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在姜箬的那一部分里,時隔多年,她又見到了那個救她的神秘男人。他帶著一個年輕的女修,一路上殺了無數修士,但和多年前一樣,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里,沒有人能留下關于他的記憶,除了她,人們只記得那個年輕的女修,于是死去的修士算在了女修的頭上,又是除了她,沒人知道真相。 那女修號妄作。 曾號為從泠,曾師從剡寒,曾拜于正德。 再一次見到妄作時,她扮成年幼的乞兒,混跡于酒樓客棧附近,求一點殘羹剩飯。那個神秘的男人在哪里?姜箬對他的警惕與日俱增,按兵不動不過是權衡之計。她認為妄作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于是她授意尋找準徒的晚輩將她帶入劍宗,收她為徒。 “我知道你是誰,你可以留在這里?!苯枵f,“在我讓你離開之前,你都要留在這里?!?/br> 跪在她身前的妄作低聲應是。 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收過徒弟,姜箬對這個撿來的便宜徒弟上了心。便宜徒弟一身戾氣,滿眼狠厲,姜箬就發動全派磨煉她的心智,簡單來說就是鼓勵所有人抽她。姜箬教便宜徒弟用劍,雖然便宜徒弟的武器是一把刀,但武器總有共通之處,對戰御敵也是如此。 妄作之前只會殺人,而從此以后,姜箬教會她用刀。 有一天姜箬夢見那個救了她的神秘男人,他雙手扶著插在他丹田處的一柄刀,神色安詳,似有笑意。姜箬認出那是便宜徒弟的刀,忽然若有所悟。 便宜徒弟被掃地出門,姜箬宣布閉關,獨自離開,尋一處開辟洞府,盤腿打坐。 盛夏,她再也沒有醒來。 * 假如按時間來算,霽里的那一部分發生得最早,結束得最晚。 這只年輕的狐妖和別的妖怪不同,不愿意藏匿起來縛地修行,反而流連于宴會,因此總是遭到覬覦者的伏擊。無數次重傷,卻總能奇跡般逃脫,有時候追殺他的人半路失蹤,有時候他力竭不支,醒來卻完好無損。 霽里知道有人救了他,但他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誰。 他還是流連于宴會,注視他的人依然那么多,但他已經知道其中或許有最特殊的一個。 對此他飽含好奇,但無能為力。 直到某次醒來后躺在雪地里,看見拎著水桶款款而來的女人。她注視他的眼神那么專注,她唇角的笑容那么快樂,他終于放心地閉上眼睛陷入沉眠,因為他知道,她會救他回去。 桑如英——或者說妄作——果然救他回去。 霽里醒過來的時候,桑如英坐在床邊望著他,他就覺得此生無憾了。 愛真是個捉摸不透的東西。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迎上她的眼神時竟然想要流淚。但這淚水里好像也沒有多少高興的成分,當然,更不可能是悲傷。 最不可能的就是悲傷。 是這樣嗎? 他愛上的人對他百依百順。他說他叫風七,那是他的乳名,平日里他嫌棄這乳名幼稚年幼,在她面前他卻恨不得自己小一點,再小一點,小到能被她揣在懷里,隨身攜帶,再不離開。 只是這一次讓他重傷的人尤其多、尤其厲害,竟然找到了這里。 他才知道她是妄作。 然而她是誰又有什么關系?他們兩個,他重傷未愈拖累了她,她要他先走——他又怎么可能先走? 死在她懷里,才是真正的死而無憾啊。 風七在雪地里閉上了眼睛。 * 剡寒寵愛他的小弟子,就像是凡間的父親寵愛老年得到的女兒。 他能夠原諒從泠犯的任何錯。 除了墮入魔道。 剡寒的部分里透出悲劇的深沉,因為這是個無解的答案。多年前他收養女嬰的原因和他多年后對弟子痛下殺手的原因竟然有一種奇妙的回旋,假如有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安排了這樣的劇本,那么它毀滅美好的東西,究竟有何意義? 剡寒刺穿了從泠的金丹,盡管被他刺穿金丹的并非從泠。 這場纏斗他輸了,死的卻是從泠。 或者死的人到底是誰?當他根深蒂固的信念被改變,他意識到魔修并非毫無感情的殺戮狂人,盡管從泠在過去殺了很多修士,但他相信事出有因。 他沒有看從泠死去。那是他一手養大的女孩兒,他不能看著她去死。 然而剡寒清楚地明白,從泠因他而死。 初春,雷劫終至。 他又回到了多少年前,追殺那個墮入魔修的同門。他和他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最后他終于問出那個深藏在心底的問題:“你因何叛出師門?又因何墮入魔道?” 答案已經不再重要。 是的,答案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這件事的發生,總會有一個理由,而且某種程度上說這個理由一定是合理的,至少也是不無道理。 但剡寒明白的有些晚了。下一秒同門的臉就成為了從泠,她執劍,一劍破空刺來,避無可避。 其實她用刀。只是多年前,他曾教過她用劍。 世上再無剡寒。 * 不不不,故事還沒有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