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我拿著要買的書迎上去,發現他手里也正拿著一本書。 “你要買書?”我有點吃驚,“有時間看嗎?” “有?!彼f,還開了個玩笑,“忙到看一本書的時間都不夠的地步,那我一定快破產了?!?/br> 我說:“你不是老馬上就要破產嗎?” “那是記者亂說,公司一直都好好的,稍有點挫折他們就開始造謠生事?!背┭藕苕偠ǖ鼗卮?,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書,“我以為你最喜歡卡夫卡?!?/br> “那時我年少無知,覺得喜歡這個作者很有格調?!?/br> “現在你不覺得喜歡他很有格調了?” “現在我覺得假裝喜歡他很沒格調?!?/br> 換我問他:“你居然買兒童漫畫?說真的,你買回去會看嗎?” “嗯——”他說,“總會有用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給你們講個鬼故事,看進度條。 第110章 我和楚博雅并排坐在閱覽室的座位上各自翻看選中的書,一個下午的時間悄然流逝,這期間我們居然沒有一句話的交談。 但氣氛并不尷尬,或許是我們兩人看書的時候都很認真的緣故。我們都對自己選擇的書籍十分滿意,并且完全摒棄了周圍的干擾,全身心地沉浸在閱讀之中,雖然并不高談闊論,卻時刻注意著另一個人的感受。 這感覺很奇妙,我讀書的時候專注極了,但就坐在我身邊的人依然有著強有力的存在感。 任何時刻當我的心情隨著主人公的情緒而起伏,我都會下意識地去關注楚博雅的感受,而每當我向他投以關注,都能感受到他恰巧也在此刻關注我——即使我們沒有交換視線,卻仿佛早已經心靈相通。 像是那句爛大街的話,氣氛稱得上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我曾經說過我有很多情人,這不是假話,愛情讓我心情愉快。我還是能夠想起每一任情人的音容笑貌,我鮮少去想,然而這一刻我不可控制地回憶起了……回憶起了許多。 拿現任和前任比較在我看來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理由有千千萬萬,諸如不一樣的時間段會有不一樣的心情,諸如過去的早就過去把握當下才是要務。我從來不比較他們,上一段感情結束后我就清空和他相關的記憶,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絕不會再提及。 也沒什么可回想的,我絕大多數情人都是凡人,要說類型那是五花八門百花齊放,有才華橫溢卻偏安一隅的讀書人,有生來高人一等的權宦子弟,甚至路遇的一位歇在破廟的浪子,甚至在我看他時摘一顆紅果給我的農家少年。 總是甜蜜的童話式的開場,總是沉默的現實會有的結局。 在海明之后我其實已經很難去難過,一段戀情開始的時候我的心都繃緊了,等待我們最后的分離。 詭異的是我平等地愛他們每一個,絕無厚此薄彼。我猜測我可能就是天生多情的那種人,可能骨子里清楚自己絕不可能得到某樣東西,所以愈發去追尋。 然而這一刻我坐在這里,回憶我所有的情人,在我心中最先浮現出的不是他們的長相,也不是他們帶給我的快樂,而是和他們相處時,在某一剎那間我切實觸摸到的平靜。 這樣空空如也的平靜。 我承認在所有的案例中我是最無可救藥的那一個,我固執、暴躁,漫長的時間沒有讓我變得靈活和耐心,本質上說,我認為我沒有做出任何像樣的改變。時間越久我越認可現在的自己,我深切地認同自己所做的一切,殺人、滅族,我也深切地認同我罪無可赦。 因為習以為常我簡直要忘記內心的煎熬。我陷入了無可挽回的惡性循環,越是殺人,越是感到痛苦;越是痛苦,越是想要殺人,而此后又有嶄新的痛苦。我說服自己的死亡論無可挑剔,事實的確如此,死亡并非生命的結束。 但依然的,從來沒有減少的——我因我制造的死亡而痛苦。 這么多年我好像從來沒能卸下心理包袱,它太沉重了,有時候我安慰自己說我的行為其實和槍殺死刑犯的行刑者沒有區別,畢竟世界的腐朽無可逆轉,多一點靈氣就多一點茍延殘喘的時間,可關鍵是我哪里來的權力行刑?我又有什么資格殺一人去救別的人? 生命不能用數字衡量,它有千鈞之重。 我們坐在和窗戶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上,這時光中太陽正在西沉,一切都在渲染薄紅。 沉默中我合上了書,仿佛正等待著我的動作一般,楚博雅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抬起頭,將瞳孔投進我的眼睛。 無端中我怔了片刻,然后我說:“走吧?!?/br> 我們都買下了下午讀的書,楚博雅把我的那一本一起抱在懷里,就這么抱了一路。 這次楚博雅安排的晚餐是海鮮,個大rou足的海洋生物還看得出原貌,被擺在臉盆大的盤子里端上來,還有看不出原貌的魚生——很好,我就那么幾樣不愛吃的東西,西餐、海鮮并列榜首,他居然都踩中了。 分手事項可以提上日程。 但我到底還是沒有說什么,從各種殼中掏出rou來,沾上醬汁,嚼一嚼吞了。 蝦蟹我一口都沒有動,楚博雅沒說什么,默默給我剝好了放到碗里。 “謝謝?!蔽艺f。 “不客氣?!彼f。 在這古怪的氛圍中我們居然把桌上的碟子吃得半空,我和楚博雅吃下的東西難分伯仲,大抵是兩人平分了。吃到最后我手上沒有半點油光,楚博雅的手卻膩乎乎的,像是白玉上了一層蠟。 我笑起來,拆了一包濕巾給他擦手指。 因為做了一點手腳的緣故,難以清潔的油膩一擦就干凈了,被我握在手心的手指瘦長而有力,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指腹沒有一點繭子。我擦了他的手,一時間有些不舍得放開,索性將他的手捏在手心,從稍微多rou的手掌往上揉,一直揉到他的指尖。 他的手在我的手中放松地自然彎曲,我又揉又捏,玩兒了一會兒,將他的手捧起來,親了一下手心。 那只手在我用雙手捧到臉上時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張開了,罩住了我的面孔。 他的食指指尖輕輕落在我的眼睫毛上,仿佛無所適從一般抻了抻,半晌,又落回來,顫抖著,順著眼睫毛的尖端,若即若離地滑到我的眼角。 我放下他的手,他凝視著我,眼里暗潮涌動。 對視了幾秒后我說:“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