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大家都無話可說,氣氛里有種劍拔弩張的僵持。聞花絞著兩只手低著頭不說話,王黎看聞花,仰令看徐晶晶,徐晶晶看我。我與徐晶晶對視,因為兇手身份還待揭露,一時間拿不準自己該做什么反應,但看她的表情,又莫名有些憐惜。 真安靜啊,四個人的心跳又急促而有力,像一曲我曾聽過的戰鼓。 這村落如同一座死城。但空氣里卻沒有多少血腥味兒。死狀最慘獵的就是這一戶人家,其他的都是一刀斃命,最大程度減小傷口。我們五個人在門外佇立,黃土路上處處都是人的痕跡,但在她們耳中,此處此時既沒有人聲,也沒有鳥叫和蟲鳴。 王黎的嗓子眼兒里像是有一個連的人在跳踢踏舞:“我就說了這地方不對……” “等等?!毙炀Ьдf,臉色有一種異樣的蒼白和堅硬,“我們從進了這個村子起,就只見到三個活人?!?/br> 這句話所隱含的信息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這個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被她們殺掉的嗎?!她們不會給我們吃了什么□□吧!”仰令叫起來,“現在吐出來還有沒有救!” 王黎睨了她一眼:“別咋咋乎乎亂猜。說不定是我們五個去吃飯了那三個人才幸免于難呢,稍微有點意思的懸疑電影都會把兇手設置成我們五個中的一個,敢讓她們三做幕后黑手的不是爛片就是超級燒腦?!?/br> “……這里太危險了。我們最好馬上走?!毙炀Ьдf。 我慢吞吞地開口了:“到現在為止我們看到的,不論是死是活都是女人。你們有沒有想過,男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呃,在種地?我開玩笑的?!毖隽钫f,“對啊,男人都在那兒?” 我就微笑起來,又說:“進去看看好了。也沒準兒女人都是男人殺的呢?!?/br> 徐晶晶走在最前面,她先進了房間,隔了一會兒,抱了幾床被單出來,蓋在尸體上,不算新的碎花和紅牡丹被單比血還要鮮艷。聞花跟我們進了門,一見這幾具被蓋住的尸體就又哭了,情緒很糟。這時候也沒人有心情安慰她,眾人默默無聲。 這無聲里有種偉大的力量。 偉大,卻易碎和微小。 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走神,一邊聽徐晶晶說:“我進去拿床單,看見這家人里的男人都在睡覺,怎么叫也叫不醒?!?/br> 王黎說:“還活著?” “嗯??赡苁浅粤耸裁此??!?/br> 仰令忽然說:“你們有沒有聞到臭味?這附近還有那種老式的糞池嗎?” “我老早就聞到了,不過你們都沒說,我以為這是正常的?!蓖趵枵f,“鄉下不就是到處都臭烘烘的?” “你說的是幾十年前的鄉下!”仰令翻白眼,“老早就不是了好嗎?最多只是豬圈和旱廁臭,然后糞池附近特別臭。像這種給人住的院子里面是沒有味道的,有也不會這么濃,簡直跟糞池修在院子里一個味兒?!?/br> 我說:“那邊兒有個地窖門開著,就是那里面臭?!?/br> “他們真把糞池修在院子里啊?!蓖趵枵f。 “怎么可能,又不是腦殘,地窖是放收上來的糧食的!”仰令大步過去,趴在上面往里一看,一個哆嗦,差點掉下去。她的臉上浮現出真切的悲傷,然后咽喉上下滑動了一下,發出“惡”的一聲,不過堅強地忍住了,別過了頭。 扭頭她就吐了。 徐晶晶趕緊問她:“里面是什么?你別吐了,說話啊?!?/br> 仰令有氣無力地讓開了位置。 徐晶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咬著牙探頭去看。 我打起了精神。 有一剎那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但只有這一剎那,很快,她的心臟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繃緊了嘴唇,卻仍舊止不住唇角的抖動。短短幾秒內熱血涌上她的大腦,她的臉部因為充血而通紅,她緊鎖著眉頭,以一種上氣接不了下氣的頻率喘氣。她眼中浸透了淚光,眼神卻冷漠得驚人,像什么經過十幾年滅絕人性的訓練的殺手。 我毫不懷疑她在這一刻成為了殺手。 我比她更清楚她是個什么人。這個計劃狂的行事永遠有著最明確的動機,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為了崇高的事業可以讓自己變的骯臟,為了達到目的她能作出任何對于自己的折磨和情緒上的隱忍。若是世界以甜蜜對她,她就回以天真;若世界以刀尖向她,她就回以世故。 可對于某些人來說,世故就是殘忍。 徐晶晶一言不發地從地窖口站起來,猛地轉過身,沖進屋子里。我緊隨其后,看見她正握著一把菜刀氣勢洶洶地沖向距離最近的一間臥室。 “晶晶!”我叫住了她。 晶晶,不要因為憤怒去殺人。一旦你殺了人,記住了那種宣泄后的酣暢,那么從此往后,像是吸食了強效的毒.品,你就再也戒不掉它。因為除了死亡以外,財富權利性.愛所制造的幸福感都會對你失效,從此以后,這一刻會深刻地銘刻在你的靈魂里,你會只能感受到殺戮帶來的快.感。 這東西比毒.品更甚。晶晶。你必須不停加大劑量,因為你的神經永遠會迅速接受,不斷渴求。從此以后你再沒有愛和恨可言,你的生活浸泡在死亡里,你要用死亡去填補你所缺少的人生。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晶晶。我不是說你這么做不對?!蔽艺f,我的聲音比我預料的更溫柔,“但如果你想殺人,應該洗個澡化個妝打扮好自己。如果你有信仰,最好在殺人前向你的主禱告——不必擔心,他會原諒你的,你要祈求未來你會原諒自己?!?/br>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淚流滿面地回過頭來。 跟著我來的仰令、王黎、聞花立在我身后。 我說:“我們把這里都燒掉?!?/br> 我帶著她們走進每一戶人家,指揮她們把男人都拖出來,集中在一個地點。每到一戶人家我都先帶她們參觀地窖或者暗室,看得多了,眾人就好似麻木了,只是悶頭干活。沒有一個人問我為什么這么清楚這一切,也沒人問那些死掉的女人是誰殺的。答案已經很明確,我們都知道。 只是不必去說。 那三個女人抱來了一捆又一捆柴火和容易點著的干草。把沉睡中的男人拖出來時那些女人的殘魂隨著我們飄了過來,匯聚在一起,天陰沉下來,好像下一秒就會落下淚水。 我點燃了火焰。 平地上狂風驟起。那一個個女人的殘破的靈魂尖嘯著圍繞火堆盤旋,嬰兒的哭聲漸漸低下去,笑聲越來越大,生出不死不休的凄厲;火焰越升越高,形狀像一個女人的笑臉,牢牢纏住火堆里的男人;而我們站得極近,卻只感受到微風拂面。 他們醒了,陷入驚恐和絕望里。 這會是場盛宴。 聞花忽然說:“我們不該這么做的……應該先報警,至少孩子是無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