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我走過去點頭:“您放心,不管韓野最后跟誰在一起,小榕都永遠是妹兒的哥哥?!?/br> 韓澤急促的咳嗽兩聲,漲紅了臉。 “曾黎,我還有一個請求?!?/br> 我再次點頭:“您說?!?/br> 韓澤的兩行熱淚緩緩落下,輕聲問道:“你能把妹兒留下來陪陪我嗎?我時日不多了,我不想等到了九泉之下,薇兒問我,老頭子,咱們小野的女兒長什么樣啊,可我卻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來,妹兒很可愛,其實我很喜歡這個孩子,只是以前...” 我打斷韓澤的話:“我讓齊楚在這兒陪著,晚飯之前我來接孩子們,今天我還有事就不在這兒陪您了,您想吃點什么,我回家給您做?!?/br> 韓澤想了一會兒后,開口道:“小野帶著小榕回美國的那段時間。小榕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你,他說你做的雞蛋面味道特別棒,你能不能也給我做一碗雞蛋面,我想嘗嘗那里面是不是和小榕說的那樣有家的味道?!?/br> 我都一一應承了下來,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我心里很沉重。 莫名覺得想哭,張路摟著我的肩膀問:“是不是很心疼韓野,去年我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父母健在卻還遠游的人,彈指一揮間,他失去了mama,也即將失去爸爸,俗話說,mama在,家就在,mama要是不在了,家就沒了,韓野現在就沒有家了,他又失去了你,可想而知現在的他不管外表看起來有多堅強,其實內心要承受的東西,太多?!?/br> 我擦擦眼角的淚,苦笑一聲:“你想多了我,我才不管他呢,我只是感慨,妹兒終于找到了爺爺,但愿妹兒能給他帶來一點歡樂?!?/br> 張路破天荒的沒跟我斗嘴,只是右手垂下很自然的牽起我的手,記憶中我們還是大學時候牽過手,后來長大了就再也沒了,她沖我一笑: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br> ☆、134.我從來沒有后悔愛上你 張路帶我去見了姚遠,之前他住在院長家里,但是死者家屬實在神通廣大,各個地方都能找到,所以姚遠不得已在院長家的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下,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頹然的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胡子拉碴,身形憔悴,院長夫人給他送了飯菜,他一口都沒動。 院長夫人將我拉到房間門口,唉聲嘆氣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是看著小遠長大的,他心地善良,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來,你是小遠的媳婦,在這個時候,我希望你不要被這些流言蜚語所影響,要堅定不移的相信他?!?/br> 我再三謝過院長夫人,張路在外頭等著我。 我走進去的時候,姚遠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眼神空洞的盯著窗外,茫然的問:“院長家門口的人都走了嗎?” 我在姚遠身邊坐下,遞給他一瓶水:“喝兩口水吧,潤潤嗓,不然我聽著你干澀的聲音耳朵難受,心里也難受?!?/br> 姚遠偏過頭來看我,突然就掉下兩行淚來:“黎黎,你終于來了?” 我握著他的手:“我來了,沒關系,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的?!?/br> 看著他疲憊的模樣,和我之前認識的穿上白大褂之后永遠精神抖擻的姚遠全然兩樣,他面臨過很多的生死,產婦,小孩,甚至是產婦和小孩雙雙在他的手術刀下和這個世界永別。女人生孩子都是從鬼門關走一遭,姚遠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道理,然而他這一次卻像是被人抽空了身體奪去了靈魂一般,只??莨?。 我和姚遠在床邊坐了很久,空氣里都似乎散發著絕望的味道,這種感覺讓我呼吸不順暢,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人扼住喉嚨咽不了氣一般。 “姚遠?!?/br> 我輕聲喚了他一句,他突然反過身子來緊緊抱住我:“什么都別問,讓我抱抱就好?!?/br> 我確實是想問問他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姚遠打斷了我的話,我只好往肚里吞,然后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好。我什么都不問,你答應我,一定要振作起來,不管怎樣,我都在你身邊陪你走過這一段艱難的時光?!?/br> 姚遠松開我緊盯著我的雙眼問:“那這一段時光過后呢?” 我心虛的低著頭:“先走出眼前的困境才知道今后的路何去何從,姚遠,你吃點東西吧,院長夫人說你這幾天都不吃不喝,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br> 姚遠握住我的雙手:“曾黎?!?/br> 他似乎有很多的話想跟我說,我心里雖然有些忐忑,卻還是勉強自己鎮定的和他雙目對望:“我在,你有什么話就跟我說吧,只要你愿意說,我就愿意聽?!?/br> 姚遠的目光從我的臉上慢慢往下挪,最后停留在我的腹部,他突然間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曾黎,我從來沒有后悔愛上你,也很慶幸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你為我穿上婚紗,如果一切從頭來過,我一定帶你旅行結婚,沒有任何人的打擾,就只有我們簡單快樂的享受屬于我們的愛情?!?/br> 我竟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無語的看著他。 他這樣煽情的對我說這番話,讓我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傆X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尤其是他那雙空洞的眼睛里充溢著淚水時,我看到的是一個男人的無助和絕望,仿佛寒風吹滅了他內心深處的最后一絲光亮。 “姚遠,你先吃飯吧,吃飽了再說話,我在這兒陪著你?!?/br> 我試圖打斷姚遠接下來要說的話,但他急切的吼道:“曾黎,你聽我說?!?/br> 我渾身一震,很想大聲告訴他我不聽。 但他卻容不得我不聽,握住我的雙臂:“曾黎,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我也不害怕去面對什么。但你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所以,我愿意放手,你跟韓野走吧,星城的恩恩怨怨都放下,跟他走,他會照顧好你,也會照顧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我才安心?!?/br> 我掙脫開來,把手放在姚遠的額頭:“你說什么胡話呢?發燒了嗎?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想看到的姚遠,是那個穿著白大褂一臉笑容的醫生,他的身上永遠有著向上的力量,不管遇到怎樣的絕境,他都如同一杯溫開水一般暖著人心,姚遠,振作起來,頹廢不屬于你,你要從過往的陰影里走出來,拿起手術刀迎接更多的生命到來?!?/br> 一提到手術刀,姚遠的目光由茫然變為了驚恐,整個身子都往床頭柜那邊挪去,連連搖著頭: “不,我不要再碰那個東西,你走吧,你快走吧,你留在這里,我這雙手會害死你的孩子的,你快走,走啊?!?/br> 姚遠猛的推了我一把,張路立刻從房門外進來,看見眼前的景象,扶起我對著姚遠大吼:“你個懦夫,不就是手術失敗死了人嗎?這個世上哪天哪時哪分哪秒不死人?要是全世界都不死人了,你接生了那么多的生命,這個世界還有容身之處嗎?你要是個男人你就站起來,告訴外面那群糾纏不休的人,大聲的說,我不是殺人犯,我是救死扶傷的醫生,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法律,交給人心,交給公允,你是錯的,老天會罰你,你是對的,老天會幫你?,F在的你蜷縮在這墻角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你深愛的人這幾天都怎么過來的,你想過嗎?” 我攔著張路:“路路,他現在很脆弱,你別這么對他說話?!?/br> 張路紅了眼:“你現在哄著他,他就真的以為自己退化到幾斤幾兩的時候了,以為自己還是那個襁褓中需要大人保護的嬰兒,可實際上呢,他是誰,他是醫生,他是男人,他是跟你走過紅地毯的丈夫,你現在懷著身孕。而他卻躲在這里不敢見天日,你問問他,他拿什么來養活你,養活孩子,養活這個家?!?/br> 姚遠有所觸動,抬頭看我。 我蹲下身去挽著他的胳膊:“姚遠,雖然路路說的話就像一把刀子一般剜著心,但我相信這把刀子剜去的一定是毒瘤,只有剜掉這個毒瘤,人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你愿不愿意站出來勇敢的面對這一切,不管那天發生什么樣的事情,不管你將面對的是什么,你始終都要相信,我會陪著你,我們這群朋友會陪著你,你的親人你的同事你所有迎接過的生命和挽救過的人,都會陪著你度過這一關?!?/br> 姚遠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我一直屏息以待,我相信他一定能夠堅強起來的。 但張路等不及了,強行拉起我:“黎黎,我們走吧,這個油鹽不進的家伙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上天要亡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早亡了,他現在就是心死了,誰也救不了他?!?/br> 張路拉著我走了好幾步后,姚遠突然平靜的說:“讓我靜一靜,我會給大家一個答復的?!?/br> 從酒店里出來,在去醫院的路上,張路開著車,開著開著突然就哭了,趴在方向盤上悲傷的難以自持。 我拍著她的后背小聲的問:“路路,你怎么了?” 張路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看著我,然后拿著抽紙擦著眼淚和鼻涕,悲訴道:“姚醫生太慘了。老天太不公平,他這么好的人要面對身體上和心理上的問題已經很殘忍了,現在還遇到這樣的事情,做醫生不容易,做男人不容易,做病人更不容易,他現在是三重身份加在一起,更慘的是,你并不愛他,你才是他全部的希望,可他在你這兒看不到希望,就像是全世界都熄了燈。你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樣,雖然是暗黑中唯一的光,卻那么的遙遠,觸不可及?!?/br> 我嘆氣一聲:“你剛剛不罵他罵的挺狠的嗎?” 張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回答我:“你懂什么呀,我那是激勵他,我要是你,我現在就把他撲倒在床上不說話,狠狠的親吻他,吻到他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吻到他不知道日暮晨曦,吻到他忘了自己的姓氏,忘了自己的一切。忘了...” 我一拍方向盤:“夠了,你還真是齊楚所說的黃人,你還能開車嗎?不能開的話就下來,我來開?!?/br> 張路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你現在能開車嗎?你個虛弱的孕婦,你給我乖乖坐著,不行,我還得想個法子好好的罵醒姚遠不可,明天我帶秦笙來,秦笙這個磨人的小妖精肯定能把姚遠念叨煩,你覺得怎么樣?” 我吃驚的看著張路:“你最近陰晴不定啊,一會兒對人家贊不絕口,一會兒又貶低人家,張小路,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我怎么感覺你最近總是神神叨叨的?!?/br> 張路白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我這不叫更年期,我這就欲求不滿,行了吧?”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哦哦,原來如此啊,等傅少川回來叫他更賣力一點,他要是不行的話,你就再去養幾個面首,不用擔心錢的問題,jiejie有。jiejie我在你身上花錢絕不會吝嗇?!?/br> 張路的眼神簡直秒殺了我:“就你?你對自己的女兒都小氣到家了,你還能對我大方到哪兒去?” 我雙眼一轉悠,答道:“對你必須大方,這樣吧,你喝酸奶我舔瓶蓋,行嗎?” 張路直搖頭:“娘娘,你還真大方,我服你!” 一路上張路都在跟我斗嘴,到了醫院門口時,我還特意看了一眼手機,不到六點,我忽悠著張路帶我去買想吃的小零食。兜兜轉轉大半個小時過去后才重新回到醫院門口。 我們到病房的時候看見齊楚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打瞌睡,張路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個癟犢子玩意,我讓你來帶孩子,孩子呢?” 齊楚睡的正香就被張路給鬧騰醒了,迷迷糊糊的指著病房:“里頭呢?!?/br> 我們進了病房一看,里面哪有什么人,病床上的被子都疊的跟豆腐塊一樣的。 我心里一咯噔,感覺不妙。 張路一個箭步跨了出去,一巴掌扇在齊楚的后腦勺上:“你個混蛋,人呢?” 齊楚立刻驚醒,到病房一看,傻眼了:“剛剛還在呢。我就瞇了一會兒,實在是昨晚熬了一宿,孩子們又和韓澤在里頭處的很愉快,我尋思著我就睡一會吧?!?/br> 張路急了,朝他大吼:“你尋思著尋思著,你咋不去尋死呢?要是人找不著了,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br> 齊楚耷拉著腦袋認錯:“要是人找不回來,我就自己把這身皮給扒拉下來送給你?!?/br> 張路斗嘴都斗出癮來了:“我要你這身臭皮囊來惡心我嗎?” 我打斷他們兩人:“趕緊去找找吧,齊楚,你睡了多久?” 齊楚看了一眼手表:“哎呀媽呀,我睡了一個多小時?!?/br> 張路再次一掌扇過去:“你個玩忽職守的兔崽子,就知道你靠不住。還不快去找,我得先給傅少川打個電話,萬一老爺子把兩個孩子帶回美國去了呢?!?/br> 我一把奪過張路的手機:“別逗了,老爺子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哪有經歷照顧兩個孩子,看護也不在嗎,說不定只是臨時做檢查去了?!?/br> 齊楚也認可我的話,張路卻抱頭大喊:“這都什么事啊,老爺子要是丟了,我可怎么跟傅少川和韓野交代啊?!?/br> 可能是我們的動靜太大,很快就來了一個護士:“吵什么吵,醫院里都是病人,都需要安心靜養,要吵吵去外面?!?/br> 我抓住護士問:“這個病房的病人是不是做檢查去了?” 護士看了一眼病房后指著樓下:“今天難得天氣好,病人在病房里覺得悶,就讓看護帶著他和孩子們去樓下草坪曬太陽去了,你們這些做家屬的別整天為了工作忙忙忙,老人和孩子都要花些心思來陪伴,賺那么多的錢最后都花在了病痛上,不如抽些時間來陪伴最親的人?!?/br> 護士說的很對,我連連點頭。 在樓下的草坪里,我們果真看到了韓澤和孩子們。 傍晚時分的余暉灑在草坪上將人的影子拉的很長,韓澤坐在輪椅上,看護在一旁撐著腦袋笑,小榕和妹兒一個在唱歌,一個在跳舞,倒也引來不少的人圍觀。 齊楚和張路都松了一口氣,我提起的心也總算是落下了。 我們在旁邊圍觀了很久,直到小榕眼尖,看見我之后開心的揮手:“阿姨,我們在這兒?!?/br> 回到病房,妹兒和小榕都意猶未盡,看護在一旁夸獎:“兩個小寶寶都成了醫院的小明星了,大家都喜歡看他們的表演?!?/br> 我說要回去的時候,妹兒還不肯走,拉著韓澤的手依依不舍。 倒是小榕拉著妹兒說:“meimei。我們明天再來看爺爺,爺爺累了一天要好好休息才行,爺爺你說對不對?” 韓澤的目光柔和而又慈祥,伸出手來摸摸妹兒的頭:“妹兒乖,今天先跟mama回去,明天再來探望爺爺好不好?” 妹兒嘟嘟嘴,雖然很不情愿,卻還是被小榕拉著走出了病房。 我和張路跟韓澤寒暄了幾句,臨出病房時,韓澤叫住我說:“曾黎,謝謝你,我現在才體會到什么叫承歡膝下頤養天年,非常感謝你?!?/br> 煽情的話我不會說,我只是留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帶著孩子們一起來看你?!?/br> 想著第二天要來醫院看爺爺,妹兒和小榕大晚上都在臥室里鬧騰,說是要表演爺爺喜歡的節目,就差不能把琴房里的那臺大鋼琴給搬到醫院去了。 為了滿足小榕的幻想,張路大半夜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神神秘秘的把兩只手放在身后,對著正在客廳里表演的小榕說: “小寶貝,看阿姨給你帶什么來了?” 小榕和妹兒都撲了過去:“阿姨帶來了什么?” 張路將兩手放在小榕面前:“這是阿姨找一個朋友借來的手卷鋼琴,小榕不是說爺爺最愛聽你彈鋼琴嗎?明天你給爺爺表演鋼琴,妹兒給爺爺跳舞。然后讓黎黎阿姨給爺爺演奏陶笛,你們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