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明明他站得一點都不直,明明那棵楊樹筆直筆直的??墒撬兄鴹顦涞臅r候,竟是比身后的大樹更有一番頂天立地的錯覺。 “義兄?!痹瓢苍诤驮瓢簿埔黄鸶捛掖蛘泻?。 之前云奉啟接送她們兩個的時候倒還好說,可是她們畢竟和蕭且不熟,面對他的時候還是會很局促。 蕭且點了下頭,就走到馬旁,上了馬。 轎子被抬起來,緩緩朝著衛國公府而去。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回家路,卻因為轎子外的蕭且,而變得別扭起來。 云安在并沒有跟云家的人講過親眼看著蕭且殺人的情景。她總覺得蕭且是個危險。 今兒個早上急著進宮,她根本沒有時間把蕭且的事兒問清楚。等回家了,一定好好問問父親和哥哥蕭且怎么就變成了義兄? 而且,云安在決定多勸勸父親和哥哥,免得他們對蕭且不設防,一不小心吃了虧。 肖允宸正巧要出宮,他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云家的轎子走遠。轎子旁邊馬背上的蕭且身材高大,又自帶一股桀驁的冰冷,異常顯眼。 “那個人是誰?”肖允宸皺眉。 侍衛急忙說:“回太子殿下,剛剛云家的兩位姑娘喊那位公子為義兄?!?/br> 云安在和云安酒的轎子半路被鐘家的人攔了下來。鐘四娘坐在轎子里,鐘澤林騎在馬上,停在鐘四娘轎子旁邊。轎簾被掀開,露出半張鐘四娘帶笑的臉龐。這位鐘四娘去年出嫁,可惜出嫁不久夫君便去世了,之后便時?;厍G國公府小住。 鐘四娘的臉上還掛著一抹端莊的笑容,可是鐘澤林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 “家母一直很喜歡云家兩位姑娘,特令四娘在這兒候著,請兩位姑娘入府做客?!?/br> 今日鐘澤林告了假并沒有入宮,不成想竟在這里堵著。 顧嬤嬤從最后面的轎子里下來。 “原來是鐘四姑娘和鐘六少爺,”桂嬤嬤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我們夫人還在家中等著兩位姑娘呢,今日就不過去叨擾了,改日定去荊國公府正式拜訪?!?/br> 鐘澤林嗤笑了一聲,說:“哪里來得老刁奴,這里也有你說話的份兒?” 顧嬤嬤微微皺了下眉,卻沒敢接話。 云安在讓煮雨掀起轎簾,她說:“我母親也一直很喜歡鐘四jiejie呢,總是讓幾個姐妹多學學鐘四jiejie的才情和品行。母親昨兒還說想請你去府上坐坐。要不然你先和我們一起回衛國公府小坐,然后我和jiejie再去你府上游玩?” 云安在往一旁側了側,她朝著對面轎子里的鐘四娘招了招手,淺笑道:“我們坐一頂轎子吧?” 那一邊的轎簾也被壓枝撩起一角,云安酒附和:“二叔也時??溏娏娠栕x詩書,倘若你能和鐘四jiejie一起過府小坐那就更好啦?!?/br> 鐘四娘倒是沒有想到云安酒和云安在兩個竟是一唱一和,用她的說辭相邀。她淺淺笑著,說:“兩位meimei這般找借口推辭,莫不是嫌棄我荊國公府的茶水?還是在四娘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兩位meimei?” “當然不是,鐘四jiejie多心了?!痹瓢苍谖⑽⑹樟诵?。 一旁的鐘澤林冷聲道:“既然并非瞧不上我荊國公府,那么請吧!” 這次鐘澤林和鐘四娘并非只他們兩個人來,鐘四娘轎子旁垂首立了四個伺候的丫鬟,鐘澤林身后也跟了七八個家仆,一個個身材高大,強壯異常。 云安在蹙眉,鐘家人這行為是打算明目張膽劫人了嗎? 蕭且騎在馬上,“得得”趕來。 他向來喜歡騎快馬,所以有些不適應跟著轎子時的速度,便走走停停,有些懶散地跟在后面,與轎子有一段距離。 “怎么了?”蕭且本來就有些不耐煩,又見轎子被攔下更是不耐。 顧嬤嬤心中一喜,心想自己畢竟是個下人,可是蕭且如今也算衛國公府里的主子,是說得上話的。她急忙說:“是荊國公府的四娘和六郎想請兩位姑娘過去……” “不去?!笔捛抑苯哟驍囝檵邒叩脑?。 他抬眼,冷冷看著擋在前面的轎子、馬匹和人。 “讓開?!彼f。 蕭且生冷的語氣讓鐘澤林和鐘四娘十分意外,就連云安在、云安酒和桂嬤嬤都愣了一下。顧嬤嬤眸光閃了閃,悄悄退到了一旁。 “你誰?”鐘澤林抬起眼皮瞟了蕭且一眼。 蕭且顯然沒打算回答鐘澤林的話,他等了片刻,見對方還是沒讓開路,他終于將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給抬了起來。 “駕!” 蕭且手中的馬鞭甩在馬身上,馬兒吃痛,朝著前方狂奔而去。而蕭且的前方就是鐘家的人。 望著沖過來的烈馬,鐘四娘驚呼一聲,跟著她的小丫鬟們也一個個花容失色。 “你要做什么!趕緊停下!”鐘澤林出聲制止。 蕭且不為所動。 鐘澤林只好急忙讓轎夫抬轎,自己也趕馬避開。他自己倒還好,抬著轎子的四個轎夫動作慢了些,有一個轎夫還是被馬蹄踩了一腳,轎夫跌倒,鐘四娘的轎子一下子落到地上,鐘四娘的下巴磕到的窗沿兒,立刻就腫了。她連連呼痛,四個跟著的小丫鬟都慌手慌腳堵在轎子前伺候著。 “吁——”蕭且勒緊馬韁,讓馬停下。 蕭且調轉馬頭,坐在高頭大馬上,目光隨意一掃一一掃過鐘家每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你是哪兒冒出來的下人膽敢如此無禮!”鐘澤林安撫了身下受了驚的馬,氣急敗壞地盯著蕭且。 云安在嚴肅道:“這位并非你口中的下人,而是我衛國公府的少爺,我們的兄長?!?/br> 蕭且恰時抬眼,看了她一眼。 “哈,”鐘澤林冷笑,“胡說!誰不知道你衛國公府只有云奉啟一個少爺?他難道是你爹跟外面的女人生的野孩子?可憐了云奉啟,長子位子不保了!” “澤林!”鐘四娘顧不得唇上的疼痛,已是被鐘澤林的話驚到了。她用帕子掩了唇,想要指責他,又要顧著他的顏面,想要指責的話就噎在了嗓子里。她這個弟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蕭且再一次舉起馬鞭的時候,還沒等下一步動作,鐘澤林已不由向后退了兩步。 蕭且懶得看他,只是說:“起轎?!?/br> 鐘澤林還想阻撓,鐘四娘將他攔了下來。 轎簾被放下,云家的轎子再次被抬了起來。云安在松了口氣,她早就該料到蕭且會是這樣的行事風格。只不過總是這樣也是不成的。畢竟這里是豐東,不再是土匪窩。 云安在又皺眉,鐘家的事兒始終梗在那里,事到如今是絕無和解的可能了。 并非她愿意和解,只是正如她父親所言,報復有很多種。此時決不能擺在明面上,否則吃虧的還是她。 回去之后,給蕭且準備的松回院已經收拾妥當了。這處院落與云奉啟的旭照院挨著,平時雖閑置,可一直有人打掃,所以收拾起來也不麻煩。 “大jiejie、二jiejie!嫂子做了秋梨膏,可甜啦!”云安爾小跑著迎上來。她跑到云安在和云安酒面前的時候,才發現站在后面的蕭且。她有些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大哥哥?!?/br> 因為云家只有云奉啟一個兒子,所以下頭的幾個姑娘一直喊他哥哥。云安爾就脫口喊了蕭且一聲大哥哥。 蕭且“嗯”了一聲,越過三個小姑娘,往里走。 云家三個姐妹竟是同時松了口氣。 入了秋,天氣干燥,穆樞凌就親手熬了秋梨膏給各個院子送去。這秋梨膏是用新鮮的雪梨,再加上麥冬、羅漢果、甘草、茯苓、川貝粉、□□糖、生姜、紅棗等配料熬上一天才熬成的。清肺潤肺、養胃安神,最宜秋日食用。 云安在剛剛回了她的露破院,烹茶就端上了秋梨膏。秋梨膏已經用溫水化開了,云安在將白瓷小匙探入琥珀色的秋梨膏里,秋梨膏還沒入口,她的唇畔就染上了三分笑意。 絲滑的秋梨膏入口,甜絲絲的,帶著一股梨子的清香味兒。這股梨子的清甜潤在喉嚨,整個人都愉悅了些。 “取常服來,我要去一趟父親那里?!痹瓢苍谟謬L了幾口,才將白瓷小匙放下。 云安在入宮的時候穿比較繁復的對襟褙子配十二幅的描金繡紋裙,如今回了家,便換上一身寬松綿軟的鵝黃短襖,和一條象牙色的素裙。 她去云闊書房的時候,得知蕭且在里面,便去了前邊的小花園里等著。她有些慵懶地坐在八角涼亭里,半低垂著眉眼,斜斜倚在靠欄上。不多時,竟睡著了。 ☆、第19章 【芋泥卷】 正是百菊爭艷的時節,云安在的周圍簇著衛國公府嬌養著的名菊。有條葉纖長的玉翎管、雍容的瑤臺玉鳳、別致的仙靈芝、厚重的泥金香、雪白的胭脂點雪、正黃的兼六香黃。 正是陽光旖旎的午后,渡了金的光暈落在她的身上,打出幾抹光圈??v有千萬種怒放的花饒身,也不敵云安在身上一抹的流彩。 蕭且不懂這些名貴的菊。在他眼里,這些價值不菲的名菊和草沒什么分別。 煮雨看見了蕭且,急忙悄悄拽了一下云安在的袖子。 云安在迷茫地抬頭,眼中還有一絲困頓惺忪。 云安在遲鈍的目光落到遠處小徑盡頭的蕭且身上,她愣了一下,一下子清醒過來。云安在走出涼亭,朝著云闊的書房走去,經過蕭且面前的時候,她規規矩矩地彎了下膝,喊了聲“義兄”。 按理,蕭且應當應一聲,或者只是點一下頭也好??墒撬⒃谀抢餂]吱聲,也沒打算走開。如此,云安在就不能直接從他身邊走過了。更何況這條青卵石鋪就的小路本就只容一個人走,若是從蕭且身邊而過就要踩著一旁的泥地了。 太刻意。 怎么還不放人走? 云安在蹙著眉,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蕭且,就見蕭且瞇著眼睛正盯著自己。云安在有些緊張。 其實她不太敢面對蕭且,他總是會讓云安在想起沖馬山上的日子。 蕭且忽然朝著云安在伸出手,云安在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后退去。 “別動?!?/br> 云安在竟真的沒再后退,仿若習慣性地聽了他的話。 蕭且的手搭在云安在的肩上,他將手遞到云安在面前,攤開掌心。 一只小拇指大的蜘蛛在他的掌心爬來爬去。 云安在臉色唰得一下就才了三分,剛剛這只蜘蛛爬她的肩上? 蕭且收了手,向后退了兩步,退到一旁的青石臺給云安在讓開路。 “在在,進來吧?!痹崎熣驹跁康拇翱?,朝著云安在說。 “就來?!痹瓢苍趧e開視線,提著裙角匆匆而過。立在云闊書房門口的時候,她偏過頭看著蕭且,小聲說了句:“多謝義兄?!?/br> 而后轉身進了屋。 蕭且低頭,他攤開掌心,看著掌心里爬來爬去的小蜘蛛。 云闊沉著臉說:“在在,蕭且的事情你不應該瞞著家里。你年紀也不小了,行事應當更穩妥一些。倘若這次不是被你哥哥撞見你與蕭且私下相見,你打算瞞到什么時候?” 云安在低著頭,低聲說:“女兒知道錯了,以后有什么事兒都跟家里商量,再也不要自己拿主意了?!?/br> 云闊哪里舍得看見云安在委屈的模樣,可是終究要把話訓了,“你居然還敢拿著皇后的東西去問丹妃娘娘,簡直是天大的膽子!” 云安在小事辯解:“我尋了別的借口的,而且丹妃娘娘也不是個小氣的人……” “真是少不更事!你以為你多了解丹妃娘娘?”云闊反問。 云安在不吭聲了,她也知道宮里的主子恐怕沒有哪個是心善的。 云闊覺得話說到這兒也差不多了,再重的話他也說不出來了。