    瞳瞳滿眼憤怒地瞪著他，在他松開手的同時，張開雙臂擋在方姝面前，那小小的身子，像是含著無窮的力量。

    孩子的眼神最不會撒謊，這是……將他看成了惡人一般的存在。

    程燃沒一會就進來了，手里拎著行李，遠遠看見方姝已經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只是等待的間隙似乎頻頻走神，好幾次都在低頭看腳下。

    “怎么了？”走到她身邊，伸手覆上她脊背，很明顯感覺到她的緊繃和僵硬。

    程燃意識到她不對勁，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方姝回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別緊張，“剛才遇到那個人了?！?/br>
    他很快便心領神會，眉宇間神色一沉，“這個山莊是向家的產業，但我沒想到這么巧?！?/br>
    原來向在揚也有份，難怪會在這碰到他……想必秦可歆也會在……

    見程燃一直微垂著眼眸，似是十分自責的樣子，方姝沒再說什么，反倒安慰他，“沒關系，咱們玩咱們的，剛才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br>
    “如果不舒服，我們換個地方?！背倘柬樍隧標念^發，還是擔心她的心情受影響。這不，眼下就有些不開心了？

    “不用了，天都這么晚了，再折騰瞳瞳會受不了?！备螞r城市就這么大，圈子也有交集，避來避去沒意思，這一場見面也是早晚的事。

    程燃在她額頭上安撫地吻了吻，“在我面前不用死撐?！?/br>
    方姝抬起眼，見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輕輕一笑道：“真的沒事，瞳瞳剛才還保護我了呢，你不知道她有多厲害?！?/br>
    程燃看向一旁的小丫頭。

    忽然聽到自己被夸，瞳瞳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程燃將她抱起來，“這么勇敢，看來舅舅要獎勵你了，想要什么？”

    瞳瞳一雙眼倏地亮了亮，小手剛剛抬起來，程燃馬上說：“除了冰淇淋。你這兩天有點咳，不可以再吃這個?！?/br>
    “……”瞳瞳的小手僵在半空，表情也凝滯了，一副忽然從天堂跌進現實的悲傷樣兒。

    程燃憋著笑，又捏了捏她的小臉，“不過這次獎勵可以先欠著，等你好了再吃，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也只能這樣了??！瞳瞳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一頭栽倒在程燃肩膀上不想動了。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方姝的心情才算好一點?？磥砑词故强桃夂雎?，她還是會或多或少地被秦思銘影響到。

    好在山莊面積大，光是住宿區域就分為好幾塊，程燃特意打了招呼，所以他們住得離秦思銘他們非常遠。入住之后發現，房間的位置和朝向也很好。

    打開陽臺，入目便是悠然深遠的大山，山巒起伏之間，有大片的陽光折射進來，一副大自然心曠神怡的模樣。

    在到處都風景蕭索的冬天，難得還能有這樣的景象，的確是不一樣的風景，不一樣的心境。

    方姝忍不住拿了單反拍風景，瞳瞳也有樣學樣，拿著手機似模似樣地拍，還時不時弓著腰叉腿變化角度。

    那樣子逗得方姝都樂了，反過來將鏡頭對準她。

    瞳瞳發現自己被拍，也不客氣地將手機攝像頭對上方姝，最后拍風景變成了這一大一小互拍的模式。

    程燃放好行李出來，看到的就是那兩人沐浴在陽光里的笑臉，站在客廳望著她們追逐打鬧的身影，忍不住輕輕一笑。

    那一大一小很快發現了他，又齊齊將鏡頭對準了他的方向。

    程燃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任她們拍，不過拍了幾張那兩人便嫌棄他無趣，一同將鏡頭轉開了。

    即使是最平凡的一刻，程燃也覺得舒心無比，仿佛他一輩子的幸福都在這里了。

    沒一會門鈴響了，程燃走過去打開門，向在揚眉開眼笑地站在那里。

    程燃這會兒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向在揚也自知理虧，笑著聳了聳肩，“拜托，我也是才知道我媽安排了秦伯父在這住，我雖然有心討好可歆，也不至于這樣沒分寸?！?/br>
    “最好是你說的那么巧?！?/br>
    向在揚簡直哭笑不得，“以為我和你一樣，心底藏著九曲十八彎？”

    程燃一點也不介意他暗笑自己心思深，只問了一句：“找我有事？”

    “晚上一起吃飯吧，正好逸笙也在這?！?/br>
    對于另一位損友的出現，程燃只能想到一種情況，“相親都相到這里了？”

    “相親也要與時俱進，這里好歹暖和點。而且路也夠遠，相不中半路逃跑，被追到的幾率也足夠小?！?/br>
    “等他將市里的名媛都相一遍，跑到天邊也沒用，要打死他的人都可以排隊排到你這里?！背倘家琅f毒舌不減。

    向在揚只是笑：“到時候他就有足夠的理由離開這，其實他最后的目的大概就是這個。話說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就這么讓我在門口和你聊？”

    “不了?！背倘贾苯泳芙^，“我們一家三口正在享受歡樂時光，你這種沒老婆沒孩子的，很容易受刺激。我是為你好?！?/br>
    說完程燃直接關了門，“晚上見?！?/br>
    “……”

    向在揚瞪著面前被緊閉的門板，有些后悔親自來這一趟，上門邀請某人吃飯，居然無緣無故又被秀了一臉！

    離晚飯還有段時間，瞳瞳在房間待不住，方姝打算帶她去泡湯。程燃因為還有點公事要處理，所以不能陪兩人。

    方姝帶著瞳瞳出門時，程燃一直跟在后面提醒：“不可以泡太久，還沒吃飯泡久了很容易頭暈?！?/br>
    “記住了，你真的很啰嗦?！狈芥肓讼氤倘既舾赡旰蟮臉幼?，笑著打趣，“你以后一定是個啰嗦的小老頭?！?/br>
    “不知好歹?！背倘寄笏掳?，“我變成小老頭，你不也同樣變小老太，哪來的優越感？”

    方姝說：“那我也是個高冷的小老太?！?/br>
    程燃沒再和她貧嘴，只俯身對瞳瞳道：“記住舅舅的話了？”

    瞳瞳用力點點頭，隨后遲疑了下，居然抬起小手學著程燃的樣子，重重捏了捏他下巴。

    程燃：“……”

    方姝沒忍住笑出聲，抱著瞳瞳快速溜出了門。

    泡湯處人很多，不過既然同在一個山莊，遇到秦可歆就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她顯然也是來泡湯的，見了方姝微微頷首：“我聽爸說見到了你，沒想到這么快就碰面了?！?/br>
    方姝也點點頭當做回應，她專心地等著服務生安排合適的包間。

    秦可歆是和朋友一起的，朋友先進去了，她卻直直地走到方姝身邊來。

    方姝有點頭疼她這么不依不饒的，然而秦可歆開口卻說：“爸遇到你那會兒，其實有很多話想和你說，而且他找到了合適的骨髓配型者?！?/br>
    方姝愣了下，隨即點點頭：“恭喜你們?！?/br>
    秦可歆艱難地笑了下，“這事問題出在我，我之前真的太著急了，所以私下就找了你。爸其實一直覺得沒臉面對你，所以不贊成我去找你配型?！?/br>
    這話讓方姝再度走了神，秦可歆嘆了口氣，離得她更近了點，“是我把你和爸的關系搞砸了，對不起?！?/br>
    方姝搖了搖頭，“那是你父親，和我沒關系?！?/br>
    秦可歆抿了抿唇，“你還是在怨他對嗎？”

    方姝不說話，秦可歆也理解她的感受，即使沒了這層誤會在，他們之間仍舊有很多難以磨合的地方。

    看了眼周圍，她輕輕咬了咬下唇，“不管你認不認他，我和你都是姐妹，至少我單方面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有些話，我一定要告訴你?！?/br>
    秦可歆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對自己說了，方姝有些微微地詫異。

    “因為我有目的接近你，所以程燃是怎樣教訓我的就不說了，相信你有耳聞。但是接下來我要說的，一定是你不知道的，而且我現在對你沒所求，這應該更方便你對這些話真實性的判斷?！?/br>
    方姝疑惑地看著秦可歆，秦可歆緩緩說道：“前陣子你和陸雅城那件事，是周興華做的沒錯，但你一定沒想到，程燃是知情的吧？”

    方姝:“……”

    第三十七章

    方姝承認，乍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腦子的確空白了幾秒?；蛟S是她料定了秦可歆說不出什么太嚴重的話，所以一直抱著隨便聽聽的態度，可這會兒——

    她內心越疑惑，思維就越清晰，整個人反倒鎮定了下來，“我為什么要相信你說的？”

    “如果這是假的，很容易拆穿不是嗎？我沒必要用這種謊言來騙你?！?/br>
    方姝仍是十分警惕地望著她，實在是因為對秦可歆這個人的感覺太復雜了，而且內心深處，她對程燃也是無條件信任的。

    秦可歆被她戒備的眼神看得很無奈，“同學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是任人擺布的個性，所以這些話你聽聽又何妨，對你沒有任何壞處?！?/br>
    話是這樣說，可方姝還是覺得刺耳。

    她不喜歡有人這樣說程燃，更何況秦可歆說的事情她完全接受不了，程燃不喜歡陸雅城她知道，但他還不至于用這種手段逼著他們劃清距離。

    “難道沒發現，你出道之后曝光的任何新聞都是正面的，除了這一件?！鼻乜伸в行狞c醒她。

    “……”雖然很不想贊同，但事實的確如此。

    秦可歆迎著她漸漸瞠大的眼，點了點頭：“對，是程燃。你雖然簽約在駱先輝名下，但很多事情都是程燃請的團隊在打理，如果狗仔拍到了照片會被買斷，有不利的網絡謠言也會被刪除，所以周興華的那些照片剛出來，程燃就立刻知道了?！?/br>
    方姝怔怔地聽著，耳膜嗡嗡作響，這話里信息量太大，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回憶了一番程燃那天的態度，的確是很反常。

    那么愛吃醋的個性，沒有因為照片生氣，也沒有因為她解釋太晚而動怒，反而像是心情很好。還特意為她下廚做飯……

    “對他來說，壓下那些照片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他沒有。我想，原因你應該猜到了?！?/br>
    方姝斂了斂神，越發認真地打量她：“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br>
    秦可歆沉默了下，“你知道爸和你mama，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方姝搖了搖頭。

    沒人告訴過她，在他們老方家，提起“爸爸”兩個字是要挨揍的。直到方柔心走，方姝都不知道關于父親的任何消息。

    秦可歆雙手揣放在大衣口袋里，抬頭深深汲了口氣，有些慘淡地笑了笑：“老實說，我剛知道你的存在時，心情很復雜，我也一直以為你mama是第三者，雖然有你哥哥在前……直到上午爸見完你以后?！?/br>
    方姝沉默著聽她說。

    “是爸爸拋棄了你mama?！鼻乜伸蛄嗣虼?，“他們很早就在一起了，后來爸瞞著她和我媽來往，還有了我。對，在你mama懷著你的時候同時有了我?！?/br>
    接下來的話秦可歆說的十分艱難，即使與她無關，身為女人也同樣覺得秦思銘做的實在太過分，“后來因為有了我，我媽逼他結婚，所以爸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