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一個一直被冷酷無情的主人折磨的奴隸忽然有一天得到了恩賜,相信我,他的第一反應絕不是主人大發慈悲忽然發了善心,而是主人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數來折騰他。 想想吧,我活了三千年,一直被人拿捏在手心之內,他要我身處圍困我就身陷圍困,要向我施以恩情我就接了恩情,簡直是就這么不上不下地吊著我,既不讓我徹底絕望,又不肯給我希望。 也是挺慘的。 天曉得他現在想要干什么。 我換下一直穿在身上的豪華婚紗,把快要被未接電話和短信擠爆的手機關機,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這時候錢錚通常都會跑過來嘰嘰歪歪和我胡侃一通,同時吵著要看某個節目,我一般都會無所謂地依她……我坐在沙發上,忽然覺得一陣無名火起。 這么就回來了真的是我的作風?我怎么就這么平靜地就回來了?我的憤怒仇恨悲哀痛苦都到哪里去了?我應該拿著刀再去殺他一遍! 那家伙就像對一個玩偶一樣對我,掌控我的生死命運,另一個世界沒有滿足他,居然還有膽子跑到這里來?拜托這個世界是我的主場!我要做什么天道爸爸都搖旗吶喊,哪怕前主人他是天道化身,不在自己的主場我都夠他喝一壺的! 哪怕他是天道化身…… 我忽然哆嗦了一下,覺得就這么慫著吧,他反正也不能破門而入。 我不想知道為什么我要經歷這一切,我也不想知道前主人在下什么棋,更不想打破現在的平靜生活。冒險精神和好奇心已經離我很遙遠了,我現在是個老年人,老年人就應該躺在睡椅上昏昏欲睡,未嘗沒有背著旅行包走遍世界的老年人但那個人肯定不是我。 媽的煩死了,為什么這個世界不能尊重一下老年人的想法? 我氣呼呼地關上所有的窗戶然后鎖上大門、鎖上臥室,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地躺上床,再蓋上一床被子,決定不到世界末日我就不起床了。 再然后有人用鑰匙打開了門。 在聽到他開門的聲音之前我毫無預感。 雖然沒有過“垂死病中”的經歷不過“驚坐起”是個什么感受我算是明白了,那個用鑰匙開門進來的人并沒有掩飾,所以我聽到他開門之后又輕輕鎖上門,就在門口脫了鞋換上拖鞋,把鑰匙串兒隨手扔到了鞋柜上。他朝里面走過來,腳步不輕不重,毫無特點,但我聽著卻怎么都覺得熟悉得驚人。 就好像在我年幼懵懂的時候一直有這么個人在家里走來走去,哪怕我心智未開,也把這聲音記在了心底。 怎么搞的我的人生是在這一天爆炸了嗎?觀眾老爺終于忍受不了這部混亂的第一視角電影開啟快進只看高.潮了嗎?雖然我知道電影的最后幾分鐘基本都是爆點連連高.潮迭起但這根本不是一部商業大片??! 這明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觀眾都會打瞌睡的電影,演到最后之前看不下去的人肯定都會離開,干嘛還要在最后耍我一把! 這么想著,我一把掀開被子,那個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正在接近我的房門,我掀開被子跳下床才發現我的手在發抖——我居然還有發抖這個功能——我拉開衣柜哆哆嗦嗦地翻出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幼稚外套,很嫌棄地把它們甩到一邊,慌里慌張地在最底層扯出一條包在塑料袋里的長裙。 這是我十八歲生日禮物,還有配套的發繩。 國際快遞郵回來的,打開后我把它清洗干凈、烈日下曬干,但從來沒有穿過一次,甚至沒有試過。 我在里面放過防蟲的干花,后來又放了奶奶給我的熏香,現在它聞起來像是夏天和茉莉的結合。裙子上的折痕很清晰,我用力抻了抻,讓它像熨斗熨過一樣平整。 腳步聲已經停在門外,來人抬手敲門,我迅速往身上套裙子,一邊喊:“馬上來馬上來!等三秒!” 裙子一穿好我就拉開門。 她站在門外,身量很高,神色淡淡,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美麗和端莊,柔美和英氣以一種微妙的氣氛融合在一起,一百個前主人加在一起也遠不及她好看,因為她的美麗好像就是世間的真理。 “英英?!彼φf。 仿佛億萬年前或者更早時候,我蒙昧初誕,徜徉在孕育我的懷里,也曾有那一聲輕喚。 英英。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于到這里啦?。。?! 第123章 便宜師傅教我習劍之前曾問我什么是我的道,我說我沒有道。 我確實沒有道,這種目標和信念一般的存在在我的生命里一直是被忽視的。我思考第二天吃什么,思考下一站去哪里,思考許許多多的凡塵瑣事,還有修士們避之不及的感情,唯獨從來不思考“道”。 “道”很沒意思。 因為一個修士一旦真正找到自己的“道”,此生就只剩下道。 多可怕啊,這一生會漫長到看著樹老龜死,漫長到涓流拓寬成大河,山丘長成高峰,而你的余生里再沒有歡歌笑語或是憂傷悲戚。 你在生生死死離合之外,你只有道,而道給你永生。 活了那么久,活得都忘了自己曾經是人——這樣的道有什么意思呢?為何值得追求?兩個世界古往今來帝王將相,為何都孜孜不倦地追尋著“道”? 我當然理解生命會本能地渴求更長的生命,但我無法理解這種本能最終壓倒一切人性。修真這件事在最初也曾讓我沉迷,那種進步后全身毛孔張開般的快.感,任何凡世間的娛樂手段都無法相比擬——于是修士們在每一次進階后更加用心地修行,為了更進一步,為了問鼎升仙。 極其偶爾的,在修士們少見的大型社交活動,進階大典上,我躲在一群低階修士之中,看著所有人不茍言笑的臉上升騰而起的、他們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病態狂熱,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就像是邪.教傳.教現場,或者什么聚眾吸.毒現場。 每個修士臉上都有著古怪而又熏熏然的陶醉,我置身其中,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自在,好像誤入了什么古怪的計劃之中,幕后有一雙眼睛冷眼旁觀,而這大典上只有我一個是正常人。 修士真的不正常,不僅僅是出于我自己的感想。他們的不正常就像平日里健康到能和牛搏斗的漢子會忽然抽搐手腳,像恐怖電影中直勾勾盯著你的古怪老人,念叨著詛咒一樣的預言。 這才是我遠離修真.界的最大原因,因為待在他們身邊總讓我有種窺探了什么秘密的恐懼。 這一定是一個很大的秘密,我不敢看、不敢聽、不敢想,只敢遠遠逃開。 為什么不敢呢?有時我會容許自己很短暫地想一想我為什么不敢。死不可怕,可死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我不怕死,卻本能地害怕撞破這個秘密。 而這就是我能允許的自己思考的極限了,我的所有思緒會在這個斷點戛然而止,然后我會迅速地、徹底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依然能感受到冥冥中的某個意志。 我就這么半死不活地修煉著,修為穩步增長,從來沒有瓶頸,也從來沒有自己的道。 ——然而我的劍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