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黑鞋面還好處理,白色的鞋邊上有一些血呈現半凝固的狀態,紅褐色的血跡邊緣只靠擦是擦不干凈的,我站起來,把臟掉的紙面折疊,從女.警.察的手中拿回杯子,抽出吸管,把紙巾塞進去,最后將吸管重歸原位。 透明的杯壁上還殘留著西瓜汁的泡沫和細碎的瓤rou,視覺效果不要太美妙。 女.警.察的臉色已經不太好了,她看我的眼神完全轉變成看什么變態殺人狂的警惕。我沖她笑笑,她無意識地放松下來,帶我坐上警.車。 讓我失望的是,直到進了警.察.局開始做筆錄,我也沒有得到熱的飲料,或者一條橘紅色的毯子。 他們對我的態度都比較,嗯,如臨大敵? 至于么,新手也就罷了,老資歷也沒見過特殊一點的目擊者?這種情況下隨便哪個學醫的都不會痛哭流涕瑟瑟發抖,雖然受到一定的驚嚇是肯定的。 好吧。我連一點驚嚇都沒有,確切的說我什么情緒都沒有,是值得警惕。 一系列例行公事的個人資料登記,然后才進入正題。 問話的是個老警官,慈眉善目,向我提問時很巧妙地調整著語氣和表情。第一個問題是請我講述我目睹的全過程,他問得很小心,旁邊拿著筆的小年輕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了風聲,雖然覺得可能是錯覺,”才怪,“還是停下了。她從我面前掉到地面,聽起來就是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她頭和臉朝下,腦袋都破了,血和腦漿還弄到我的鞋子上,當場死亡。尸體看上去很破碎,慘不忍睹?!?/br> “你真的聽到了?”他表示懷疑。 “我聽力很好,比方說門后面那個小徐正罵我怪胎,我聽得見?!?/br> 他咳嗽了一聲,又問我:“你表現得非常冷靜,鑒于目前還不確定是自殺、意外還是他殺,能不能解釋一下?” 默默杵在一邊的死者發話了:“不是他殺,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殺?!?/br> 我說:“因為我爸爸mama都是戰地記者,小時候就經??吹綒堉珨囿w的照片,還有一些急救過程的錄像。她這樣剛死的還是挺正常的,嚴重得多的我都見過……死了好久變成蛆床啊,被野生動物撕裂啃食啊,肚子被碾爆了屎尿血rou糊成一團啊,然后那個人還沒死……” 寫字的年輕人發出一陣干嘔,“夠了夠了夠了,我明白了?!本偌泵Υ驍辔?,嘆了口氣,“什么家長啊,這些東西也不收好,小孩子不懂事翻出來了也沒發現?!?/br> 我覺得我還是要給我爸媽說話的,“那倒不是,是我好奇心太重。我十一歲他們過年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喝多了,我偷偷翻他們的相機和筆記本電腦看見的。我爸媽會設的密碼也就那幾個,兩下就猜準了,看完之后我又原樣放回去?!?/br> 年輕的那個忍不住問了:“你看了就沒有什么什么反應?惡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什么的?” 老警官沒攔著,顯然也有些好奇,死者也湊到我面前,興致勃勃地等我的答案。 她慘白泛幽藍的皮膚水波般蕩漾著,明顯是靈力不足的體現。明智的決定是趕緊找個陰氣重的地方吸取力量,夜里活動,而不是大白天跑到正氣煌煌的“公堂”附近作死。 這逗逼怎么死的? “當然有了,又不是圣人。雖然知道我爸媽是干什么的,對這個行業也有些了解,做了不少心理準備,看了那么多東西也折騰得我去了半條命?!蔽乙徽Z帶過,“我爸媽太忙了,我們很少有相處時間,他們不太了解我,平常在一起的時候對我很縱容,所以我只要假裝發脾氣,問他們為什么非要做戰地記者,然后把自己鎖在房間就好了?!?/br> “你既然受不了,就不要全部都看啊?!蹦贻p人說。 死者看了他一眼,作出和我一模一樣的評價:“媽.的智障?!?/br> 老警官無視他,對我點點頭:“感謝配合我們的工作,你可以走了?!?/br> 天黑了,晚上十點了。 我打開導航,根據提示,打出租車回寢室至少也要花一個半小時,寢室大門已經關了。我沒有帶身份證,沒辦法住賓館,徐晶晶住得太遠,李衿——誰知道她在做什么好事。 這下不好玩了。 死者飄在我旁邊,看我搜索的目標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么,熱情邀約:“可以住我家??!住我家住我家!備用鑰匙就埋在鐵樹下面!” 我戴上耳機,回答她,“我不認識你,而且你才剛死我就去住你家,沒有嫌疑也要有嫌疑了?!?/br> 她一驚:“你看得見我!” “對?!?/br>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錢錚,人民幣那個錢,錚錚鐵骨的錚?!?/br> 我說:“你可以叫我一越?!?/br> “什么一月?代號?你們組織都是你這樣的人?一到十二月?” “一是那個一,越是越過的越?!蔽艺f,“你想太多了,沒有組織,這是我的名號?!?/br> 我曾經在外行走時最常用的道號。一為始,越取摯友之國,“樂”的諧音。 我的第一個朋友,越國國君。 他無法修煉,一生都只是凡人,在我的注視下壽終正寢。 無論從何種意義上講他都是個昏君,沒有音樂他什么都不是——要他耕作,最孱弱的農人都比他優秀;要他治國,最昏庸的大臣都比他明智;要他著文,簡直是要他的命。 可一旦有了音樂,你會原諒他的,就像你原諒彌爾頓是瞎子、貝多芬是聾子、帕格尼尼是啞巴,就像腐爛的泥土開出最絢麗的花。 他是個蠢材,他的音樂里卻有人間天下。 “你是個道士?修真?真的假的!”錢錚說,“好吧我懂了,我都成了鬼了,這世界再奇怪我也不會吃驚了?!?/br> 我不置可否,反問她,“你是怎么死的?不是自殺意外他殺,還有別的什么死法?” 她忸怩了一下,“那個,勉強算是意外吧……跳下來之前我在十五樓的陽臺看電影,看完了之后往樓下看,忽然特別想跳下去……平常我都能控制住的,但是這一次沒能控制住,就跳了?!?/br> “所以說你也沒有想死,就是想跳就跳了?!蔽艺f,“那好,死得不冤。死得不冤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不可以跟著你嗎?只有你能看見我??!我第一次死沒有經驗,以后要怎么辦?” 我想了想,“相逢也是有緣,我送你去地府吧?!?/br> “地府?!真有地府?那怎么牛頭馬面沒來收我?”她睜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